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既然你送上門來叫我扳回一局，我也不會客氣。我裝模作樣地放下筷子，“師父啊！雖然您傷勢還未複原，這幾日又著實忙些，可是這廚藝的磨練也不可懈怠才是。日日青菜素湯，也太不知創新了罷。”師父有些愕然地望著我，“你的元身是花，不吃青菜素湯吃什麼？”我伸出手指點點自己的額頭，“思考，思考才會進步。”說完，我起身負著手踱了出去。我自以為扳回一城，很是竊喜了一番。不料看到晚上一餐放在桌上的飯菜時便喜儘憂來。“蔥薑花蟹，紅燒鯽魚，菊花鴨肫，香煨兔肉，竹筍炒排骨，栗子燒肉，冬瓜蓮子燜雞——”師父一樣樣指給我，“你既不想吃青菜，我便燒了些葷菜給你嘗嘗，每樣吃過了再告訴我合不合胃口，若是喜歡，我便常做給你吃。”倒是水裡遊的岸上跑的，走獸飛禽一樣也不拉下。居然還有蓮子入菜！我望著桌上分明的楚河漢界，我這邊滿滿當當的葷，師父麵前簡簡單單的素，忍不住心頭火起，扔下筷子便出去了。師父追著我出來，一把拉住我，“你這是怎麼了？”我猛地甩開他的手，大聲道，“你不要跟著我。”師父卻伸手將我抱入懷中，“若是不喜歡，不吃便是。”耳邊的聲音溫柔卻急切，“往後我隻做你喜歡的吃食，你吃什麼我便做什麼。”“我不吃！”我在師父懷裡使勁搖頭。“好！不吃就不吃。”師父擁著我，輕輕撫著我的頭發。“不過你告訴我你在想什麼，好不好？”我埋頭在師父肩上，悶聲道，“沒什麼。”“沒什麼？”師父輕聲反問。我想了想，仰頭道，“你從相貌到廚藝，樣樣都比我強。仙界人人景仰的上神，和一個不入流的花妖，你不覺得不大相配？”師父輕挑眉頭，“你覺得不相配？”我猶豫一下，沒有說話。師父略一點頭，“既然你說起來，我也覺得的確不大相配。”我一愣，猛地推開師父就要走。師父一把拉住我，“吃了許多虧，這說風便是雨的脾氣怎麼一絲未改？”我揉了揉發酸的鼻頭，“既然你也覺得我配不上你，我何必要好脾氣？”師父看著我的眼睛，我重重地扭開了頭。“誰說你配不上我？難道你說的不是我配不上你？”師父牽起我的手，“你是我親手挑選的上古金蓮子，雖然修為還不及我，可是卻與我同享過數萬年鬥轉星移，與我一樣受天地靈氣，仙根天成。”師父靠近我些做出端詳我的模樣，“這副容貌雖仙風不足，卻勝在洞知世事，靈慧生動，倒有幾分凡間美人的明豔。”我從未聽人將“俗氣”這兩個字解釋的這麼好聽，一時隻顧佩服師父，倒忘了繼續患得患失。“何況——”師父眼中露出一絲笑意，“六界皆知百花居忘此最擅斂財，娶了你便順帶娶了一個隻進不出的錢袋子，我們九華山若是叫你打理錢財，豈不是會蒸蒸日上，萬古長青？”我想了想，白了師父一眼，“算你有眼光。不過我如今的財產還有那個酒肆可是婚前財產，我們還是說清楚的好。”師父點點頭，“這是自然。你的總是你的，我的如今也是你的。這樣你可滿意？”我原本也沒什麼不滿意，就是太滿意才叫我有些憂心，連當年的汝夷娘娘那般女子都未能與師父走得長久，何況是我。說起來，師父與汝夷娘娘之間雖然是一萬年前的事，但沒有久遠到叫人遺忘的地步，我的目光忍不住落在那幅盛雪梅花圖的屏風上，至少師父還沒有忘了她不是麼？樂古上仙幾次提及那汝夷娘娘，都說起了她的死，師父當年收了她的魂魄注入到我的身上，還為我起名叫忘此。可見汝夷的死，的確與師父有幾分關係——是什麼呢？雖然師父與我成親算不得什麼大事，卻因為師父舉足輕重的身份，到底要到天帝麵前去稟告一番，師父叮囑了半日，直叫我哈欠連天才極不放心地出了門，順便將小院界封了。我原本想趁師父去了天庭的時候也出門逛逛，也不知我的梅花酒肆如何了，還有子和與阿才，不知他們自牢房裡出來了沒有。可師父一招便絕了我蠢蠢欲動的心，我隻得回了房間，打算好好睡個回籠覺。睡夢裡，突然覺得身旁有異，我猛地驚醒過來。一張好看的臉正湊近打量著我，見我醒來，微微一笑，“你醒了？”“你！”我鬆了一口氣，沒好氣地道，“這是我的房間，你怎麼進來的？”子和微笑著沒說話。想起師父那日對我說的話，我忍不住皺起眉頭，“你來乾什麼？”子和微微揚起眉毛，“你如今可是酒肆的老板，我找你自然是為了酒肆的事了。”他頓了頓，“如今店裡連一滴酒一棵菜也沒有了，這是經營成本，你總該投入一些罷？”經營？我甩開身上蓋著的紗被便跳下了床，“從我買下酒肆便一塊銅板也沒有再見到，你還有臉來說什麼經營？”子和驚訝地看著我，“難道不是你說酒肆不做生意，隻管叫你喝酒便是？”我啞然看著他，半天才反應過來，“可是我不過喝了兩日的酒，怎麼會沒有了酒？”子和一臉的理所當然，“自然是去換了吃食。