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關閉了本來的自動滅火設備，起火後沒有第一時間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沈暮歌想從後門悄無聲息地回去，小跑了一段距離，腳下沾了地上流淌開的油脂，不禁一滑，重重地跌倒了，把身邊的一個儲物架也給撞倒了。鐵皮製的儲物架倒下的時候引發了連鎖反應，後麵的幾排架子都跟著倒了，直到最後麵的架子傾倒在了牆邊立著的矮櫃上才停下來，弄出了一陣不小的動靜。這聲音引來了外麵休息的工作人員，此時整個操作間裡已黑煙四起，火舌順著地上的油跡舔舐，發出刺鼻的味道。外麵的人沒有第一時間發現她，隻聽一個人說，“滅火的水龍頭都沒有自動打開啊，叫大家都去彆的地方接水，趕緊一起來滅火！”另一個捂住嘴巴嗆咳了兩聲，“火勢太大了，我們先報警，通知消防隊馬上過來！”沈暮歌聽著他們的對話，沉著的眼神裡閃過一絲篤定。她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宋亦城和林綺陌的訂婚，會有哪些人來參與，讓她十分好奇，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才讓楚離帶她來參加這場，她本來隻想躲得遠遠的盛會。宋亦城的心思果然如她所預料的一樣，這樣堪比婚禮的訂婚儀式，在林綺陌的眼中都是為了彰顯愛情，在宋亦城的眼裡，不過是他徹底走到最高權力中心的一個象征。蕭楚兩家有往來的重要人物，他一個也不會落下。楚成平身上有違禁武器，她從進門時就發現了。和宋亦城跳舞的時候，沈暮歌裝作不知，其實心裡早盤算好了，炮製了這場火災計劃。這種各路人馬聚頭，還能見到蕭芷蘭的機會，恐怕這輩子也就隻有這一次。她雖然手頭沒有什麼過硬的證據，但驚動警方上門來查一查，蕭芷蘭他們被抓出什麼破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門口的人聲越來越嘈雜，沈暮歌必須離開了。她麻利地從角落裡爬起來，什麼東西被烤化了隱約落到了耳朵裡，還有一股她覺得似曾相識的味道。在濃煙裡沈暮歌竭力四處環視了一圈，牆邊矮櫃被撞開的抽屜裡，散落著很多塑料袋包著的白色物體，在周圍高溫的火烤下，融化的塑料袋上漏出一些白色的粉末。她抽回了已經跨出後門的一隻腳，又產生了新的念頭。趁趕來的人都還在前麵滅火，沈暮歌跑到矮櫃的位置，拽出那個半人高的抽屜，隻見裡麵還碼著不少類似的白色塑料袋。這樣大喜的日子，居然還暗藏了交易的現場。宋亦城你這個婚，結得可真的不走心啊。沈暮歌心裡這樣想著，把抽屜推到離火源最遠的位置。轉頭又搬來了兩個裝海鮮的大箱子蓋在上麵，裡麵的冰水會在消防隊趕到滅火之前，讓這些罪惡的東西不會被火燒毀。這場火災雖然不會產生多大的破壞，但人為的痕跡如此明顯，警方必然會仔細地調查一番。原本她也不指望一定能查出什麼重要的東西，但這一箱不可言說的物品，一旦被發現，蕭芷蘭和這群人，一個都跑不掉。冥冥之中，倒是仇人們，幫了自己的大忙。一切處置妥當，沈暮歌從步行樓梯上回到了三樓。還沒有走到房間門口，就看到大門洞開著，像張黑色的大嘴，陰風陣陣。樓上樓下都有紛亂的腳步聲，沈暮歌心下一沉，但鎮定自若，躡手躡腳地順著牆根走到門口，警惕地往裡麵望去。窗戶大開著，床上也沒有人。沈暮歌反倒鬆了一口氣。她這麼著急返回卻不是趁亂躲避，本來就是擔心剛才那位服務員的安危，想確認了對方安全再說。沈暮歌剛剛打暈她的時候下手就不重，估摸著這會兒也醒了。不過這位無辜的女孩沒事兒，也就意味著，蕭芷蘭應該已經發現她不見了，也會很快推斷出今晚這一場混亂，全是她的手筆。沈暮歌毫無懼色，唇邊甚至還有一絲笑意。所有和父親犧牲有關的人都在這棟房子裡，她本來就沒打算後退。經年血仇，舊愛情債，就一並在今天，做一個了結。十分鐘前還歡聲笑語的喜宴，已經是烏雲壓頂的氛圍。後勤主管第一個把火情報給了，正帶人四處尋找沈暮歌的楚成平，略帶幾分邀功地彙報：“110和119都打了，消防車和警察馬上就到，你看儀式是暫停一下，還是繼續進行？”楚成平腦子“嗡”地一聲，隻差沒有抬手給這人一個大嘴巴。這場火來得突然，一旦有警察上門，這樣的一群人都是驚弓之鳥，還怎麼正常進行？他回頭去向蕭芷蘭請示，還沒有走到主賓席門口，刺耳的警報聲已經劃破山頂的寂靜，撕扯著大廳裡每一個人的耳膜和神經。