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陶約她見麵的地點,既不在家裡,也不在他辦公地點附近,而是選在了城裡一個鬨中取靜的茶館。沈暮歌乖巧地替他斟了一杯茶,不知道宋叔叔這神秘的會麵到底是什麼意圖。宋陶小啜了一口,拿出一張機票放在桌上,“我給你買了下周的機票,你收拾收拾,回學校去。”“宋叔叔,今年已經沒有課了。我現在實踐學習也是掙學分的,不急著回去。”“你是個聰明孩子,我叫你回去,不是回去上學。”宋陶色厲內荏,充滿了擔憂。沈暮歌賠著笑臉,“宋叔叔還是這麼謹慎,擔心我的安全問題。許阿姨不說了麼,這幾年國內的治安環境比美國好多了,我現在又和亦城在一起,不存在叔叔擔憂的這些問題。”“正是因為你和那小子在一起,我才擔憂。”宋陶又飲了一口茶,目光深沉地看著她。出於職業的敏銳嗅覺,宋亦城和沈暮歌突然一起現身,讓宋陶總覺得很不踏實。他細查了這幾年宋亦城的履曆,並沒有什麼異常。但恰恰也是這份履曆的完美,每個階段都一環扣一環,顯得太過白璧無瑕,反而讓他覺得值得尋味。沈暮歌在Heart的工作和身邊的同事,他粗略地派人檢查過,也沒什麼問題。沈暮歌心思也很縝密,為了圓謊故意補辦過一次護照,這些細節在宋陶的調查裡,也都一一對得上。唯一比較蹊蹺的點是沈暮歌援助的小孩三番五次地轉院,且每次都十分突然。但單憑這個彆事件,又似乎形不成什麼有道理的推測。儘管如此,宋陶還是十分懷疑,宋亦城這幾年音信沉浮,又突然出現,背後有些隱瞞他的地方。而沈暮歌從去美國開始就一直悉聽安排,從沒有拗過他的意思,卻沒有任何緣由地在海城逗留近半年之久,實在讓他大感緊張。“兩件事:第一,上個月你們那起車禍的報告我看過了,為什麼你們沒有告訴我和你許阿姨?不要說是怕我們擔心。”沈暮歌大氣都不敢出,等著宋陶說第二件事。“第二,經濟上的道道兒我雖然看不太出來,廳裡的同事也沒查出什麼。但宋亦城那幾家公司的資金流動過於頻繁,他和他背後的老板是什麼來頭,你可以告訴我嗎?”好在宋陶並沒有看出來更多的不妥,沈暮歌覺得此事還有得挽救。單手托了腮作無奈狀,“完了,宋亦城這下要怪我了。他再三說了,萬萬不能讓您知道的,如果我說漏了嘴,罰我住一個月狗窩。”宋陶眼裡寒光一閃,沈暮歌想掐自己,一緊張,把她和宋亦城平時劍拔弩張的真實情況暴露了出來。“我開玩笑的啦,沒有這麼誇張。隻是車禍這件事,我們確實不想讓叔叔阿姨知道。首先肯定是怕你們擔心,我倆也沒受什麼傷。另一個,宋叔叔您也看了勘驗報告,我倆撞壞的兩輛車,加起來上千萬了。您一向反對他從商,許阿姨還一直以為他開的是一輛大眾,宋亦城怕你們罵他奢侈,就更不敢告訴你們了。”“如果是這個原因的話,我就更好奇了。宋亦城去美國也不過六七年時間,隨隨便便你們就開這樣的豪車出門,他做的是什麼生意?你總可以告訴我吧。”沈暮歌顯得怯怯的,“這個我也想知道啊。可是宋叔叔,你知道在我去美國前,我們倆就分手了。中間這些年沒有見過麵,所以對他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隻知道,他之前的工作都是在華爾街的一些大公司,詳細的情況,他也沒有告訴過我。”宋陶似笑非笑地眯起了眼,追問下去,“所以既然過去的事情這麼複雜,你卻突然就和這個臭小子複合了,你許阿姨隻顧得上高興,我心裡才更覺得奇怪了!”沈暮歌臉紅得像火燒雲,辣辣的。低頭嘟嘴嬌嗔道,“宋叔叔,這您都知道啦。我和他……是決定又在一起了。”這都算哪兒跟哪兒,一頓茶的功夫,她和宋亦城就這樣被複合了。若是讓他知道正在發生的事情,也要氣得吐血而亡。她趁服務員添水的機會,埋頭在桌子下麵飛快地給宋亦城發了條微信:“和宋叔叔在一起,救我!”然後又發過去了自己的定位。“暮歌……”宋陶歎了一口氣。“當年的事,宋亦城混蛋到極點了,我和你許阿姨到現在都覺得對不起你。感情是你們年輕人的事,本來我們也是不該乾涉的,何況如果你還願意做我們宋家的兒媳婦,我和你阿姨更是求之不得。但是我這個兒子,這些年在外麵究竟做了些什麼,我從警三十餘年,都還看不明白。我能感覺到,他一定發生了某些變化,絕對不是當年那個混小子了。但這種變化是好是壞,我真的看不出來。既然如此,我實在不放心把你交給他。聽話,不管你對你們未來的感情是如何打算的,暫時先回避一下,等叔叔把這些查得水落石出再說,行嗎?”麵對宋叔叔這樣懇切的請求,再想到宋亦城背後那麼多可怕的真相,沈暮歌心如刀絞。她辜負了宋叔叔和許阿姨這麼多年的盛情,放棄了他們傾儘畢生積蓄為她創造的遠離罪惡、寧靜安穩的生活。如今她正在做的事,還要把他們唯一的兒子,親手送進監獄,甚至是送到刑場,這對一對年近花甲的老夫妻而言,怎麼能不可怕!而戎馬倥傯了一輩子的宋叔叔,知道宋亦城早已成了罪不可赦的凶徒,又如何能承受。