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葉子柔就掙紮著醒了過來,頭痛欲裂。還沒折騰幾下就跑到廁所裡一通狂吐,吐完之後精疲力竭地坐在廁所邊上。她猛地驚醒,後知後覺,這裡明明就是賓館啊,她隻記得昨晚許默涵叫她到酒吧陪他喝酒,一杯酒下肚嗓子就要著火似的,接下來的幾杯都是雲裡霧裡喝完的。至於後來是個什麼樣,就完全沒有概念了。不過她雖然沒有覺得自己身體有什麼異樣,還是隱隱後怕。這時手機接到了一條短信:“不用擔心,沒人會對一個前不凸、後不翹的清水掛麵感興趣。”是許默涵。葉子柔揉了揉腦袋,做賊似的下了樓。出門的時候還是一陣亂看,好像自己是個怕被人偷拍的大明星。走了幾步之後發現沒人看她,偶爾幾個異樣的目光大概是在說:“看啊,這個女的穿成這樣,竟然還有錢住這麼好的賓館。”葉子柔自嘲地一笑,是啊,誰會看她呢?這幾日雖然少了許默涵的打擾,可是葉子柔還是惴惴不安。因為那天她出酒店的時候,竟然碰到了童亮!兩個人隔得有點遠,她不知道童亮心中會怎麼想她,一時間又不知該怎麼回應,隻好悶頭逃開了去。這樣的心不在焉直接導致她在工作的時候把奶茶倒在了手上,整個案台全遭了殃。小芸一邊處理狼藉,一邊把葉子柔撥到一旁,以飛快的速度打發了店裡的三五個同學,然後坐在一邊看著葉子柔有些燙紅的手。小芸沒有問,葉子柔卻是再也瞞不住了,小芸笑道:“終於肯說了?”葉子柔便把自己和童亮以及許默涵的錯綜複雜簡要地說了一下,但是省去了自己被許默涵帶到酒店安頓的事。然而,小芸的第一反應卻是,“不會吧,那個酒店可是五星級的啊,聽說住一晚要不少錢呢,真是白白便宜你了。”葉子柔哪裡還能受得住揶揄?隻好扭過頭不理她。小芸自覺不妙,認真地道:“好啦,開玩笑的。不過我覺得你應該和童亮說清楚,既然你們彼此都有好感,而那件事又是一個誤會,為什麼不乾脆解釋清楚呢?“我跟你說,有時候兩個人在一起經曆得越多,反而會更加堅定。但若是一味地掩蓋,隻怕到時候小溝也會變天塹了。”葉子柔想,那天被許默涵強吻的事可是被童亮一五一十地撞見了,時隔這麼久,他還會聽她的解釋嗎?葉子柔正疑惑著,眼前的小芸吉祥物一般朝她微笑。得了,葉子柔想,這張老臉已經不堪了,索性不要也罷。下了班後,她還在想怎樣把他叫出來,結果正好在教學樓的轉角遇到了童亮。童亮朝她一笑,什麼話也沒說,也沒有作勢離去的意思。葉子柔暗暗呼了口氣,硬著頭皮把想說的話結結巴巴、坑坑窪窪地表述出來,反正連她自己都覺得難受,也不知道這人聽懂了沒有。她還在糾結,童亮已經走到她身邊,笑嗔道:“怎麼?堂堂文學院的高材生呢,連這麼幾句話都說得這麼彆扭?聽說你們院長對你還挺重視的,你這個樣子不是打他老人家的臉嘛?”葉子柔莫名地開心起來,童亮什麼也沒回答,僅僅是做了一個發言點評,可是瞧見他一張謙和溫潤的臉,她就已經覺得很開心了。她支支吾吾地說:“所以,那天的事情根本就不是那個樣子的,真的隻是個誤會。所以……”“所以什麼?”童亮笑睨著她,伸出有些僵硬的手拍拍她的頭,“好了好了,急什麼?我又沒說不相信。”“真的嗎?”她一激動就有些語無倫次起來,話過之後才想來自己有些猴急,這會子倒知道低下頭了。麵前的人點點頭,忽然拉過她摟在懷裡。心跳有一刹那是暫停的,這種感覺真的很奇妙——又是激動,又是害怕,還有些莫名的酥麻感。原來被自己喜歡的人抱在懷裡是這樣的感覺,葉子柔想。她戰戰兢兢地問:“所以,我們是……是……”舌頭打結了一樣,“在一起”三個字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幸好,還有人沒慌過頭。一會兒,身邊的人才輕輕點頭,“是的。”葉子柔覺得今天是她這二十年來最幸福的一天,甚至比當時拿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還要高興。因為那是靠她的努力得來的,隻要付出足夠的心血和精力,有些事情是有餘地的。