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晗和梁國軍在地鐵站口分手,紀晗坐地鐵回家,她到家擰開開關,習慣地站在門口,等著葉文澤給她遞來熱水和拖鞋。她孤零零地站在門口良久,才想起來葉文澤這兩天被夏喬派到外地出差了,她歎了口氣,突然有些意興闌珊,身邊的人一個個都走了,這會兒就剩下了她一個。紀晗自己彎腰單手拿過了拖鞋,拖著拖鞋到沙發前,一下子就癱在了沙發上。紀晗的思緒亂糟糟的,一會兒是想起新橋運前景不明的合作,一會兒是穆正宏走的時候特傷感的麵孔,一會兒是自己和夏喬的針鋒相對,一會兒是楊菲那張恬不知恥的麵孔。而最後,她的思緒還是落在了葉偉倫身上。她沒有辦法否認,這麼多年,她最難忘記的還是葉偉倫。2007年,她在北京經貿畢業,來到朗尼應聘工作,在此之前她已經麵試了好幾家公司,然而都前途未明,她心裡的恐懼隱隱綽綽,生怕自己再找不到工作,就要卷鋪蓋回到小城。當年她考到北京時雄心壯誌,然而她現在才發覺想要留在北京有多困難。就這樣,她在會議室等候的時候看到了葉偉倫。彼時的葉偉倫29歲,西裝革履,身上混合著書卷和職場的精乾之氣,他在衛寧身邊,如同今時的她一樣,對來麵試的新人進行考量。他對她微笑,問她的學校和專業,聊到了她的家鄉,他的笑容拂去了她的惶恐和不安,讓她開始向往在朗尼的工作。後來,offer陸陸續續到來,紀晗還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朗尼,她在他手下工作做銷售,彼時她把他領導,當學習榜樣,努力把自己活成他的影子。葉偉倫做事拚命,她也就一直跟在他後麵加班,一天24小時除了睡覺休息的幾個小時,他們幾乎都在一起,不知不覺間,她的生活裡隻有了工作,隻有了葉偉倫。紀晗已經記不清是哪個濕漉漉的雨夜,葉偉倫在和客戶的酒桌上喝得酩酊大醉,她拿了他的車鑰匙開車送他回去,紅燈的間隙,他的手突然搭在她的手上,問她:“小晗,你有沒有男朋友?”紀晗隻覺得麵紅耳赤,心跳得很快,她抿著嘴沒有說話。“如果沒有,做我女朋友好不好?”紀晗幾乎踩錯刹車和油門,緊張地說道:“葉偉倫,你彆開玩笑了。”葉偉倫看著她,視線氤氳,嘴角卻緩緩浮起漣漪般的笑容。車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模糊了紀晗的視線,而她的臉燒得厲害,隻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模糊成了幻覺。那時的紀晗是有男朋友的,可是象牙塔裡的愛情難敵現實的洶湧,兩個外來人在北京這天個大城市裡難以找到落腳的隅點,合租房裡彼此相對冰冷的脊背,也是一顆越走越冷的心。那個時候紀晗天天加班,她回來的時候總是臨近午夜,從一開始的偶有怨言到後來的動輒爭吵,他們兩人也漸漸走到陌路。在葉偉倫說完那句話之後,紀晗向男友提出了分手,她記得對方咄咄逼人地追問:“是不是因為他,是不是因為這個叫葉偉倫的人?”她才恍然,原來一段愛的走近和走遠,雙方都不是無知無覺。在遇到葉偉倫之前,她並不知道愛情是這樣有著致命吸引力,讓人心搖神曳的,而如今她懂得了,她必須有所抉擇。紀晗的男朋友在那次爭吵後,選擇拿走了房子的押金,退租離開了北京。