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海城的飛機上,沈暮歌從睡夢中流著口水醒來,宋亦城依然在旁邊對著電腦,眉頭緊鎖,琢磨著案情。沈暮歌一手擋在他的眼睛上,一手把他的筆記本合上,“你就不能休息一會兒嗎?”宋亦城求完婚,才告訴她,他已經買好了第二天回海城的機票,要提前結束假期返回專案組。沈暮歌前一秒還沉浸在不能自已的的幸福甜蜜裡,下一秒就發覺自己受騙了。早知道宋亦城包藏此等禍心,說幾句好聽的誆住她,實際心裡想著趕著要讓她答應提前回國,她才不會說“Yes,Ido”呢。“宋亦城,你這個大混蛋,這才是你突然求婚的真實目的是不是?”她氣得差點兒沒有跳起來咬他。“蒼天可鑒,娶這麼美麗不可方物的老婆,我的心真的特彆真,不信你摸摸。”他把她的手按在胸口,一臉真誠。好說歹說,沈暮歌還是被他連拖帶拽地帶上了飛機。宋亦城心裡牽掛著未完的案子,他必須要對得起她死去的父親和白望舒,這些沈暮歌心裡也明白。所以儘管充滿著擔心和不舍,她還是打算陪他負重前行。“當時蕭芷蘭去接楚離的時候,除了你和沈叔叔,還有彆的人在場或者參與過嗎?”宋亦城閉上眼睛小憩了一會兒,突然問道。“我想想……”沈暮歌竭力搜尋著久遠的記憶。“安排蕭芷蘭到海城的是宋叔叔,人是刑警大隊的叔叔開車從機場直接接到公安局大院的。他們走的那天我都沒有起來,不知道還有沒有彆的人,但想來我覺得,應該也沒有什麼可疑。”“我在想那個一直在幫助蕭芷蘭的人,到底是誰。”宋亦城終究還是睡不著,抬手擰開了燈,一邊把下巴在沈暮歌手背上磨蹭。“這個人必須符合幾個條件:一、熟悉沈叔叔的情況,了解我們當年去越南執行的任務;二、和蕭芷蘭有交集;三、有一定級彆,能夠在海城甚至是全省的公安係統內部說得上話。同時符合一、三條件的人目前都是身居高位,可供排查的範圍並不大。但我想了很久,始終無法把其中任何一個人,跟蕭芷蘭聯係起來。”“蕭芷蘭基本是從小在多倫多生活的,在國內哪會有這樣的一個朋友呢?”沈暮歌冥思苦想,也覺得十分費解。宋亦城揉揉眉心,“我急著回去,就是想看看加拿大警方傳回來的蕭芷蘭的資料。要找出這個人,恐怕要從這二十年她的人際往來著手,大海撈針是很蠢的辦法,但眼下也隻有這一個辦法了。”回到海城,宋亦城讓沈暮歌自己回家,他自己卻直奔省公安廳專案組的駐地,一刻不停。沈暮歌看著他坐上出租車一騎絕塵的樣子,自己推著兩個碩大的行李箱,心裡暗暗叫苦。怎麼使出洪荒之力帶著這麼多東西回家倒是小事,關鍵問題在於,以她如今和宋亦城這樣親密的關係,簡直無法想象許阿姨會激動到何種程度。她想象中的場景,應該是宋亦城牽著小鳥依人的她,舉重若輕地跟宋叔叔和許阿姨介紹一番的。隻是這個人心裡就隻有破案,根本沒想過她這新媳婦兒如何麵見準公婆的問題。沈暮歌想捶胸口,愛上一個不回家的人,這以後的日子,還有得她好受呢。果不其然,一進入沈家大門,先是激動到狗臉都變形的缽仔糕,像一枚導彈一般飛奔到了她的懷裡,舔了她一臉口水。緊接著便是許含煙從門縫裡探出來一張滿麵慈愛的臉,“亦城早就告訴我你中午回來,我一直等著呢……”說完目光便落到她中指上閃閃發光的鑽戒上,臉上的表情意味深長,掩飾不住的欣喜。陪含煙在家裡坐了一個小時,已經從6.8案件的告破,聊到她和宋亦城在美國的見聞,最後扯到他們的婚期和婚禮籌辦了。沈暮歌一臉潮紅,頭都不好意思抬起來。“仔仔,你爸爸媽媽要結婚啦。以後我們仔仔,就要從私生狗,變成婚生子女狗啦!”說到春風得意的地方,許含煙硬要跟小狗也分享這喜悅。缽仔糕歪著腦袋聽了半天,並不懂他們在說什麼,隻覺得一定是高興的事情,也興奮地吐著舌頭。正坐立難安,宋陶領著宋亦城回來了。看著像模子裡刻出來的父子倆一前一後地進來,她吃了一驚以為出了什麼大事,忙站起來問,“怎麼這麼快就會回來了,有什麼情況嗎?”宋陶的表情非常嚴肅,坐下來大手一揮才說,“我把這小子喊回來的。案子是永遠破不完的,目前他最要緊的事情,是讓我兒媳婦高高興興地嫁進來,什麼事都沒有這個事大。”宋亦城和沈暮歌對視一眼。他剛到專案組找領導銷假,還沒有聊上幾句,宋陶就黑著臉長驅直入,不高興地說,“宋亦城你給我出來!”專案組目前的副組長韓童,當年在南臨公安局的時候,還是宋陶的手下。後來沈重拒絕多次升遷,宋陶也跟著比彆人晉升得慢了一些。倒是韓童這批人,各自到其它地方上任後,憑著跟沈重在南臨公安局積累下的業績,和自己本身的過人表現,在仕途上更順風順水。