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挪開以後，抽屜裡露出一些軟綿綿的東西，上麵被火熏過的的地方發黑，下麵若隱若現透著白。小隊長上前了一步，要撥開麵上那層灰，看個清楚。“火都完全撲滅了嗎？”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剛毅的聲音。小隊長轉身，看到一隊深藍色警服的人站在火場中間，捂著鼻子打量著四周。“火是滅了。但我覺得這個火場有些奇怪，可能是刑事案件，你們來得正好。”小隊長走過去和兄弟部隊的人握了握手。“比如那邊的起火點，也不像是起火點，就很詭異。你們等下可以先去那頭看看。”他抬手指了指櫃子的角落，“既然專業的兄弟來了，我也就不在這裡班門弄斧瞎轉悠了。我們初步的結論是人為縱火，具體的報告要等回隊裡鑒定了才出。現場就交給你們了。”帶隊的刑警點點頭，“我們也是接到報警，說是有人縱火，不然也不會帶這麼多人過來。辛苦兄弟們了，後麵這個案子我們再多通通氣。”消防隊撤出以後，刑警大隊的人戴上手套，開始現場勘驗。帶隊的刑警想起來消防小隊長剛才說的話，一個人走到隊長指明的那個角落，半蹲下身子，再一次要查看裡麵的東西。褲袋裡的手機伴隨著震動響了起來，年輕的警察先接聽了電話，聽話筒那頭的人說了幾句，他點頭掛斷了電話，回頭對其他人說，“收隊！”幾個正摩拳擦掌的毛頭小夥有些愕然，隻聽他們的頭兒有些亢奮地說，“去年一直抓不到的那個搶劫犯冒頭了，上麵讓我們馬上去現場增援。這場火災也沒造成什麼傷亡，回頭我們再來查。”“警察走了。消防車也撤了。”楚成平抹著額頭上的汗，快步走進宴會廳旁的小廳，在場的人都頓時長出了一口氣。蕭芷蘭點點頭，對周遭媚笑了一下，“虛驚一場，各位，這次是我們蕭家做得不周到，抱歉，抱歉。”低頭的瞬間，她紅色的指甲劃開了手機屏幕，不為人知地點了幾下。宋亦城看了大門陰影的位置裡，默不作聲的白望舒，兩人眼神一交換，心領神會。他以為他娶了林綺陌，也為蕭芷蘭把內地的業務全辦得妥帖，就能得到完全的信任，事實卻不儘然。今天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火，警察踏進了蕭家會所大門，又這麼不動一兵一卒地離開，一定不是運氣好能解釋的。他不是沒有注意到，警察進來後，命令眾人從大廳到小廳集中的混亂裡，蕭芷蘭偷偷和外麵的人往來聯係著什麼。而那個看不見的人，便可以左右局麵，驅使一切，幫蕭芷蘭化解這天大的麻煩。一開始蕭芷蘭和林綺陌屬意的婚禮地點，並不是海城。最後宋亦城力排眾議說服她們同意了自己的方案，靠的是他反複遊說，一定要讓多年的合作夥伴看看海城這個全新領地的成果。他當然是有私心的。他身份地位再高，多倫多畢竟也是控製在蕭芷蘭手裡的。隻有在海城他宋亦城的地盤上，他才能循著自己的心意來安排一切。而蕭芷蘭最終同意了這個方案。除了林綺陌最先被他打動了以外，更重要的原因他也隱約猜到了——蕭芷蘭在海城還有可以用的人，並且勢力不小，足可以替她解決任何她能想到的風險問題。而這樣好用又可靠的一枚棋子，她對他到現在也隻字不提，很明顯，也並不打算讓他知道。這場暗流湧動的世紀訂婚裡，真正歡喜的，大概隻有林綺陌一個人。宋亦城太陽穴有些痛，他還來不及想那個隱藏在黑暗中的，能操縱如此勢力的人是誰。因為解決了上門的警察，下一個他們要對付的，就是那不知死活，在蕭芷蘭眼皮底下還要作妖的人。“沈暮歌人呢？”他冷冷地問楚成平。楚成平沒想到，最先管他要人的，竟是宋亦城。上次被一拳打掉的牙還隱隱作痛，他不敢答得太沒有餘地，不悅地應道，“還沒有找到……”“帶我們先去現場看看吧，人怎麼沒的。”宋亦城這話裡充滿了不信任，他瞟了楚離一眼，楚離心領神會地走出來，“人是你帶走的，如果不能毫發無傷地找回來，我讓你好看！”林綺陌有些按捺不住，扯了一下宋亦城的袖子，他對她笑得溫和，“不急，我心裡有數。”一行人坐電梯來到三樓，楚成平氣勢洶洶地走在前麵，走到3033房間門口，突然心生了幾絲疑惑。原本洞開的大門，此時已經關上了。他拿出鑰匙開門，紋絲不動——大門居然從裡麵反鎖了。他尷尬地看了眼宋亦城，“奇怪了，剛裡麵沒人啊？”楚離從他身邊跨過去，焦急地拍門，“暮歌！暮歌你在裡麵嗎？你回答我！沈暮歌！”雷鳴般地捶門半天，裡麵寂然無聲，楚成平心裡平定了一些，說，“人早跑了，你們偏不信。”宋亦城劍眉深凝，緩緩道，“來人，把門砸開！”語音剛落，裡麵突然傳來一個慵懶又驚恐的女聲，弱弱地，“誰啊？”楚成平變了臉色，門內又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大門被打開了一個縫，裡麵露出來那雙好看的大眼睛，“發生什麼事了，怎麼這麼多人？”