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倫?”迷迷糊糊中,心底裡那個名字突如其來地就宣之於口,但眼前的人卻隻是表現出錯愕。“偉倫,偉倫……”如同發酵的酒精一樣,紀晗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控製力,她霍然抱住了眼前的人。如同一個你溺水的人抱住了浮木一般,在呼喚他的名字時,得到了莫名的安全感,便在這樣的呢喃中,她的神智漸漸陷入了沉歇。“不好意思,我朋友喝醉了。”那幾乎是抱著紀晗的人下意識地抬頭,便看到了一長得特火樹銀花的女子,有著毫不掩飾的妖媚氣息。他絲毫不懷疑她會是這裡的人,因為現在的小姐都打扮得跟學生似的,而那女子卻特立獨行地嬌媚著,看著她眼波流動,他的臉就紅得跟一小番茄似的,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我……”楊菲看清楚了那人的臉,也不由錯愕,“你不是那個葉文澤嗎?”她上下打量他的穿著,確定他是在這兒送酒而不是玩變裝的服務生。葉文澤恨不得原地消失,隻能尷尬地說道:“楊經理,我這不是之前失業了好長一段時間嗎?朗尼也是剛剛入職,為了交房租,我就不得不在酒吧做些兼職。”楊菲在進朗尼之前也是經常混跡酒吧的公關,倒也不覺著什麼,就說道:“沒事,沒事,我知道的……”葉文澤卻有些焦急,說道:“楊經理,我知道我在朗尼工作,不應該兼職。可是我剛進去沒什麼客戶,也沒什麼銷售提成。我也就晚上在這兒幫一下工,賺點錢交房租,我不會影響工作的。”楊菲對這些條條框框的規定根本就不在意,她打了個哈哈說道:“沒關係,沒關係,大家都求生存呢,我肯定會守口如瓶。”葉文澤才鬆了口氣,剛想把紀晗交給楊菲,但見紀晗醉著痛哭流涕,又不免有些擔心,問道:“紀總怎麼了,我從來沒見過她這麼難過的樣子。”楊菲也不知道紀晗酒後的胡言亂語讓葉文澤聽到了多少,就壓低了聲音,說道:“小子哎,不管你聽到什麼,你都給我爛在肚子裡。否則我不但讓你在朗尼混不下去,也讓你在北京城混不下去,你信不信?”葉文澤進朗尼之後對楊菲的女混混名聲已經頗有耳聞,雖不至於被她幾句恫嚇就嚇破了膽,但也想著少惹她為妙。於是小心翼翼地將紀晗扶著交到楊菲手裡,兀自不放心地說道:“我看紀總有些酒精中毒了,您可要觀察觀察她,萬一有什麼不對送要送她去醫院。”楊菲見這小子唐僧似的嘮嘮叨叨,卻沒往他是真心擔憂紀晗方麵想去,隻以為他是怕自己告狀,便不耐煩地說道:“姐是北京酒吧裡混大的好不,這還需要你教嗎?”葉文澤隻能無奈地看著楊菲抱著紀晗往包房的房間走去,北京初春的晚上,兀自帶著寒冷的氣息,而他凍得發紅的麵龐上卻隱隱帶了一絲溫情。紀晗已經軟成了一攤泥,楊菲隻能抱著她往包廂走去。楊菲的手剛要推開包廂門的時候,往酒後胡言亂語的紀晗望了一眼,心說還是彆讓夏喬聽到、抓著什麼把柄好。這個念頭一轉,她也就沒把紀晗往包廂裡送了,轉過去把她往自己車裡帶了。紀晗本來個子就比楊菲高,這會兒醉了酒更重得跟什麼似的,楊菲一邊背著她,一邊齜牙咧嘴,心說這姐們實在該去好好減減肥了。等她喘著粗氣把紀晗丟車上的時候,汗流浹背的就跟跑了馬拉鬆似的。於是,也不顧數九寒天,直接就把外邊的皮衣脫了丟車後邊了,一扭身正要去駕駛座的時候,她那號稱G-CUP的……就碰上一人了。那人還真如廣告版裡的撞飛了出去,踉蹌著爬起來的時候,結結巴巴說了一句,“楊總,剛剛紀總錢包掉了,我給他送過來……”這年頭有人跟你裝雷鋒,肯定是懷揣著更大的陰謀。這已經是楊菲在北京混了這麼些年,最直接的經驗反應了。她借著燈光,勉強看清楚眼前的人又是葉文澤時,心想:這家夥怎麼這麼陰魂不散,他又是銷售部的,莫不是夏喬的細作。不過這個想法,連她自己也覺得可笑,“拿來吧。”不過即便如此,楊菲還是帶著警惕性地伸出手,另一隻手拽著車門,心想一看什麼事態不對就直接上車逃跑。不過她所有的猜想似乎都隻是臆斷,因為那孩子真就老老實實把錢包交到她手上了,然後訥訥地站在一邊,一副小羊羔等著灰太狼戰戰兢兢的架勢。楊菲忍著去翻看錢包裡有沒有少了什麼的衝動,滿是戒備地說道:“既然錢包已經還我們了……那謝謝,不過你還有什麼事?”葉文澤臉上的那層紅色還沒褪去,現下又有一層鮮豔的紅鋪了上來,姹紫嫣紅的,跟那小醬鋪似的。