男孩和女孩的故事已經淹沒在不知名的時光裡，Cilly口中汨汨而流的舊日畫麵一幀一幀地播映，好像誰都忘記了當時的故事是怎樣的，隻知道有一個消隕的女孩，一個麵目全非的男孩。酒香和夜色，下半夜開始變得沉重。Cilly道：“我隻是想告訴你，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還有，千萬不要想著擺脫腦海中糾結的亂麻，因為那些早已經深入骨髓了。更重要的是，我們隻會因為這些殘缺變得充盈，變得豐富。所以，記得擁抱生活中的不完美。還有，記得找到自己真正喜歡的東西，真心喜歡的人。”葉子柔凝神思慮了一會，歪頭道：“那你呢？”“我？”黑天鵝揚起高貴的頭顱，露出潔白的牙齒來，“我現在活得這麼自在，尋尋覓覓乾啥，我隻管快活就行，偶爾嘛，下凡間來處理一下你們這些凡人的瑣事，生活還是有趣得緊的。”葉子柔淺然而笑，心中舒然了不少。“我已經很好了，不過，也許你更應該和小芸說說，她，並不是很好。”高貴的男人轉了轉手中的杯子，像喝蟒蛇的血一般，飲下了裡麵的猩紅色液體，砸砸嘴道：“那丫頭和你不一樣，給她點時間，慢慢就會調整過來的。”葉子柔點點頭。所以，這是說她比較軸？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葉子柔才覺得困意襲來。迷迷糊糊地倒在床上之後，便不省人事。醒來的時候，已經十點了。她躺在床上原地愣了十幾秒，然後才想到短暫遺忘的重大事件是什麼。匆匆忙忙出門時候，Cilly已經坐在樓下喝茶看報。“小芸醒了沒？”葉子柔走上前去，順帶給手機插上充電寶。“死豬一樣，燙都燙不醒！”葉子柔翻了一個白眼——這男的不管是多麼撫媚，一旦損起人來，殺傷力絲毫不比居委會大媽差。不等葉子柔說話，Cilly又補充道，“有什麼事就去忙吧，死豬我會負責的。今天沒事，就當休閒休閒了。”葉子柔感激地看了一眼，鑽進外麵的寒風之中。下午兩點，她要去一個靠近市郊的影視基地當一個臨時助手，這個工作是本校一位師姐介紹的，她家裡有事，來不了，就讓給了葉子柔。除了春節的五天假，其他的都要在這裡。葉子柔來回需要接近三天的時間。也就是說，隻能在家過一個大年夜和除夕。好像說是一個演員的助手，具體也沒說是誰，估摸著也是那種無人問津的180線野演員。不過對於葉子柔來說已經很高興了，因為有錢賺啊，而且還可以感受一下電視劇片場的氛圍，也是不錯的。從小的時候也不是沒有幻想過當一個電影演員，那個時候她看著電視中那些穿著華麗衣服的俊男靚女，甭提有多歡喜了。可是她的家庭條件擺在那裡，個人的硬件軟件也在那裡，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不是一個演員應該有的。她想了想，覺得隻是少女時期的異想天開。她還是適合讀書，然後找一份比較安穩的工作，讓她和她的家庭過上的一般人家的小日子，這樣就已經很好了。到了片場的時候，還沒有見到負責人，葉子柔覺得頭有些大。那些人鑽來鑽去，臉上是急急忙忙的尿性，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葉子柔隻好來回閃避，待人流稍稍退卻了之後，她才叫住一位看起來很是麵善的人問道：“你好，請問助手……”“你怎麼回事？沒看見那邊都亂作一團了嗎，還這麼悠閒？”“我是Jop的臨時助手，請問現在需要先做什麼？”“誰，Jop？”那人回想了一下，恍然道，“他昨天晚上拍戲的時候受傷了，還挺嚴重的，現在已經送出去治療了，短時間是來不了。”葉子柔頗有些失望，不是吧，難不成就這樣黃了？她還想說什麼，比如出了這樣的事你們為什麼不告訴我，又比如能不能再給我安排什麼其他的職位。她覺得這麼說出來應該會讓人笑掉大牙吧，她一個葉子柔算個老幾，人家壓根就不會把她放在眼裡。葉子柔笑了笑，躬身道：“我知道了，謝謝。”那人招招手，“沒事沒事。”忽然又想起來自己還有事沒做，提了步子三兩步就沒影了。葉子柔懨懨地準備回去，有人叫住了她。葉子柔疑惑地看了看，然後指了指自己，“我？”那人道：“對，就是你。”葉子柔走近了些，那人約摸著四五十歲，帶著一頂鴨舌帽，紮著一個小辮，鬢角的胡須恨不得要把整個頭包起來。“片場助理做不做？”葉子柔一愣，隻見那人往人堆裡瞅了一眼，然後不耐煩地說：“做不做？不做拉倒，彆在這裡礙手礙腳。”“我做。”“把你的個人信息給我看看。”葉子柔掏出去遞給他，大概就是一份自己的簡介，相當於樸素版的簡曆。那人瞟了一眼，不耐煩地拎在手裡，“行了，你先跑到星巴克裡買一杯黑咖啡，不加糖，然後給那個人送過去。”