紀晗接到房東的電話,匆匆忙忙從公司趕到公寓,看著自己的東西被人扔在走廊上,那一刻她覺得自己仿若又是剛剛來到北京的小女孩兒,她想紮根在這個城市裡,可是卻發現自己一無所有。葉偉倫接到電話趕了過來,他看著那個抱膝坐在走廊上、欲哭無淚的女孩兒,他覺得自己的內心在那一刻被打動了,在紀晗的身上他看到了越來越多自己曾經的影子。他默默地走過去,脫下自己的西裝披在她身上,說道:“紀晗,不要怕,有我在。”紀晗靠在他身側,那個倚靠,是她記憶中最為溫暖堅實的依賴。紀晗默默收拾東西的時候,葉偉倫就在樓下抽著煙等她,他不時地抬頭望向她,看著她雖然瘦削卻透著剛毅的身影,然後嘴角緩緩揚起,露出了抹笑意。紀晗下樓的時候,葉偉倫接過她手裡的旅行箱,為她拉開了車門,她望向他,他仍是淡淡地笑著說:“走吧。”紀晗含著淚問他:“去哪兒?”“去我那兒。”紀晗垂下了頭。“那天我說的話是認真的。”葉偉倫握住了她的手。鑒於朗尼的規定,他們同屬於一個部門,如果公開戀愛,必然有一個人要離開公司,於是那兩年,他們的戀愛一直保密而且低調。那兩年裡,葉偉倫忙著在朗尼北京市場開疆辟土,而紀晗就跟在他後麵跟蹤銷售。但紀晗始終是個女孩子,她愛葉偉倫,自然也希望這段關係的終結是婚姻。記憶裡她也曾問過葉偉倫:“偉倫,你打算什麼時候公開我們的關係?”“再等等吧,”葉偉倫並不以為然地笑著,“至少要等到我打敗了梁國軍這隻老狐狸。”紀晗始終得不到葉偉倫對於未來的承諾,她不得不承認,那個時候的她是惶恐的,畢竟她一直是仰視著葉偉倫。她在這段感情裡是卑微的,她害怕失去葉偉倫,也害怕又回到一無所有的境地。楊菲是2010年來到公司,她這個社會上打滾混起來的,雖然紀晗在公司裡一向與葉偉倫公事公辦,兩人上下班也從來不同路,可是她卻很快嗅出了兩人之間的奸情。於是有意無意地,她會在紀晗麵前散播一些關於葉偉倫紛繁複雜的感情生活。紀晗當然不會認為葉偉倫在她之前的感情是一片空白,可是對於那些真真假假的傳言,她的內心卻滋生了強烈的不安,她甚至懷疑此時此刻葉偉倫和她的感情是不是真的?她到底是不是他的一個備胎?或許是這樣的不安,紀晗在最後選擇破釜沉舟還是明哲保身時,最終選擇了後者。當他們關係最終在朗尼挑明的那天,也是他們分手那天。楊菲倒是惶裡惶急地跑過來,說道:“紀晗,葉偉倫這樣的績優男,你怎麼就放棄他了呢,不就一破公司、破職位嘛?你就不要了跟他走嘛!”紀晗記得自己那個時候是笑了的,她的臉色如同枯敗的花,就那麼慘然地笑了笑,“他走,是因為他和梁國軍鬥敗了他要走,他從來沒有因為我們感情的問題說出要走。他對我的愛也有限吧,我又怎麼做到為他犧牲那麼多呢?”紀晗強大的自尊心不容許自己向葉偉倫低頭,她或許在等待,等著葉偉倫向她承認,她於他,不是工作之餘的慰藉,她愛他,而他也愛她。但是,她等到的是他的婚訊。紀晗在黑暗中笑了起來,那笑容如同三年前葉偉倫走的時候,一樣慘淡和蒼白:這多麼像個巨大的諷刺,她和他在一起兩年,他甚至沒有考慮過將這段感情公之於眾;可是他和盧思妍不過在一起短短幾個月,他們卻直接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到底是,他們之間愛得太淺,還是他們並沒有真正愛過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