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起身試著凝聚真氣看能否衝破師父的封印，卻毫無效果，隻得又倚在牆上，繼續胡思亂想。術光上仙與我本來就有過節，更何況他一心要找到法子救回彤陰公主，自然對我不必留情。可是樂古上仙呢？難道她真的打算要與師父為敵？我搖搖頭，不得不說樂古上仙倒真是決絕，你若不愛我，恨我也是好的。這難道就是如今她對師父的態度？我在仙界無非就有這兩個對頭，師父定然能猜得出來，既然有了嫌疑人，順藤摸瓜找到我也是遲早的事。我這樣安慰著自己，聽見腳步聲走近，抬頭看了一眼來人。“姑娘吃些飯菜罷。”一個麵容清秀的女子將食盒放在地上，拿出一碗菜和一個饅頭，還倒了一杯水也放在了旁邊。“小莫。”我皺著眉頭看著她。小莫沒有抬頭，隻將筷子放下便轉身要走。“上次樂古上仙送你去九華山認錯賠罪，難道都是假的？”我死死盯著她。小莫轉過身來，咬了咬嘴唇低聲道，“姑娘還是快些吃罷，這冰室裡寒氣重，若是不吃可熬不過去。”我沒有理會她的話，隻看著她的眼睛，“你說是術光上仙逼迫你做的，我和師父便原諒了你，不但沒有罰你，還將你留在九華山安心修煉。難道你真的要棄明從暗，跟著他們做傷天害理的事情？”小莫低著頭一言不發，我想了想又道，“我在凡間聽說有幾個獵戶撞見了妖精被活生生嚇死了，這樣想來，紅眼睛的年輕姑娘說的恐怕就是你了。你可知道殺生是大忌，你再怎麼用功修煉，飛升也是遙遙無期了。難道你也渾然不在意？”小莫微微漲紅著臉，鼓起勇氣抬頭看著我，“百花姑娘冰雪聰明，什麼都一猜就中，小莫自知欠了上神和姑娘的情分，可是樂古上仙是小莫的主人，小莫不可以背叛她！”說完這幾句話，小莫又低下頭，“姑娘還是快些吃了飯菜養一養精神，術光上仙一個時辰以後還會取姑娘身上的花髓。”小莫看看我，轉身快步走了出去。我歎口氣，端起眼前的碗筷。碗裡有半碗青菜，幾大塊肉。我就著饅頭將碗裡的東西一掃而光。小莫說得對，我至少要先熬上幾日，給師父幾日時間來找我。唉！這冰室到底在何處呢？不知我在這裡關了幾日，我服了術光上仙的藥便總犯無力之症，術光上仙隔些時間便來取花髓，我隻覺得越來越虛弱。冰室裡沒有日光能照進來，我便不知道時間到底過去了多久，按照小莫給我送飯菜的時間來算，每日兩次，也該過去四、五日了。我躺在冰冷的地上，一麵算一麵想，師父難道是被什麼事耽擱了時日？總不會是，師父不要我了罷？這麼一想便覺得有些擔憂，雖然師父說他惦記上了我，可是回頭想一想，我不思進取、貪財惜命又好吃懶做，師父惦記我哪一點呢？會不會幾日不見我也想明白了我一無是處這個道理，索性就順水推舟不再找我了？我越想越覺得心驚，連術光上仙進來也沒有察覺。他站在我麵前，熟練地拿了個瓷碗，解開我手腕上的布條取血。我自知如今無法反抗，隻能由著他，好在我一向好吃好喝，也不至於幾日便血儘而亡。這幾日以來，他每次都隻取半碗，可是這次卻緊握著我的手臂，取了滿滿一碗。想必是這幾日用了血，彤陰公主也不見什麼起色，術光上仙有些著急了。我扶著眩暈的腦袋，慢慢靠在牆上。周身一片冰涼，我靜靜閉上眼睛。大雪翻飛，梅花正盛。卻不是臨華殿那雪白的一種，而是微微暈上一絲粉色的梅花。一陣涼風吹過，卷起那敗落的花瓣，輕輕拂過我的臉。身上徹骨的寒冷，竟像是身上的血已流儘，一動也不能動。我猛地驚醒，才發現自己一身冷汗。緩了一口氣，卻覺得自己這個夢做得奇怪，為何一回兩回都夢到自己躺在那片梅樹下呢？我擦了擦額上的汗，聽見門口響起了輕輕的腳步聲。我沒有抬頭，橫豎都是這兩三個人，也沒有哪一個叫我更歡迎些。“看來姑娘幾萬年的修為也多少派了些用場，取了這幾日的花髓，還有這樣的精神。”這樣見到我總是不忘了冷嘲熱諷一番的，自然是樂古上仙。我閉著眼睛沒有理會。樂古上仙一笑，“你一定等著你師父來救你，對不對？”做階下囚最不好的一點便是在不想聽人囉嗦的時候，總有人在旁邊說些討嫌的話，難道他們不曾聽過反派死於話多嗎？我暗自白了一眼，還是沒有理她。樂古上仙卻不以為意，依舊笑著道，“就算是盼著上神來救你，這也沒什麼不好意思承認的。隻是，恐怕要叫你失望了。”她看著我，“術光上仙已經稟告了天帝陛下，說他找到了那傳說中的花髓來救彤陰公主，天地陛下龍心大悅，大大嘉獎了術光上仙一番。”我聽得心裡漸漸冷了下去。“就算上神原本打算要救你，可是既然天帝陛下也讚同了術光上仙的法子，上神總不會為了你，與天地陛下作對的，對不對？”