沈暮歌被帶到蕭芷蘭的會客室，還是一副剛睡醒的樣子，斷斷續續地打著哈欠。蕭芷蘭換了便裝，隻留了宋亦城、林綺陌、楚離、楚成平、白望舒這幾個人在房間裡，其他的人負責安排所有賓客離開會所。因為這一場鬨劇，原本為期兩天的宴會，臨時縮短為一天。到訪賓客也統統不允許過夜，以最快的速度撤離海城。她一寸一寸地打量著眼前似乎還沒回過神來的沈暮歌，這幅好看又無辜的皮相下麵，潛藏著多少秘密，和小時候見到的那個乖順少女，完全迥異。“我真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一直在房間裡睡到你們來砸門，下麵發生了什麼我都不知道，哪裡可能去放什麼火？”楚成平冷笑道，“你打暈了服務員，代替你想瞞天過海。我的人覺得不對勁，闖進房間裡全看見了，容不得你滿嘴胡話，隨便抵賴。”“哎，上次在酒店的那件事情，你偷雞不成蝕把米，被宋亦城揍了一頓，記仇是應該的。但你栽贓陷害，也要有一點技術含量啊！我要是真的打算放火燒死你們，我不跑得遠遠的，還等你來抓我？”沈暮歌搖搖頭，“你這種智商，兄弟們跟著你混，也真是受罪啊！”楚成平也不惱，悠悠地說，“又不是我一個人信口雌黃。那麼多人都看見了，可以叫上所有人一起來對質，你狂什麼？”“嘖嘖，那幫‘證人’都是你的人，是黑是白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兒。欺負我沒辦法自證清白，又沒有反抗能力，隻能任你陷害。那要殺要剮，隨你高興咯。”她拍拍手，“既然如此，你快動手吧，我懶得廢話。”楚成平轉向楚離，“少爺，你可不要信了她的鬼話。上次在酒店，帶走她的明明是宋亦城，這會兒又跟你走得這麼近，這中間到底有什麼道道，叔叔我心裡跟明鏡兒一樣的。”他這番話，一下刺痛了楚離和林綺陌兩個人。兩人的臉色都不好看。林綺陌不由得捂了心口，“楚叔叔，你想處置人可以，亦城和這女的的關係，可不是你能亂說的。”自打宋亦城向她求婚，林綺陌就不由得變得患得患失。人總是這樣欲求不滿，本來隻希求得到人就足夠了。不成想得了人以後，偏偏又更在意，是不是也得到了心這樣的事情。沈暮歌笑了一聲，環視四周，“你們這幾個人，如果信了他的鬼話那才好笑。這一切都是他設計好的，但你非要選擇人家大喜的日子來對付我，實在不厚道。你的人送我上樓的時候，還給我打了東西，針眼都還是紅的，不信你們看。”她指著脖子上那個周圍還有一圈淤青的紅點，望向楚離，眼如秋水。楚成平見蕭芷蘭不置可否，思緒卻還是清楚，繼續辯解道，“如果我真的隻是陷害她，大可以把她擄去扔在火場裡，怎麼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讓她好生生地呆在房間裡？”“你本來確實是這麼計劃的，可你的手下沒得手，他們騙你的。”在場有個最沉默的人，冷冷地開了口。“楚少爺突然帶著新女友來參加婚禮，宋先生不放心，囑咐我盯著她，不要出什麼亂子。你的人被我截在門外，但是當時火已經起來了，他們不敢告訴你實話，才騙你說，已經把人丟在火場了。”白望舒波瀾不驚，“就那幾個小弟，他們知道，這下肯定也要得罪楚少爺，怕是已經都跑遠了，你追都追不回來了。”楚成平吞了口口水。白望舒在家族內是獨來獨往的角色，從不站隊。雖說擺明了她是宋亦城派出來替沈暮歌擋災的，但她自小也算是被蕭芷蘭撫養長大的，偶爾說這麼幾句話，必然是有分量的。“平叔。雖然我沒了公司裡的職務，以後也不再過問業務，但我畢竟還是家裡的人吧？我這前腳剛要走人，後腳你就動我的女朋友，當真一點兒麵子都不給？”楚成平無言以對。楚離這猝不及防的抽身離去，撂下本就勢微的楚家這麼多人，他們叫苦不迭都還來不及。他卻一下把矛頭指向了自己，真是徹底被愛情衝昏了頭腦。蕭芷蘭聽得有點兒累了，扶了扶額頭，“好了。叫你們過來，不是為了審案的。今晚的事可大可小，我這麼多年第一次回來，就出這檔子事，沒心情再聽你們閒扯。沈小姐，我就問你一個問題！”沈暮歌抱緊了胳膊，望著那鳳眼，眼前浮現出的是，沈重那張英氣剛毅的臉。“我之前設局殺了你爸爸，這個事你是知道的吧？”蕭芷蘭居然笑眯眯地，讓沈暮歌頭暈。殺父仇人居然自曝罪狀，還這麼好整以暇，她嘴唇都要咬出血了，強忍住回了兩個字，“知道。”“那你覺得，我要如何相信你，假扮離兒的女朋友接近我們，不是為報仇而來？”隻聽她又笑言了一句，“不管火是不是你放的，我都早該清理你了。沈小姐，你還有什麼話說嗎？”在場的人都被那溫婉的聲音震了一下，沈暮歌表情卻沒有變化，直直地和她對視著，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