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師父不想叫我知道他受傷之事,我也不好戳穿,畢竟師父是高大威嚴的上神,若是叫人知道他受了傷,大約於顏麵有損罷。既然如此,我還是留在凡間的好。百裡師兄再細致也是男子,我留在師父近旁也好放心一些。“那師父多保重,我這就回酒肆去。”我站起身來。師父看著我,半晌才點點頭。我出了小院,卻沒有立刻離開,便是師父打定主意要隱瞞我,我也非知道他的傷勢不可。隻是百裡師兄不似百心,恐怕叫他說實話還需費些功夫。我施了隱身咒,躲在街角。等了不到半個時辰,果然見到百裡師兄匆匆而來,我上前現了身,百裡師兄一愣,“師妹,你怎麼在這裡?”他焦急地走近我,“你怎的莫名其妙就離開了九華山?師父找了你幾日,好不容易在這裡找到了你,你卻又走了。你——”師兄見到我便常常露出恨鐵不成鋼的神情,卻從沒有今日這樣嚴肅過,“你怎麼這般不懂事?你可知上次從萬年玄冰之下救出你來,師父費了多少工夫?”我盯著百裡師兄,“我的確覺得很好奇,師父到底費了多少工夫?”難道師父竟是那次受了傷?百裡師兄看著我,搖搖頭,語重心長地道,“師妹,你自幼長在山野,舉止任性些,師父向來都是睜隻眼閉隻眼。不單師父,便是我和你眾位師兄,因為你是修行尚淺的小師妹,也便總是縱著你慣著你。可是你卻不該愈加任性妄為,叫師父如今還要來尋你。你想想,若是此番你再遇到了什麼,誰又能救你?”我頗有些動容地看著師兄,沒想到百裡師兄卻還能說出這樣一番動情的話來。“這麼說來,師父果真受了傷?”我看著百裡師兄的眼睛問道。百裡師兄愣了愣,“到底還是叫你瞧了出來。”他歎口氣,“自仙魔一戰,師父便一直舊傷未愈,那日生生劈開那萬年玄冰,又與術光上仙和樂古上仙一場惡戰,傷勢便重了許多,偏偏你也受了重傷,師父顧不得自己,將修為渡給了你。”百裡師兄看著我,“師父不眠不休照顧了你幾日,待你醒來才回了臨華殿養傷,可你卻——”我卻因為撞見了鳳舞便一怒之下離開了九華山,叫師父重傷之下還來尋我。我此刻心亂如麻,不知該說些什麼。到底,我是欠了師父的債。那日我在病榻前對師父說了許多絕情的話,師父放在心裡的女子是汝夷,但是汝夷死了足足有一萬年,遇到了我,大約也是動了心的罷,可既然如此,難道我說的那些話便足以叫師父灰了心,投向鳳舞的懷抱?若是果真這樣,又何必來尋我?若問誰能解開這團亂麻,自然隻有師父。可是師父如今對我這般冷淡——難道是師父真的灰了心?總歸,我總是比不上汝夷那般叫他心心念念。百裡師兄看著我,重重歎口氣。欠債不還,卻不是我忘此的做法,既然師父要在此間養傷,我便留在此處照顧一二,也算是還得師父的救命之恩,至於其他——我歎口氣,師父與鳳舞姑娘相識已久,若真是由此生了情,也總好過師父苦苦思念死去的汝夷。我告彆了百裡師兄,便匆匆趕回九華山。我的修為太淺,便是用術法換了模樣,師父也定然認得出,若留在師父身邊又不叫他起疑心,還是叫陸壓神君幫我換個模樣才好。果然,我在臨華殿尋到了陸壓神君,他躺在梅花樹下曬著太陽,好不愜意。我上前喚了一句,“神君!”陸壓神君睜眼看我,又閉上眼睛,順便翻了身背對著我。這又是犯了什麼毛病。我憤憤地想,可此刻卻有求與他,隻得忍了氣,道,“神君。百花有事相求。”陸壓神君背對著我悶聲道,“你又有什麼事?彆告訴本神君,你要給那凡間遇到的小郎君延年益壽——本神君可管不了這些。”“你怎麼知道我在凡間遇到了旁人?”我好奇道。陸壓神君哼了一聲,“你以為本神君似你一般,是個糊塗蟲?”“你!”我剛要回刺他幾句,想想今日的來意,硬生生地吞下到嘴邊的話,道,“師父受了傷,想必鳳舞曉得,你自然也是曉得的。”陸壓神君聽見我的話,這才翻身坐起,瞧著我道,“你知道了?”