不過眼下卻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她的計劃還遠沒有達到,她還不能和盤托出,得把眼前這個局麵維持下去,先渡過這一關。沈暮歌認真了起來,衝宋陶甜笑,“宋叔叔您說的我都明白。我知道,您大小就偏心我,比對宋亦城還好。爸爸去世的時候,宋亦城的行為是讓我很傷心,我也從來都沒有想過,我能夠原諒他。”“但後來我們又在海城遇到了。我們之間發生了很多事,他為我做了許多,對我也很好。當然這些不是最要緊的,最重要的是,我發現自己這麼多年來,還是喜歡他,再沒有旁的人,走進過我的心裡。爸爸的去世是我長這麼大最傷心的一件事。現在既然所有的事情都過去了,我也不想想那麼多了。就這幾年的隔閡,我們倆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怎麼也能抵得過。我相信,沒有什麼是我和他此時此刻的這份好,化解不了的。”沈暮歌說到動情的地方,大眼睛裡淚水盈盈,像立馬就要落下來一般。“宋叔叔,時間能帶走所有不好的東西。我留在海城,也是因為我不想離開宋亦城。我再也不想和他走散了。這一次既然抓住了,我們就都不想放手了。”宋陶夫妻從小對沈暮歌都是極儘寵愛,她這一哭,倒叫宋陶無法自處了。他趕緊拿了紙巾,急著哄她,“好好好,先不哭了。你們的事情自己處理,不過這小子到底在搞什麼鬼,我還會繼續盯著的。如果他有什麼地方欺負你,馬上來告訴我,記住了?”宋陶和沈暮歌談完出來,宋亦城剛好趕到門口。他一個急刹停在他們麵前,下了車就衝沈暮歌嚷嚷,“你又跟我爸告我什麼狀呢?”宋陶輕輕踢了他一腳,“暮歌哪裡有說你壞話,你這都什麼態度?”他轉而看看宋亦城的車子,灼灼的審視快要讓他原形畢露,“宋總現在真的是出息了,這剛撞壞一輛賓利,又換阿斯頓馬丁了。”這一句話,讓宋亦城立刻意識到,宋陶已經十分懷疑自己,不惜用警力在對他進行明察暗訪了。但沒有馬上把他揪到公安局受訊,說明沒什麼實錘,沈暮歌也一定替他遮掩了不少。宋亦城斜嘴一笑,聳聳肩,“怎麼?兒子出息了,老爸你還不高興了!年底又該申報公務員及家屬財產了吧,放心!我這都是清清白白的合法勞動所得,禁得起黨和人民的考驗。”宋陶一臉不高興,“好了,不跟你貧了。既然你來了,我就不送暮歌回家了。你們倆嗨皮去吧,我要回單位了。”“爸您現在這麼潮,嗨皮這個詞都會。那我媽說買包包的話,你知道什麼意思不?”宋亦城打著哈哈,替宋陶拉開車門,目送父親大人上車。宋陶正要起步了,沈暮歌突然想到了什麼,走過去敲敲窗戶,讓宋陶把車窗搖下來。她說,“宋叔叔,聽許阿姨說,公安廳要給你們分一套家屬院的房子,您不要。我想您還是和阿姨搬到省廳的小區去住,這樣安全些。平時您和阿姨,也要注意出入的安全問題。”這番話讓宋陶剛安定一些的心裡,又起了疑竇。他看著她,餘光暗中觀察著站在一旁玩世不恭的宋亦城,卻並沒有表現出來,隻是笑笑:“好的,你許阿姨也一定聽你的。”送走了宋陶,宋亦城切換回正常麵孔。問她,“你們都談了什麼,跟我重複一遍,一個字兒都不要漏掉。”沈暮歌和他複盤了一遍,宋亦城覺得情況還儘在掌握中,倒也還好。隻是表情不悅,冷冷地說,“你今天和我爸爸見麵,應該事先告訴我。就你的智商,在我爸爸麵前耍花招,簡直以卵擊石。”她懟回去,“你知道宋叔叔眼力過人,不也在關公麵前耍大刀嗎?”“我爸這暫時還能應付得過去,你還是擔心眼下的事情吧。”“什麼事?”沈暮歌問完這句,剛灌了一肚子的茶水,隻覺得饑腸轆轆,肚裡不爭氣地咕嘰咕嘰。宋亦城搖搖頭,“這還沒到十二點,你居然又餓了。你真的是屬豬的,走吧,我帶你吃頓斷頭飯。”“嗯?”她忍不住咽口水,但卻不知道他又是什麼意思。“全靠你去惹楚成平立功了,林綺陌要來海城,就這幾天。”“哦。”沈暮歌不以為然地應了一聲,咬著手指,“微博上說新開了一家網紅海鮮餐廳,供應當天空運來的帝王蟹,你帶我吃這個吧。”還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不過是林綺陌那個小丫頭片子。狹路相逢胖者勝,吃一頓好的我就坐等著她殺過來,我沈暮歌的字典裡,還沒有“怕”這個字呢。沈暮歌這麼想著,還哼起了TFBOYS的《寵愛》,宋亦城內心簡直是崩潰的。“我隻想給你給你寵愛這算不算不算愛我還還還搞不明白快樂的事想跟你分享難過想給你肩膀第一次為一個人緊張”“蕭楚兩家所有人現在都在逼著我把你交出來,你不怕嗎?” 沈暮歌繼續唱她的,看著窗外的風景,根本不理他。宋亦城徹底淩亂了。“我好想對你對你寵愛 才短短幾個禮拜 心情壞因為你不在 有一道光暖暖地灑下來 忍不住的小期待因為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