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綺陌的飛機剛落地,便收到了美國那邊傳來的消息。她默讀了那條信息兩遍,露出一絲不悅的神色。遲疑了一會兒,對身邊的人吩咐道,“告訴你的那些人,先等我消息,過幾天再動手。”“又要等?”她帶在身邊的人,在國內不敢妄動。她吩咐下來的事,也需要在當地另找不熟悉的人去做,幾次沒有得手,消耗著雙方的耐心。林綺陌此次前來,心中早已下了決心。沈暮歌這根眼中釘,必須拔去,她也管不了母親留著這個人還有多大用處了。臨行前蕭芷蘭已再三囑咐,用溫柔把宋亦城迷住便好,也儘量不要和沈暮歌起衝突。她不是不懂母親的意思。蕭芷蘭現在對宋亦城的控製有些力不從心,所以在沈暮歌身上打著“一石二鳥”的算盤。既利用她的身份,了卻沈重當年留下的後顧之憂,又利用她製衡宋亦城。但母親的這一招雖然巧妙,賭的卻是宋亦城對這女人還殘存的那點情分。而這情分於她來說,就是紮在心上的刺,她一分鐘也忍不了。再留下去,隻會讓她的傷口更加發炎潰爛,連宋亦城對她那似有若無的一點熱度,也可能岌岌可危。林綺陌重金收買了晴姨,但她究竟隻是個普通保姆,不敢替她下手害人;她找人謀劃了那場高速路上的車禍,也被及時趕到的宋亦城破壞。正是那場車禍,讓她徹底看清了宋亦城的內心。沈暮歌這個人,再也留不得了。但既然說出沈重短信的線索,她又不得不再忍耐幾日。雖說當年公安部那樣縝密嚴謹的內審都沒有查出端倪,但任何一條最渺茫的線索背後,都關係到蕭楚兩家這麼多人的安危。她再是妒火中燒,難以壓製,也不能惘然不顧。路上分辨著這各路消息的真實性,抵達宋亦城住處的時候,林綺陌的心情就不大好。偏偏家裡還沒有人開門,她心中更是不快,隨行的人知情識趣,趕緊找人聯係宋亦城。“這不是林小姐嗎?怎麼站在這裡喝風?宋亦城真是不懂得憐香惜玉。您坐這麼遠的飛機千裡尋夫,他連接都不接一下的呀?”背後響起來那個令人討厭的聲音,林綺陌循聲望去,隻見沈暮歌一身運動裝,似乎剛晨跑回來,手中還牽著一隻雪白的比熊,正對著她呼呼吐著熱氣。自己在加拿大寤寐思服,這人倒好,不僅相安無事,沒有和殺父仇人拚個你死我活,還養上寵物,過起小日子來了。林綺陌心中氣不過,但還記得自己來的身份和此番前來的目的。心想她再不可一世,也驕橫不了幾天了,便也顯得很大度。“飛機早到了,他可能在開會,所以沒有接到電話。”“噢。”沈暮歌狡黠地微笑了一下,蹲下來先解開了缽仔糕身上的項圈。缽仔糕似乎也感受到了林綺陌渾身的敵意,顯得很不友好,撲過去趴在她腳邊身體微屈,喉嚨裡轟隆隆地咆哮著。林綺陌自小就有哮喘,對帶毛的動物本就十分忌憚,被這一嚇,花容失色,臉色煞白,“走開!”“這個門,用密碼就可以開的,看來他也沒有把密碼告訴你?”沈暮歌並不阻止缽仔糕。她不疾不徐地站著,“需不需要我幫你把門打開?”林綺陌已是強壓怒火,頗有些後悔剛在機場吩咐他們暫停原本對沈暮歌要實施的計劃。這個女人仗著有幾分姿色和不要臉的媚術,總讓宋亦城當斷不斷,竟如此難以忍受,管她能對蕭家造成什麼未知的危害,都是眼前看不到的事情,不如先了解了才好。心裡這麼想著,她卻依舊是笑吟吟的,“好呀,麻煩你了。”將林綺陌和兩個隨行迎進了門,沈暮歌儼然一副女主人的派頭,指指樓上宋亦城的房間,“他住主臥,你先把行李放進去吧。”