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晗在家休息的時光,朗尼卻也在發生了巨變。公司總部對朗尼全球大區的業績做了排名,並對排名靠後的分部實行清退、關閉以及撤換中高層。一時之間朗尼的員工們都變得惶惶不可終日,生怕明天就領到一封調崗通知或者辭退信。而這一切的變故,紀晗都在留意,但麵上卻裝作並不在意。這日,紀晗一個人在樓下的麵店吃麵,她單手持著筷子,麵簌溜溜地在筷子裡溜過,落在麵湯裡,濺起零零散散的湯點。她歎口氣,隻能放下筷子,拿起餐巾紙擦了擦嘴,正要再拿起筷子的時候,楊菲穿LV背PRADA,一身銷金裝,風風火火地來到她麵前,一屁股坐下,扣了個響指,“就猜到你在這兒。”紀晗連眼皮子也沒抬下,懶懶地說:“我就這幾個能去的地方,反正我又不做飯,又不喜歡外賣盒子堆著房間,肯定是在樓下這家麵店了。”楊菲也叫了碗麵,雙手抱著包,眼巴巴地瞧著紀晗。紀晗被她瞧得難受,就把筷子往麵堆裡一插,說道:“什麼事?說吧。”楊菲登時興高采烈起來,“嘿,我說晗姐,你這打算休息到什麼時候啊,不回公司看熱鬨了啊。”“有什麼熱鬨好看,不就是公司興起辭退潮啊,指不定我回去也能領到一封。”楊菲“呸”了一聲,“嘿,晗姐你這胡說八道什麼呢?”紀晗懶懶地看著她,“戴維這兩年業績也挺難看的,估計他這會兒正想著怎麼保自己的位置呢,偏偏物流和合作商都是不省心的。他也算內憂外患,有的好愁了,我這會兒回去乾什麼,給他還是給自己添堵?”楊菲捂著包,身子前傾,笑得賊兮兮,“反正他們也處理不了,萬一有什麼事說不定還要甩鍋,所以晗姐你就索性躲起來了?”紀晗瞟了她一眼,說道:“所以啊,就你上趕著非要湊這熱鬨,我要享點清靜都不行。”楊菲笑嘻嘻的,突然湊近紀晗說道:“我聽說華生(Waston,音譯)過兩天要來北京,這個行程是秘密的,隻有人事那邊知道。”紀晗眼神閃了閃,卻又很快低頭吃起麵來。楊菲就巴巴地瞧著她。兩人又有的沒的聊了會兒,紀晗起身說道:“我上去了,可彆來煩我了。”“不和我出去玩會兒,晗姐你一人不悶啊?”紀晗懶懶地擺擺手,“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精力旺盛,我現在可是要捧著保溫杯療養的中年人,還帶著傷呢,我可要休息會兒。”紀晗拐出麵店,路過街口,卻並沒有往公寓樓走去,她站在站在街頭,看著冬日的北京街頭,暮靄沉沉,風頭強勁,行人都捂得嚴實。大街燈火通明,車流穿梭不息,如同她剛來到北京的第一年,大城市的景象耀花了她的眼。她想要在這個城市駐足下去,她必須努力讓自己駐足下去。紀晗站得太久,覺著自己的眼睛要被刮出淚來——2012年那個冬天,葉偉倫離開了朗尼,她也遞交了辭呈,那個時候她是決定和他一起離開朗尼的,是衛齊勸她留下來的。紀晗想著楊菲剛剛說的話,然後打電話給衛齊,“衛齊,有空出來喝一杯嗎?”接到紀晗電話的衛齊有些意外,但他隨即笑了起來,仿佛這個電話早就該來一樣,“可以,老地方,就798的那個清吧吧?”紀晗掛了電話,打車來到清吧,瞧著衛齊已經坐在角落的位置,她就過去坐在他對麵。衛齊還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隻是眼神裡多了幾分了然,“紀晗,你不約我出來,我還真以為你這會兒是打算休息了呢。”紀晗笑了起來,“你知道我的,我這個女金剛怎麼可能打算休息?”衛齊兩瓣嘴巴揚起來,“想想你也不是那麼容易打倒的人。”紀晗淡淡一笑。