目前宋陶主要負責專案組的整體工作,而韓童負責直接管理和實際指揮,但因為早年上下級的關係,對宋陶十分尊敬。看到老爺子黑著臉,心領神會,“亦城,那你先跟老爺子回家,多休息兩天,我們晚點兒再談。”宋亦城假沒有休完,還撂下沈暮歌一個人在家裡等著,自知理虧,也不敢和宋陶硬碰硬,乖乖地便像一隻小狼狗一樣,畢恭畢敬地打道回府。沈暮歌仗著有叔叔阿姨兩個人撐腰,也不遑多讓,趁勢再補宋亦城一刀,“多休息兩天也好,倒倒時差。我還得給醫院預約一下,安排你做個複查。”宋亦城背過身對著她擠眉弄眼,感覺快要氣暈過去了。從美國回來這一路上他反複推敲細節,總覺得這裡麵有什麼東西被遺漏了,讓他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但目前這種三打一的局勢,他除了暫時苟且,也彆無他法。時隔快一年後的這場家宴,氣氛和第一次完全不同。宋陶也是情感不喜外放的人,再加上許多事情都向許含煙隱瞞了,飯桌之上這些年的驚心動魄,也隻如宋亦城那樣一筆帶過了。這份存在於他們三個人之間的秘密,也許永遠隻是公安局裡一份塵封的檔案,其中的鮮血、犧牲、隱忍和等待,不足為外人道,但隻要這個世界上還有他們幾個能懂就好了。飯後許含煙興致不減,號召沈暮歌幫她打下手包餃子。宋陶在兒子休假期間,默默做了很多工作,上了年紀的人有些疲累,就打算也陪這娘倆兒在家休息一會兒。突然之間,宋亦城發現自己又成了多餘的那一個。不滿地問,“那我做什麼,總不能也跟著一起包餃子吧?”“你把仔仔帶到寵物店去洗洗。”許含煙往麵盆裡打入了幾個雞蛋,乾淨麻利地倒入澱粉,眼皮兒都沒有抬一下。“你得守在那兒看著她洗哦,不然我們仔仔會害怕的。”宋亦城低頭看著腳底下開心快樂咬著一個發聲玩具,玩得不亦樂乎的缽仔糕,哭笑不得。隻能單手抱了狗,不情不願地出門而去。三個小時候後。缽仔糕洗乾淨後,確實判若兩狗。蓬鬆白軟的狗毛散發著清香,暖暖的一團躲在太陽底下宋亦城的臂彎裡喘氣。他手裡拎著專門打車去給沈暮歌買的酸辣粉,晃晃悠悠地拎在手裡,缽仔糕伸長著脖子,總是想扒開那外賣盒子去偷上一口,宋亦城輕輕地敲著狗頭,“不要動,這是買給你媽媽的,不給你吃。”剛走進家屬院大門,手機鈴聲大作。夏日的烈陽毒辣烤人,路上四下無人,顯得這聲音格外刺耳。於此同時一輛黑色的七人座商務車擦著路簷呼嘯而過,發出的噪音加上手機鈴聲嚇了缽仔糕一跳,惹得小狗對著那遠去的車屁股一頓狂叫,差點兒要從宋亦城懷裡掙脫。宋亦城接起電話,勃然變色。“兩小時前,林綺陌在看守所內自殺了……”“出於人道主義,楚離作為唯一的親人被安排去見最後一麵。在去醫院的過程中,警車出了車禍,人販逃脫了。”接連的兩個消息讓宋亦城這樣久經沙場的人,也有些反應不過來。他略一遲疑,“你的意思是?”“楚離越獄了!一個小時之前。”掛了電話,宋亦城加快了步伐。他不知道宋陶是否已經知道了此事,作為專案組的負責人,他應該比致電給他的同事更早知道消息。如果他父親知道了,為什麼沒有第一時間通知自己?父親雖然心疼他積勞成疾,但這種大是大非的緊急情況,絕不應該會徇私隱瞞的。突然間,宋亦城有了一絲不祥的預感。他大步跑上樓,先他一步跑到門口的缽仔糕低頭在門縫兒邊嗅著什麼,發出不安又焦躁的嗚咽聲。宋亦城把缽仔糕關到樓道防火門外,掏出槍來對準門洞,然後側著身子猛地推開了大門。一道暗紅的血跡彌漫在門口,蜿蜿蜒蜒,觸目驚心。宋亦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戰術戒備的姿態舉著槍進門觀察。隻見屋內四處都是打鬥的痕跡。餐桌歪倒在地上,包好的餃子被人踩得稀爛,糊得到處都是。他幾乎有些悲觀地裡外看了一遍,除了那攤血跡,空無一人。他不過是離開了幾個小時,這屋子裡原本其樂融融言笑晏晏的幾個人,就這樣人間蒸發了。好消息是沒有發現屍體。壞消息是,自己已近花甲的父母、即將結婚的未婚妻,都全落入了那可怕的人手裡。宋亦城立刻猜出了是誰乾的。隔著打開的大門樓道裡回響著小狗尖厲的叫聲,一下一下如刀刃劃在他心上。聞訊而來的專案組同事已經趕到單元門口,警笛聲響徹了整個家屬院的上空。你既已走上窮途末路,那我也隻能與你一決雌雄。隻是你們一定要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