她見林綺陌有些意外,微微一笑,“我倆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平時都是各玩各的,想在一起的時候,我才會去他房間裡。反正你人都親自來了,不信的話你就每晚彆閉眼,我保證你床上不會出現第三個人。”等林綺陌進了宋亦城的房間,她倚在門框邊,還是笑眯眯地,“你大可以檢查檢查,看這屋裡是不是有我的頭發。我是卷發,棕色的。”沈暮歌越是這麼說,林綺陌越覺得她心裡有鬼,臉色也愈發難看。沈暮歌心中暗爽,但想到她不過是剛成年,也不願過分欺負她,暫且住了手沒再撩撥她,正色道:“那你收拾收拾,等他回來吧。我要給小狗做飯去啦。”她抱著缽仔糕,閃身進了自己房間,打開浴室的花灑開關,確保竊聽器裡能聽見水聲。轉身從飄窗外的花壇裡麵取出一個聽診器,放在靠近主臥室的那麵牆上屏氣凝神。沈暮歌試驗了多次,在這個房間的特定角落裡,用聽診器貼在牆上,是可以聽到主臥裡麵比較明顯的動靜的。此時聽筒裡傳來的聲音窸窸窣窣,她豎起了耳朵分辨,也不是十分清晰。她堅持了半小時,零星有幾個關鍵詞落在耳朵裡,和她預想的八九不離十。沈暮歌心生一計,躡手躡腳地把聽診器放回原位,當真回到浴室裡給缽仔糕洗澡去了。洗完了澡的缽仔糕香噴噴地,一身白色卷包蓬鬆得像朵棉花。它突然興奮地汪汪兩聲,衝到臥室門口,瘋狂而喜悅地扒起門來。沈暮歌把門打開一條縫,宋亦城剛回來已經站在主臥門口了。缽仔糕一個箭步衝上去親他,她把門打開,隻見臥室裡並沒有人,隻有三個碩大的行李箱放在沙發旁邊。宋亦城無語地問,“誰叫她住這裡的?”“是我。怎麼,你不滿意這安排?”“你的腦回路真的異於常人,指手畫腳的有什麼意思?”“我這是成人之美,你怎麼這麼不識好歹?”“那我還真得謝謝你。”無所不能的宋亦城看上去竟有些一籌莫展。最後才裝模作樣地說,“陌陌還小,不要用你肮臟的成年人思維,來替彆人瞎安排。”“你這戲癮可真大,還在這裡裝君子呢?你的林小姐這個月也滿十八了吧,口口聲聲說等人家成年了要做人家男朋友的,莫非你不認賬了不成。”宋亦城想原地爆炸了。她向來牙尖嘴利,挖起坑來一個接著一個,但滿屋的竊聽器他有口難言,擠眉弄眼她又隻當看不見。不過他們本也不是一個陣營的,隻是他不明白,將林綺陌送進自己的房中,對她又有什麼好處。這麼久以來但凡是她做出來的匪夷所思之事,背後總有個出其不意的套路,他不敢大意。正僵持著,大門的門鈴響了,沈暮歌做了個鬼臉,熱情地跑下樓去開門。林綺陌站在門口,一臉柔弱地看著她,又看著站在她身後的宋亦城,鳳眼眯起來笑成一朵桃花。“亦城哥哥,我讓他們送我去買了些菜,晚上做飯給你吃。另外這大門的密碼,你可以也告訴我嗎?”“嗯。60102475。”他脫口而出這串數字,另一邊溫柔地在手機裡輸入這些號碼,“我打給你,你就不會忘記了。”“這個密碼感覺好怪異,可以換一個嗎?”林綺陌放下手裡的東西,嬌滴滴地攀住他的胳膊。宋亦城把手抽了出來,把手機放回兜裡,淡淡地說,“用習慣了,不換。”林綺陌略顯不滿地看著瞥了沈暮歌一眼,決定所有的事都暫不和她計較,等那條沈重發的短信破解了,一次給彼此個痛快。也就不再堅持,假裝嘟起小嘴有些難過,弱弱地說,“那好吧。”接下來的幾天三個人相安無事,取得了某種詭異的和諧。