他指了指人堆裡眾星拱月般的人。葉子柔想起剛才過來的時候，邊上的文化創意工廠有一家星巴克，她正準備問一嗓子買咖啡的錢怎麼辦，那人已經沒影了。她摸了摸錢包裡可憐巴巴的九十塊錢，有點難過。買完咖啡之後就是無休無止的瑣碎事情，拿東西、搬東西、端茶遞水、訂盒飯……本來很多不在她範圍之內的活都被圖懶省事的人硬塞過去，然後躲在一邊悠閒。葉子柔清閒下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了，滴水未進，肚子也已經咕咕叫了。幸好，還有人替她。當她抱著盒飯坐在簡易帳篷外麵的折疊椅子上吃東西的時候，她才覺得一點也吃不下去。北方城市裡夜晚蕭索的冷風，攪得人沒胃口。飯菜早已經涼透了，恨不得凍成冰塊，葉子柔隻是艱難地嘗了一小口，之後就覺得整個五臟六腑都被冰凍了起來。她四下看了幾眼，把盒飯扔進了垃圾桶。然後進到帳篷裡，從堆滿雜物的角落裡翻出了自己的小包，拍了拍上麵的灰塵和紙屑。她緊趕慢趕，總算是追上了最後一班公車。人很少，座位自然是有的。還沒好好歇一會，又得下車趕另一趟。索性地鐵停運時間比較晚，她還來得及好好吃上一頓飯。她知道這附近有一家很不錯的麵館，剛來這個城市上大學的時候她和室友一起來過這裡，這家麵館經濟又實惠，很受人歡迎。雖說學校附近也有分店，但味道還是差一些的。熱騰騰的麵端上來的時候，葉子柔真真切切地咽下了一口口水。真的是太餓了，她想。細膩勁道的麵條，美味多汁的濃湯，上麵撒了一層香菜碎末，幾塊大個的牛肉懶散地蹲在上麵，咬上一口，喉頭生津。葉子柔埋頭吃麵的時候，霧氣嫋嫋。透過霧氣，她看到了一個人。“一涵？”葉子柔嘴裡停滯著一小嘬麵，神情呆滯地望著麵前的人。楊柳一笑。許默涵進來的時候喊了一聲，“你的烤魷魚來了！”喊完之後看到的是笑意盈盈的楊柳，和盯著癡呆狀的葉子柔。許默涵一時說不出口，有種找小三被原配抓包的羞恥感。楊柳笑道：“一起吃？”葉子柔後知後覺地點點頭，往邊上挪了挪，讓楊柳坐下。她笑意盈盈道：“葉子，你又忘了，我叫楊柳。”葉子柔臉上平靜的表情一滯，微不可見地點點頭。許默涵從邊上的櫃子裡拿出一個乾淨的盤子，把幾串大魷魚放上去，拿出菜單打量起來，邊看邊問：“你要吃什麼？牛骨麵還是爽滑雞肉香菇麵？湯麵你呢，還要不要來點小菜？”葉子柔搖搖頭，“不用了。”楊柳笑道：“湯麵？葉子，你什麼時候改叫湯麵了？”葉子柔抬眼看了對麵的人一眼，沒吭聲。“你再多買點魷魚吧，葉子也很喜歡吃的。”楊柳把身上的大衣脫下來，對麵前的唯一男士說道，屋子裡的暖氣烤得人有些發熱。許默涵掃了一眼，“行。幫我點一份牛肉麵就行，大份的。”許默涵走後，氣氛突然變得很怪異。兩個如此密不可分的人，竟然也會有形同陌路的時候。“你……”“你……”兩人同時開了口，之後又是同樣的沉默。半晌，葉子柔道：“你們又在一起了？”楊柳笑道：“怎麼了，你不開心嗎？”她悠閒地往椅子上一靠，“對哈，你是不應該開心，畢竟你們不是一天兩天了。”葉子柔急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什麼也不是。”“我想的哪樣？”楊柳反問。葉子柔無言。“葉子，我發現你也挺賤的。當初有男友的時候，跟著人來來往往不清不楚；現在人都散了，還是不清不楚，你該不會是想來個欲擒故縱、拋磚引玉吧？”“我……”“你什麼？你敢說你們兩個沒有膩膩歪歪，沒有不清不楚？”楊柳嚴厲質問。葉子柔說不上來，甚至有時候連她自己都這麼認為。“那你呢？你們現在又算什麼？浪子回頭，破鏡重圓？”葉子柔側頭看向她。“你難過了？”“沒有，我隻是為你痛心！”“是嗎？可是我現在過得很好。”“代價呢，代價就是為了自己寧願傷害那個曾經對你千般好、萬般好的人？你是一個如此為彆人著想的人，小時候替我出頭、為我打架，怎麼現在對待彆人就那麼殘忍呢？“更何況那個人還一直對你耿耿於懷，當初的你去哪裡了？就是陌生人，也應該為他感到不值。現在又回來，是找回失去的優越感嗎？”葉子柔越說越覺得難過，聲音都有些變了。楊柳並沒有因為葉子柔的懇切言辭有什麼動搖，隻是冷漠地說道：“葉子，你還是這麼沒用，小時候你就這樣。”她拿起桌上的筷子，無聊地把玩著，隨意地相互擊打，“當時你義正言辭告訴我許默涵的累累罪行時，我還以為你是有多麼正義呢。現在呢，怎麼倒戈相向了？”為什麼？因為在這幾個月的相處中，葉子柔知道了許默涵是一個怎麼樣的人，也知道了當初自己隨隨便便的一句話是如此的不負責任。她想，她欠他一句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