衛齊在悠揚的背景樂裡,悠然環顧四周,這個酒吧是後工業時代風格,有花紋粗糲的水泥柱子和鋼筋廊坊,他說道:“我記得那個時候我勸你留在朗尼,也是在這個地方。”紀晗微微一笑,她清晰地記得那個下午他們所談的內容,以及衛齊的每個麵部表情和笑容,也是在那個下午她堅定了留在朗尼的決心。“是你告訴我的,每個決定都應該掌握在自己手裡。”衛齊滿麵笑容地看著她,“看樣子你學習得也不錯。”“其實我有時候在想,如果那個時候我和葉偉倫一起走了,結局會不一樣嗎?”“想聽真話嗎?”“你說。”“葉偉倫是個極度自我的人,而你一直在追尋他的腳步,你變得越來越像他。可是兩個人生活在一起,總是要有所妥協和放棄,但你們都做不到,所以即使你當時選擇離開朗尼,你們的結局依舊不會改變。”紀晗舉起了咖啡杯抿了一口,杯子上留下了她鮮紅的唇印。“所以,你今天約我來是談什麼呢?”“我聽說華生要來北京了。”衛齊眼睛一閃,旋即笑了起來,“你的消息挺尖啊。”“有楊菲在公司裡,我的消息當然不會太慢。”“說說,你想怎麼辦?”衛齊癱了身子,靠在沙發上,眼神慵懶又帶了一絲玩味。紀晗靠近他,推心置腹地說道:“物流的事是銷售部牽頭的,物流部鬨事也是因此滋生起的,總部要求年底之前完成物流的替換,現在當然也是做不到。“這一切夏喬當然都難辭其咎,而遣散物流部的時候,梁國軍簽發了賠償費用顯然不符合朗尼的標準,我雖然批了,但是我寫了我的意見。”衛齊的眼睛裡有笑意,“我看到你的意見了。”紀晗的笑容裡帶了絲狡黠,“自從梁國軍上任以來,朗尼北京區的銷售一直下滑,我想總部這個時候派人來,行程卻又不公開,應該是和這個有關係吧?”衛齊的笑意更深了。“衛齊,你是我們朗尼在北京最資深的人事,你應該對誰能勝任與否非常有發言權吧?”“紀晗,當年我並沒有看錯你,現在我越來越相信這一點。”紀晗喝了口咖啡,放下杯子,抿著嘴。“隻是你想好了嗎?朗尼北京區未來的路並不好走。”“既然機會到了我手裡,我不可能放棄它,”紀晗的眼神裡有種篤定,隨即她又笑了起來,“何況未來的事怎麼樣,誰又知道呢?”衛齊注視著紀晗,看著她眸子裡灼灼的鬥意,說道:“恐怕要和瑪卡正麵應戰了,這個想法也會讓你興奮吧?”紀晗登時有些笑不出來。“葉偉倫沒有做到的,你要幫他做到,你還要告訴他,你比他更強大,”衛寧臉上出現了一抹笑容,“紀晗,這在職場上是可貴的。可是放在感情上,你這麼好勝,就有些讓人吃不消了。”紀晗撫摩著自己纏著繃帶的傷臂,不無悵惘地說道:“衛齊,我2003年來到北京,我很想在這個城市有自己的一隅之地,可是生活卻讓我明白要實現這個願望有多難。我本來能靠打分獲得這個城市的戶口,可我沒獲得足夠的分數,但是比我條件差,甚至不夠格的同學卻拿到了分數。我去找工作,卻處處碰壁,那會兒我燒到了39度嗓子都快化膿了,我還得一個個公司跑著去麵試。好不容易獲得了一份工作,那兩年我天天加班,就是害怕自己失去了這份工作,連在這個城市待下去的資格也沒有……”衛齊吹著咖啡的熱氣,默默垂下了眼瞼。紀晗的眼神中流露出悵惘,嘴角卻帶著譏誚的笑容,“衛齊,人初始都是軟弱的,隻有在意識到自己失去依靠了,才隻能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衛齊臉上流露出些許鬱鬱的神色。紀晗勉力擠出些笑容,“看,我忍不住又說多了。”衛齊想了想,說道:“紀晗,我能在華生那兒說上話,但是最後的決定還是總部決定的。我會儘力推薦你,但是結果我不敢保證。”紀晗凝視著他,笑了一笑,“有你這句話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