蕭芷蘭柳眉一動，正和旁邊某位貴客碰杯的手也僵住了，臉上瞬間結冰。白望舒悄無聲息地來到宋亦城旁邊，耳語了兩句。宋亦城把胳膊從林綺陌手裡輕抽了出來，眼皮跳了一跳。白望舒並沒有在儀式上出現，走到燈光底下，看得見她穿了一件單邊高叉的白色禮服，青白色的玉腿若隱若現，隻是後背已濕了一大片，和盛世美顏有些衝突。眾人焦急的目光都落到了宋亦城身上——在場的大多數人都是多年隱匿在外，既不願意也沒用這個膽子回國的重量級人物。如果不是宋亦城終於坐上蕭芷蘭女婿這個位置，在經曆了前期和楚離的爭權風波後又想著要立威，強迫他們都得到場，他們誰也不願意冒險參加這種活動。如果今天他們就因為這場莫名其妙的火災，在這裡被人一鍋端了，那他們也要讓宋亦城死在前頭。宋亦城無視這周遭的敵意，笑得雲淡風輕，“大家不要慌。今天我們不過是普通宴會，但有些兄弟因為職責所在，都多少帶了點兒警察朋友會沒收的東西。現在先交上來，我們統一處理，保證不會牽連到任何人。”底下的人誰也沒動。外麵的警笛聲越發近了，這個時候要讓他們手無寸鐵任人宰割，這些亡命之徒做不到。宋亦城又慢吞吞地說了一句：“諸位可能是不了解國內的警察辦案效率有多高，隻要有一點兒蛛絲馬跡，我們誰也走不掉。已經沒時間了，宋某拿自己的性命保證，一定保你們平安無事。”白望舒上前了一步，聽聲音消防車已經到會所最下麵的大門口了。眼前這些人若再遲疑，她就隻能用強的了。林綺陌指了指兩個平日裡負責她安全的人，“你倆，把家夥都叫出來吧。”她身邊的親信都開了頭，剩下負隅頑抗的人也泄了氣，魚貫上台，把任何會觸動警察神經的東西，都扔到了白望舒腳底下的箱子裡。白望舒檢視了一下，沒有抗命不從的人，彎腰抬起箱子要走，被一個軟糯的女聲叫住，“等等！”宋亦城回頭，是蕭芷蘭。她剛剛一直在旁邊冷眼旁觀一聲不出，這會兒卻是掛了一絲冷笑在唇邊，冷冷地問道，“你想怎麼處置？”宋亦城笑笑，“用會所裡有垃圾處理係統，讓人送到那邊，等警察進來查到那兒了，渣都不剩了。”蕭芷蘭不點頭也不搖頭，楚成平一頭大汗地又從外麵進來，快速地說，“消防車已經進來了，直接去廚房那邊了。警察被消防車堵在了山道上，現在也在往山頂走……”宋亦城對著白望舒動動手指，“去吧。”這回再沒任何人阻攔，白望舒的白色裙擺在安全通道口一閃而逝，整個廳內隻回蕩著此起彼伏的警笛聲。宋亦城眯起眼睛笑了笑，淡淡地說道，“這宴會肯定是進行不下去了。請大家做出一點慌亂的樣子，到安全的區域等著，警察到了，我們積極配合……”楚成平一字一句都像是從牙縫裡蹦出來的，惡狠狠地說，“這事兒是沈暮歌那女的乾的，火災發生後我帶人去房間找她，她就不見了。我們得先把人找出來，如果被警察找到了，今天我們這麼多人，可就好玩兒了。”宋亦城和楚離對視了一眼。他麵色一肅，十分尖銳地看著他。宋亦城的目光有些戲謔，那眼神似乎是在嘲諷他：你以為心上人終於回心轉意願意回頭看你一眼了，卻不知道她早藏了什麼壞心思，設一個局把我們都誆進來了。楚離雙拳緊握，抿緊了嘴唇，一言不發。一片狼藉的中央廚房裡，全副武裝的消防員在做撲滅後的火情檢查。帶隊的小隊長仔細地查看著每一處火燒的痕跡，不放過一點死灰複燃的可能。這場火災現場讓他覺得有些詭異。出警前接到了幾個在場群眾的電話，描述的都是說火勢盛大難以控製，因而他們光消防車就出動了五、六台。進入現場後卻發現這場火燒得廣泛，在整個廚房的地麵上處處開花，但每個起火點卻又不大。黑色油漬遍地都是，似乎是人為縱火的可能性較大。但放火的人好像又不是真的想破壞什麼，一場大火下來，不過燒毀了廚房用具，沒有造成任何人員傷亡。“等刑警大隊的人來了，把這些情況都整理清楚，讓他們好好查查。”小隊長吩咐著身邊的人，視線落到牆角一排倒塌的儲物架上麵。火燒的程度不大，因而所有被大火波及到的物品，都基本保持了本來的形態和位置，整個現場並不淩亂。這幾排架子被火燒得最輕，卻橫七豎八倒得蹊蹺，讓人生疑。他走過去，讓人把貨架逐個挪開，露出來最下麵被埋著的物體，是一個半人高的櫃子。櫃子附近的地麵上，有一串紛亂的足跡，引起了久經火場的小隊長的注意。足跡粘附著的東西目測是油漬，乍一看會被懷疑是嫌疑人縱火的起點，但偏偏是被火燒得最輕的地方。兩個士官用水龍頭衝去櫃子上火燒的殘灰，兩個裝海鮮的藍色大箱子，被火烤出了裂口，腥鹹的冰水從縫隙裡潺潺地流了出來，滴滴答答。它們不該出現在這裡。小隊長皺了眉，對那兩個士官說，“把那兩個箱子搬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