她明白,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事情不是這樣的,比如生死,比如感情。而此時,她卻頭一次覺得命運的灑水車往她這片乾涸的土地揮灑了一滴。不多,一滴就夠了。月色襲來,頭頂上傳來輕輕的說話聲,好似染上的一層霜意,“不幸的人喜歡抱團取暖,可是每一個不幸的人背後卻是千奇百怪的故事。”葉子柔沒有聽見,她沉浸在喜悅中,感覺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話。童亮是化工學院的,跟她完全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但是這並不妨礙兩人戀人的關係,他們每天要上不同的課,偶爾有些公共課會在一起上。那個時候他們就一起選擇靠後的座位,然後兩個人親密一會。剩下的相處時間多是在去食堂吃飯的時候,課餘和休息時間兩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空不出時間。饒是這般折騰,葉子柔還是樂此不疲,就連生僻而又枯燥乏味的古文史課她都甘之如飴,越發覺得有趣不少。室友黃晶晶用一副“得勢的螃蟹豎著走”的表情看著她,“不是吧,你什麼時候對這門課這麼感興趣了?彆嚇我。”葉子柔不理她,在室友詫異的眼神中拉著她出了門。古文史課是小班教學,就像高中時一樣,兩人坐一個桌。二人趕到的時候已經沒有挨在一起的位子了,隻好分開。葉子柔剛坐定,就看到邊上放著一本嶄新的《體育學概論》,一邊落座一邊想,這位同學可真是清奇。“同學,借過一下!”耳邊傳來說話聲,葉子柔身子一僵,差點沒跳起來。她不自覺地挺高了音量,“許默涵,你怎麼在這裡?”教古文史的老頭悶哼一聲,不悅的眼神似乎在說,“葉子柔同學,已經上課了,不要大聲喧嘩呀。還有,你把人家同學堵在外麵是什麼意思?快點給人家讓位。”許默涵立在一旁,十分無辜地看著她,葉子柔急了,“教授,這個人不是我們班的,也不是我們學院的。”老頭扶了扶眼鏡,咳了咳公鴨般的嗓子,“怎麼,我這門可難得有一位擁躉,你莫不成要生生扼殺了?許默涵同學在體育方麵這麼優秀,都想著虛心求教,感受一下華夏古文化。“再看看你們,一個個蔫頭巴腦的樣子。知道的以為你們是文學院的學生,不知道還以為是我逼著你們來的。俗話說,文體不分家,知識哪有什麼門派之彆?快點起身讓人進去。”邊上有同學小聲唏噓,“可不就是逼的嗎?”葉子柔心不甘情不願讓了位,自覺劃起了三八線。這堂課無疑是葉子柔上過的最認真一堂,因為身邊坐了一個上了發條的公雞,一直在咯咯地廢話,她不得不集中精神。葉子柔恨不得一巴掌扇過去,可是看見許默涵胳膊上的肌肉、手上清晰畢現的青筋,又立馬偃旗息鼓了。“喂,看不出來你酒量那麼好。”許默涵難得一副好脾氣,說話間熟稔得像是相交甚篤的好友,葉子柔卻懶得理他。身邊人繼續喋喋不休,“你知道你那天喝了多少嗎?保不齊得有兩瓶。好家夥,跟喝白開水一樣,我真怕你把那酒吧喝垮了。”葉子柔斜他一眼,“放屁,我自己喝多少我能不知道麼?”她還真不知道,隻感覺那酒像火一樣直燒進她的嗓子,後來的事也就完全記不住了。“那你說,我們一起睡在酒店的時候都發生了什麼?你那菜雞書生都知道嗎?”他刻意說得聲音很小,葉子柔又氣又惱,還是忍不住四下看看。“你不要胡說,什麼都沒有,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葉子柔心頭打鼓,麵上早已揚起一抹紅。“知道什麼?”許默涵耍猴似的,湊了湊,“不是吧你?葉子柔你想到哪裡去了?看你平常一副清純的模樣,原來思想這麼汙穢啊。”他頓了頓,沉思一會,恍然大悟道:“這叫什麼來著,綠茶……”後桌的男生一直在抖腿,那桌子晃得是上下顛簸,好似剛剛行了個山路十八彎。男生不知道聽到了多少,沒頭沒尾地接了一句,“婊!”葉子柔隨即一記眼神殺,直瞪得那男生不吭聲。