宋亦城拿著美國傳回來的手機截圖找她問了兩次話,她也不明白那兩行稀奇古怪的文字代表著什麼意思,沈重短信裡想傳達的秘密,一時無解。她故弄玄虛,說出了幾種聽起來甚是唬人的含義,但推說還需要時間再仔細斟酌一下。蕭芷蘭姑且拿她也沒有辦法,但也隻答應再給宋亦城一周的時間。“你辦完泰國的事情,如果她還是這樣模棱兩可,這個人就交給我來處理。”宋亦城反複咀嚼著這句話,知道蕭芷蘭所言不是玩笑。而林綺陌又在一旁虎視眈眈,沈暮歌還一副舉重若輕的樣子,倒像置身事外一樣。耐心等待了數日,終於被沈暮歌等到了千載難逢的機會。林綺陌關在這個荒涼的彆墅裡幾天,到了周末算是耐不住寂寞,請了人上門來做美甲。缽仔糕對化學藥劑的味道十分敏感,美甲師一進門就狂吠不止,讓林綺陌十分厭煩,便請了美甲師到會客室裡操作。沈暮歌等她到客廳裡隻有她一人,悄無聲息地來到主臥門口。臥室門虛掩著,透過門縫兒,可以看見緊閉的衛生間大門,和相連的書房裡難得露出來的光亮。沈暮歌心裡早就知道林綺陌這次是來收拾殘局的,沒打算再留她這條性命。她說出父親高考前發短信的事情,雖是確有其事,但完全隻是虛晃一招。因為她知道隻有這樣,她才能從蕭芷蘭母女手中再爭取點兒時間。眼下是她這麼久以來可以進入書房唯一的機會,雖然宋亦城洗澡向來不會太久,能夠為她所用的時間並不多,多半乾不成什麼事情,但她必須放手一搏。沈暮歌在門口凝滯了幾秒,深吸一口氣,光腳踏上了地毯,把門推回到原本虛掩的位置。她先查看了床頭背後原本放竊聽器的位置,果不其然,已空空如也。她故意誘導林綺陌和宋亦城共居一室,是因為推斷林綺陌一定不願意讓自己和宋亦城二人間的私密對話被人聽去,會撤除這個房間裡的監控,這一步倒是沒有背離她的推測。緊接著,沈暮歌徑直向沒有鎖門的書房走去。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那張她隻遠遠觀望過的書桌,旁邊的沙發上,還擺放著一條半鋪開的毯子。看來這幾日宋亦城都是睡在書房的,他與林綺陌的關係,果真撲朔迷離。但即便就是他們這般曖昧不明的關係,也足以成為林綺陌置她於死地的理由。過了今天,他們百年好合也罷,針鋒相對也罷,恐怕都與她再沒有關係了。她收回散亂的神思,回到書桌前,打開了宋亦城日常使用的工作電腦。電腦的桌麵十分乾淨,文件夾的分類整齊有序,看起來毫無異常。鼠標移到一個未命名的文件夾裡,雙擊鼠標,卻需要密碼。鬼使神差地,她輸入了一個“CG218707”。這是以前QQ剛開始興起的時候,她和宋亦城設過的一個一模一樣的密碼。當時是矯情的小兒女情態,約定好用一樣的密碼,可以隨時查看對方的賬號,這樣彼此之間便毫無秘密,一不小心她卻記到了今天。令人意外的是,這個看起來甚是神秘的文件夾就這麼輕而易舉被解開了。但不知道裡麵的文件為什麼如此之大,緊接著下一個是在Loading的界麵。沈暮歌的心跳驟然加速,從貼身的內袋裡想掏出預先準備好的U盤。剛要把那個小巧的物件取出來,就聽見門外響起缽仔糕汪汪汪的叫聲。她腦子裡“嗡!”地一聲,如雷貫頂。主臥的大門似乎被誰推開了,她能清晰地聽到逐步逼近的腳步聲,和林綺陌身上那股似有若無的香味。“亦城哥哥,你洗好了嗎?我可以進來了嗎?”林綺陌推開門,向房間裡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