我點點頭,“師父受傷,總歸是為了救我,我向來不喜歡欠人情分。能否勞煩神君替我變換一副模樣,好叫我留在師父身邊照顧他?”陸壓神君皺起眉頭,“雖然你容貌不佳,不過想必你師父已經習慣了,你又何必要換了模樣?”我看他一眼,垂首想了片刻,“師父大約,不太想見到我。”“不想見到你?”陸壓神君驚訝地道,“他不是下界去找你?怎會不想見到你?”還未等我答話,他又馬上道,“難道你與那凡間的小郎君做了什麼傷風敗俗的事?”我怒瞪他一眼,“你胡說什麼!”陸壓神君一臉懷疑地看著我,“若不是如此,為何他不想見你?”難道陸壓神君竟不曉得鳳舞與師父——這倒叫我有些不忍心,鳳舞是他府上伺候多年的人,師父又是他的舊友,這兩個人暗生情愫他卻不知道,也算得上傷人了。我清了清嗓子,道,“那日我見到師父與鳳舞姑娘在內殿相會,想必師父終於放下了汝夷元君,也順便不將我放在心上了。”陸壓神君的眼睛睜得更大,“湛黎,和鳳舞在內殿相會?”他果然不曉得,我同情地看著他,點了點頭。“所以你才離開了九華山?”陸壓神君瞪著我。我點點頭。陸壓神君瞪了我許久,仿佛見到什麼了不起的神物般。大約是驚訝得過了度罷,我頗為遺憾地想,可惜我如今自己情傷未愈,也顧不得安慰他。“所以我隻能來求你,還請神君成全。”我作揖道。“神君隻需將我化個隨便旁人的模樣便可。”陸壓神君看著我,深深歎息道,“你師父當初真的不該將你留在那大荒山。”這又是什麼意思?我疑惑地看著他。陸壓神君白我一眼,站起身來,手在我眼前一晃,“成了。”我看看身上的裝束,又摸了摸麵容,果真有些不同。“去罷!”陸壓神君揮揮手,“就你這般的人,隻有你師父不長眼要將你放在心上。以後不要再來煩我。”他又躺在樹下,閉上了眼睛。我也不與他計較,轉身就走。身後的陸壓神君還在念叨著什麼,依稀聽見什麼若不在大荒山,也不至於長成這樣的頭腦。我對陸壓神君對我百般的貶低早生出了免疫,便腳下不停出了臨華殿,往梅花鎮去了。小院就在眼前,我想了想,若不是得師父信任的人,他自然不會隨便收留個人在身邊,還需想個借口才好。既然已經叫陸壓神君幫了忙,便索性冒了他的名便是了。我上前敲了敲門。門應聲而開,百裡師兄站在我麵前,一見我,便頗為有禮地道,“姑娘來了。可是陸壓神君派姑娘來替師父瞧傷的?”我愣了愣,心頭湧起一絲不好的預感,陸壓神君是將我變成了誰的模樣?為何百裡師兄一見我便認得?方才著急趕回,我隻當陸壓神君隨意替我換了模樣,竟忘了化個鏡子來瞧瞧自己。看著師兄疑惑的目光,我隻得含糊地點點頭,“上神現在何處?”“師父在裡麵養傷,姑娘請隨我來。”師兄引著我一路進去。師父躺在床上閉目養神,大約是聽見了我和師兄的聲音,睜開了眼睛。“上神。”我上前見禮。師父看著我,麵上愣了愣,“你——”我笑道,“神君叫我來替上神療傷的。”師父看看我,半晌才道,“既然如此,就有勞姑娘了。”我笑著欠身道,“上神不必客氣。”“神君叫我替上神瞧一瞧傷,不如我現在替上神診脈如何?”我客客氣氣地道。師父卻出乎我意外地搖搖頭,“不必了。些許小傷,已經沒有大礙了。”我雖想知道師父如今到底如何,可師父拒絕,我也不好堅持。隻得笑道,“上神修為深厚,想必沒有大礙。不過神君又吩咐,叫我留在此處侍疾——”師父淡淡笑了笑,對師兄道,“既然神君派了姑娘來,想必是一片好意,如今天色已晚,你便安排她暫且住下罷。”沒想到竟這樣容易,我心中暗喜。“是。”百裡師兄垂首應道,“鳳舞姑娘,請。”我聽見百裡師兄的話,不禁大吃一驚。鳳舞?難道陸壓神君竟然將我化作了鳳舞的模樣?我咬著牙瞥向一旁的銅鏡。果然,鏡中現出鳳舞那俏麗的麵容。陸壓神君!我隻覺得一股怒火怎麼也壓製不住,從心頭直到了頭頂!他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