楊菲看葉文澤一直待那兒不走,那一副語焉不詳的模樣,讓楊菲覺著這小男生是不是對自己一見鐘情了。可那小男孩糾結個半天,最後結結巴巴也沒有說出個所有然來,“那個……我是想來……”說這話的時候,他的手不自然地繞著他那件小馬甲,眼睛低得都不敢看她。楊菲突然靈光一閃,說道:“你是不是要小費?”她從紀晗錢包裡隨手抓了點錢,就往他手裡撒去,有些鄙夷地說道:“夠了麼?”楊菲撒完錢後才發覺,可把紀晗的錢包搞得傾家蕩產了。她有些心虛地瞥了一眼在旁邊醉得不省人事的紀晗,籲了口氣,然後小心翼翼地把錢包放在紀晗包裡了,然後踩下油門,快速地離開了這個地方。紀晗喝醉了倒是挺安靜的,除了低低的幾聲呢喃,便是側頭躺在椅子上,幾縷頭發散落在腮邊,倒顯得她柔弱了。楊菲發了條消息給夏喬,意思是讓她自己和王寧談那件事情,她和紀晗為她搭了這座橋,就先功成身退了。她覺著自己這條理由非常充分,幾乎連她自己都有些感動了。楊菲把紀晗帶回家,一敲門穆正宏倒是極配合地遞上拖鞋和熱茶了,倒像他預先知道這一幕似的。穆正宏很自然地從楊菲手裡抱過紀晗,就像結婚三年裡無數次做過的一樣,隨口問道:“吐過沒?”穆正宏得到楊菲的否定答複後,便帶著紀晗到衛生間,低聲問了幾句,確定她沒有要吐的欲望後,就扶著她到臥室,手腳麻利地給她脫掉外套和鞋子,蓋上被子,一切做得極其順暢。楊菲在旁邊看著了,心裡有點感觸,嘴上卻還是揶揄的,“喲,做得挺熟練啊,比酒店專職服務生還行。”穆正宏有點自嘲地笑笑,“那是,再專職哪有我三年隻伺候一個人啊。”“那是……”楊菲本來想順著他的話打趣下去,可一看他神色還是把話咽了下去。穆正宏收拾乾淨紀晗,自個兒把自個兒溜到沙發邊,一屁股癱了下去。穆正宏的肩胛骨聳得高高的,整個人顯得更瘦峋了,他深深地陷在沙發裡,就剩腿在那半空一晃一晃的,眼睛看著天花板,一副既可憐又無助的樣子。楊菲看著這樣的穆正宏,覺著心裡挺同情的。她心裡明白這段婚姻誰也怨不著誰,隻是兩人都想湊合著過,沒想著還湊合不下去了。“今兒個麻煩你了,”穆正宏一笑起來,兩頰邊的肌肉就陷下去。他們都叫這種長相的人為苦相,不過穆正宏倒一直是這樣吊兒郎當的,“現在這個時間回去,你也乾不了什麼,要不看看留下,跟哥看看月亮談談心?”楊菲卻依舊嬉皮笑臉的,“想跟我看月亮談心的人多了去了,可要看遞上來的是白金卡,還是黑金卡啊。”穆正宏就笑了起來,“紀晗比你多活的那幾歲啊,就是沒你活得明白。”楊菲走了後,房間裡就剩穆正宏杵著,看著醉醺醺的紀晗,他就像個沉思者似的,思考著他和紀晗這些年的生活,這個姿勢保持久了,讓他小腿肚子都有些發軟。也不知道是燈光,還是月光漏進房間裡,傾瀉在紀晗臉上,讓她的臉平添了幾絲溫柔。“紀晗,其實我剛看到你那會兒就挺喜歡你的。你看上去那麼剛硬,那麼有性格,本來以為我們倆性格挺互補的,相處會挺容易的。“可這三年磕磕碰碰的,我覺著沒把棱角對接好,反而磕碰得更加分明了。都說誰不是誰的前男友和前女友呢,我們都這把年紀了,結婚前亂七八糟事兒挺多的也正常,可也沒見其他人跟我們為這些事這麼吃力的。“紀晗,我相信你沒做過什麼讓我頭頂泛綠光的事兒。可是吧,有時候這精神出軌比肉體的還嚴重。我這麼說不是為自己找借口,我也不興老出去玩那些的,其實那真的挺膩的。“有時候吧,總想跟你說說,可你要不就沒時間,要不就硬得跟鋼鐵女連似的,我也不知道怎麼跟你說好。“所以,還是離了吧。我想著要南下找個溫柔的小媳婦,你呢也跟你的葉偉倫重溫舊夢去吧!我們倆好歹也結婚三年了,怎麼說也算緣分,我不是個小氣的人,你跟葉偉倫結婚的時候記得要給我張請帖。”穆正宏念念叨叨地說道,他知道紀晗聽不到,可也隻有這樣,他才有時間、有勇氣跟紀晗說這些話。紀晗當然沒聽見穆正宏絮絮叨叨的話,她沉睡著,然後做了個夢。夢裡反反複複出現的是葉偉倫離開朗尼的時候,那個時候他什麼也沒說,可是他一直在問她,他離開了朗尼,她會不會跟著他走?紀晗多麼想牽住那隻手,可是她的腳下卻像被無數蛛絲牽絆了一般,她是在害怕,害怕自己離開朗尼,又落到一無所有的境地。麵對葉偉倫眼神中的期待,她猶豫退卻了。“偉倫……”紀晗呢喃著,眼角慢慢滾落了淚水,淚痕劃過麵頰,留下一道月似的白。她似乎在睡夢中也感覺到了不舒服,微微皺眉,然後翻了個身,手攥著被子把自己蓋了個嚴嚴實實。穆正宏伸出手,手指輕輕地扶過她的淚漬,然後,輕輕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