許默涵攤攤手,一臉天真,“我可沒說。”終於忍到了下課,許默涵是個貴少爺,自然不怎麼出現在食堂,也總算能有一段清淨時間。“怎麼了,是不是菜不好吃?”童亮坐在對麵,看著葉子柔用筷子杵著青菜火腿愣神。葉子柔扯了扯嘴角,很自然地掰回來,“我在想上堂古文史老師說的文字進化史,覺得很是有趣!”看著和顏悅色的童亮,她想,既然已經和他在一起了,還有什麼不開心的呢?讓那些妖魔鬼怪都過去吧!兩人於是就著古文史的頭,熱烈地往下聊。童亮雖然家境並不出眾,可是並不妨礙他利用公共資源,提高自己的知識和眼界。一路旁征博引,竟然比她這個專業人士還要厲害。葉子柔暗暗讚賞的同時,心中暗暗又對他生了一絲歡喜,毫不掩飾地連連對他豎大拇指。下午的第二節課,葉子柔處理完自己的“私事”匆匆趕到班級,老師已經在點名了。剛要推門,許默涵橫空出現。條件反射似的,語氣陡然升了一個度,“乾嗎?”“沒事,隻是想告訴你一句,這節課不會再纏著你了。”許默涵麵上顯露出一絲認真的神色。葉子柔一怔,心想,難不成真的良心發現,轉性了?她半信半疑地應了一聲,又不動聲色地看向他的眼睛——笑意流轉,竟看不出半點真實情緒。許默涵沒了下文,葉子柔也懶得接話,二人分道揚鑣。葉子柔剛坐下,就聽到老師念到自己的名字,慌忙答到。學院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在老師念到名字以前進門都不算遲到。隻是這一聲“到”掩蓋了彆的什麼聲音,葉子柔沒察覺。葉子柔將手上的資料往後麵傳,一個轉頭,窗戶外麵似乎還有人影,難不成那人還沒走?正想著,就覺得屁股下麵一股濡濕。葉子柔心道:壞了,不是漏了吧?沒道理啊,今天怎麼會這麼多?她自己還沒來得及看清怎麼回事,邊上就有一個十分女生化的男生,像一個受了驚嚇的異種小野貓,尖聲叫道:“葉子柔,你……你……你尿血了。”葉子柔恨不得血濺當場,流了就流了,你喊什麼呀?不會喊彆喊,還什麼尿血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得了絕症呢。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這裡。台上年輕的男老師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下麵就已經亂哄哄的了。葉子柔強自鎮定,很快就發現並不是自己的問題。她順手一摸,在椅子上找到一片透明的軟質薄膜,紅色並不多,但是正好氤氳在那個部位,不說彆人就說她自己都差一點被糊弄了。想到許默涵的反常,心下了然。可是有苦難訴,隻能在一片雞飛狗跳中夾著腿碎步出了門。男老師雖說比他們多吃了幾碗飯,可是這赤裸裸的症狀當頭一棒,也是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想到葉子柔捂著屁股的手映出血漬,隻覺心臟驟停。葉子柔在旁邊罵罵咧咧,一張俏臉早已熟透。這時,廁所門吱呀一聲,摘蘋果的來了。許默涵倚在門邊,止不住地笑道:“咳,咳,聽說你尿血了。”事出緊急,她竟然忘記了關門。葉子柔大驚,“你怎麼進來的?”“門又沒鎖,我就進來了。”他理直氣壯,好像這件事情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該不是得了什麼絕症吧,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啊?”葉子柔氣急,一手將擦“血”的紙丟在了許默涵臉上,許默涵當即怔住。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本想著怒氣衝衝地修理葉子柔,不想麵前的人竟然捂著腹部,一臉沉痛扭曲。葉子柔心說,不好,這下真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