我和阿才總要吃飯罷？”我無力地看著他半日，默默地取了一張銀票給他。“我這兩頓酒喝得太貴了些，你還是開門做生意罷。”我咬牙切齒地道。“是。老板的吩咐在下明白了。”子和拿了銀票便要走。難道闖進師父設的界封真的是為了酒肆不成？我啞然看著他，“你果真沒有旁的事？”子和瞥了我一眼，“姑娘似乎意有所指？”“咳咳。”我擺擺手，“你們是怎麼從大牢裡出來的？”子和道，“那趙老爺被人殺了，死無對證自然就放我們出來了。”“趙老爺死了？”我大吃一驚。子和看著我，神色有些不悅，“你懷疑是我殺了他？”廢話，當然懷疑你。我心裡道。難道誰會閒著無事去殺一個不過賺些昧心錢的凡人嗎？子和白了我一眼，扭過頭，“我沒有殺他。”“不是你是誰？”我毫不客氣地道。子和轉臉看著我，半晌才淡淡道，“與你師父不同，我從不亂殺無辜。”“師父？”我不解地看著他。子和冷冷一笑，“不錯，湛黎上神。”“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冷下臉來。子和轉身走到房門口，打開房門背對著我的目光，“你師父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你可清楚？”說完，一閃身便不見了人影。我呆呆地望著半開的房門，半晌才起身狠狠關上。這樣做的原因主要是突然想起了師父將小院界封，我無法追出去將我的銀票搶回來，隻能如此來發泄一二了。看來師父說的果然不錯，這個子和還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不動聲色便將我和師父的身份摸得清清楚楚。話說回來，子和說師父濫殺無辜，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那趙老爺的死與師父有什麼關係不成？這個想法不過冒出個頭便被我否決了。師父怎麼會在意這樣的小人物？胡思亂想半晌，我也沒了睡意，便溜達出了小樓，坐在花園裡無聊的發呆，日光斜下的時候，師父回來了。大約是被今日的太陽傷了眼睛，我一時有些看不清楚，便閉了閉眼，才又睜開眼睛，笑著仰頭看著師父，“你回來了？”師父點點頭，走過來俯身看我，“怎麼坐在這裡？”“我坐在這裡，你一回來就能見到我，豈不是很驚喜？”我揉揉眼睛道。“嗯。是很驚喜。走罷，我替你敷一敷眼睛。”師父拉起我。“今日我不在，可覺得無聊？”我看師父一眼，“今日子和來了。”師父似乎並不覺得奇怪，這就有些奇怪了，子和是凡人，如何能闖過連尋常神仙也必定闖不過的界封而師父並不意外呢？“他來做什麼？”師父拿了藥丸出來，手法流暢地放到水裡化開，然後用棉布浸了藥水敷在我的眼睛上。“跟我要銀子。”我恨恨地答了一句。“唔。”師父應了一聲。“我問他如何才出得那大牢，他說那趙老爺死了，死無對證之下衙門便將他們放了。”我絮絮叨叨地道，“師父可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師父坐在我身旁，疑惑道，“趙老爺死了？”聽師父的語氣便知道師父並不知此事。我點點頭，麵上的棉布險些掉下來，師父及時按住，“不要動來動去。”其實我不過是在陽光下坐得久了雙眼有些不適，畢竟元身是草木，不太經得住暴曬，好在我修為深厚並不大要緊，師父確實小題大做了些，不過我此時很享受，也便不多說什麼了。“這件事有些蹊蹺，你不要過問了，我自會去查。”師父道。“嗯。”我原本也沒有打算過問，那趙老爺咎由自取，隻要不連累旁人，死了便死了罷。這件事就略過不提，我便又問起今日師父見天帝的前後來。大約天帝也知師父去與他說成親之事不過是出於禮節，也不過寥寥說了些賀喜的話，也沒有什麼值得特意轉達與我聽的。師父撿著好聽的說了幾句，便下樓去煮飯。吃過了飯，師父叫我挑他自仙界拿回的衣料，成親自然要穿紅色，隻是如今各界不大流行光色太足的衣裳，我便挑出了一些紅色的素帛。待我挑完才想起來，想起曾經不知從哪裡聽說過成親的衣裳要自己縫製才合規矩，不知說的是新娘的衣裳還是新婚夫婦的衣裳？可不管是誰的，我皆是做不出的啊！“這——今日才做衣裳，不知可來得及？”我小心翼翼地問師父，師父隻收了那些衣料，淡淡瞧我一眼，“總歸不用你做便是了。”我見師父一眼便看穿我的心思，不由有些訕訕然，“倒不是我不肯做，實在是時間緊——”師父看著我，微微一笑，“既然你這麼有心，不如我們推遲婚期，叫你好好做嫁衣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