樂古上仙像是真的向我討主意一般柔聲地道，“犧牲一個小小的花妖救回仙界的公主，這筆生意——”她輕笑兩聲，“真是很劃算呢！”我微微抬起腦袋，平靜地看了她一眼，“既然是這麼一件普天同慶的大好事，我這個祭品也該出去受一受眾神仙的禮，你說是不是？”樂古上仙臉上的笑意僵了僵，咬牙道，“就算你怎麼巧言令色，也逃不出這冰室，你就在這裡等死罷！”樂古上仙一甩衣袖便走了。此時術光上仙留著我且還有用，自然不會叫樂古上仙殺了我，我氣一氣她也無甚關係，可惜這樂古上仙雖言辭狠厲陰毒，卻偏偏受不了旁人也尖酸刻薄些，真真是隻許州官放火的典範。我看著她氣衝衝地離開，卻有些悵然。若是拿了我的性命去換彤陰公主，這樣的生意的確是劃算的好生意，怕是人人都覺得如此。隻是，師父也會覺得這是一筆好生意麼？師父雖不至於主動拿了我的性命去救彤陰公主，這點我自然有把握，師父曾說過不會用我的命去救那大易上神，自然也不會讓我去救彤陰公主。可若是天帝要如此，他可覺得我的性命，比天帝的命令要緊些呢？小莫依舊每日給我送些飯菜來，算起來已經足足送了三、四十次。我卻慢慢地怕見到她。她像是日晷一般替我丈量著時間，提醒我過了這麼多次用飯的時間，師父還是沒有來。難道真如那樂古上仙所言，師父覺得救我，也不是那般要緊的事？術光上仙每次取一碗花髓，已經有些日子。我便常常是昏睡的時間多，清醒的時間少。那躺在梅花樹下的夢卻折磨得我不得安睡。手腕處的鐵鏈硌著我的腕骨，我摸摸自己的臉，隻覺得一層薄薄的皮肉附在骨頭上。我歎口氣，此時我若是化成元身，恐怕金蓮子也要縮水成金大米一粒了。我把頭靠在膝蓋上，有些傷心地想，若是師父你再不來，我這顆金大米你也見不著了。身邊傳來腳步聲，我抬起頭。術光上仙麵無表情地走到我身邊，扯過我的手腕，手裡化出一把匕首來，在我腕上劃了一道。血緩慢地從傷口流了出來，等了許久也不過盛了小半碗。術光上仙皺皺眉頭，拉過我的另一隻手，在手腕上狠狠劃了一下。折騰了半日，也沒有盛滿一碗花髓。我靠在牆壁上，疲憊地抬起眼睛嘲諷地看著他，“你以為用儘我身上的花髓，真的能救回一個已經魂魄零落不成形的神仙嗎？”術光上仙看著碗裡不過半碗多一點的紅色液體，失望又茫然地抬頭看著我，半晌才道，“你最好日日許願能救回彤陰，否則你便於我沒有半分用處，我一定會馬上殺了你！”他一把自胸口處抓住我，猛地扯開我的衣裳，朝著心口便將那匕首刺了進去！一陣劇痛襲來，我動了動嘴唇，卻失了呼喊的力氣。微微的花香自鼻尖處劃過，鮮血終於汩汩而出。我軟軟地倒在地上，那牆壁上的一點燈光終於閃了閃，一片黑暗。我睜開眼睛，依舊是寒氣逼人的冰室，眼前卻是更寒冷的目光。樂古上仙端詳著我，見我睜開眼睛，才冷哼一聲，“果真是禍害遺千年，本上仙知道你沒這麼容易死。”我想坐起來，卻渾身一絲力氣也無，心口的傷處痛入骨髓，叫我冷汗涔涔。“你放心，我不會叫你死的。這剜心取血的痛，應當好好嘗一嘗才是。”樂古上仙冷笑著蹲下身子，握起我的手。一股溫熱渾厚的氣息自手指處傳遞進來，我心中訝異一瞬，沒想到樂古上仙居然會渡修為救我性命——不過也僅僅一瞬間我便明白過來，她不過像前一句所說的要叫我將這剜心取血之痛多嘗幾次罷了。看來這失血多了，頭腦也反應慢了許多，連這樣簡單的道理也要花時間來理一理才能明白。既然一時沒有性命之憂，我便麵無表情地瞧著樂古上仙，便是她如今救我，也決計賺不得我的絲毫感激。樂古上仙微微閉著眼睛，若是不露出那陰險狠厲的目光，她也算得上是上天入地也難得的美貌女子了，我望著她心中感歎。卻見原本還在凝神的樂古上仙，突然變了臉色。我看著她，心裡湧起一絲不好的預感。她握著我的手微微顫抖著，猛地睜開眼睛，一把扔開我的手，“你到底是誰？”我愕然地看著她，誠然我這幾日瘦得不像樣，大約與往常的我大為不同，可這不是拜她所賜，為何有此一問？樂古上仙的聲音有些顫抖，“你體內的修為，分明屬於你師父湛黎上神——”她指著我，臉色愈加蒼白，“你絕不是那在大荒山修煉了四萬年的花妖忘此！你到底是誰？”我驚訝地看著她，我體內的修為，何時成了師父的了？樂古上仙猙獰地看著我，眼神卻似乎穿透我的身軀，不知看向了哪裡。“四萬年，四萬年！”她喃喃自語，突然悲憤地大笑出聲，“果然是湛黎上神，居然可以瞞天過海到這般程度，哈哈！”我看著已近瘋狂的樂古上仙，心頭的疑竇更甚。樂古上仙看著我的眼神卻從仇恨變成譏誚，“汝夷元君，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