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慢慢適應了這裡昏暗的燈光,我才發現這居然是一間鑿刻出來的冰室,我的衣裳上的水跡半濕,是被人潑在上麵的冷水,此時正慢慢被地上的寒冰凍在一起,叫我動一動也很是艱難。“你抓我來這裡想做什麼?”我的嘴唇因為寒冷而有些不聽使喚,發出的聲音有些怪異。樂古上仙走近兩步,微微彎腰看著我,麵上帶著一絲笑容,“怎麼?做了幾日湛黎上神的愛徒,連本上仙請你來也不成了?算起來,我可是你的師叔呢!”我看著她嘴角的笑容,身上覺得愈加寒冷。我忍不住想往後退去,樂古上仙卻一腳踩在我的手臂上。“你要做什麼?”我驚叫一聲,掙紮著想要推開她。樂古上仙卻蹲下身子,身體的重量堆積在我的手臂上,叫我劇痛難當。她將我想推開她的另一隻手緊緊攥住,死死地盯著我,“害怕了嗎?”她冷哼一聲,“你就和那個活該早死的汝夷一樣,要是身邊沒有個男人便毫無用處,連條狗也不如!”這是我第二次聽樂古上仙提起汝夷,帶著切齒的仇恨。“你以為在上神麵前獻媚討巧,就能求得上神的庇護嗎?”樂古上仙嘴角揚起一抹惡毒的笑,“當年汝夷如此,如今又是你……難道你以為我會叫你們這樣的人,奪走上神嗎?”“你瘋了?”我掙紮著喊道。樂古上仙卻像是沒有聽到我的話,握著我手臂的手指越攥越緊,“可惜你們打錯了主意。上神既然可以殺了汝夷,又怎麼會對你這樣一個不入流的女妖留情?最後留在上神身邊的人——隻能是我!”我看著她狂亂的眼神,不由膽戰心驚,隻能更加用力地推搡著她,一邊大喊著師父。樂古上仙放開我的手,猛地將我從地上拉起來,狠狠地 一個耳光“啪”的一聲,我無力地跌在地上,隻覺得麵頰火辣辣的疼,一股甜腥味湧入口中,耳邊傳來轟鳴的聲音。“不許你叫他!”樂古上仙咬著牙道。我忍住眩暈的感覺,扭頭看著她,“你忘了師父曾經警告過你,若是你再動什麼心思,定然送你下界輪回百世!上仙難道不怕這百世輪回之苦?”我不知道樂古上仙抓我做什麼,可是看她瘋狂的模樣,便是殺了我也不奇怪,此時便隻能與她好生周旋,好叫師父有時間尋到我,救我出去。樂古上仙看著我輕蔑地笑笑,“你以為我會留下什麼線索,好叫你師父找來?此地離那凡間的小鎮路途遙遠得很,何況這冰窟在千年寒冰之內,便是你喊破了喉嚨,也不會有一個人聽見。”她頓了頓,“不過你不必擔心我現在會殺了你,既然你的血便是花髓,總還能派上些用場。你就安心待在這裡,慢慢等著上路的時候!”“上仙又何必與一個必死之人浪費唇舌?”陰惻惻的聲音,好像自地獄傳來。我看著牆上那拉長的影子,忍不住打了個冷戰。“術光上仙……”我聽見自己發顫的聲音。“百花姑娘,彆來無恙。”術光上仙一步一步,慢慢朝我走來。我忍不住往後退去。術光上仙輕聲慢語地道,“今日請姑娘來,實在是有件事需要姑娘幫忙。情非得已,還望姑娘見諒。”他的手上端著一個碗,不知那碗裡盛了什麼,冒著絲絲熱氣。術光上仙湊近我,一把抓住我的下巴,將那碗裡黑乎乎的液體灌進我的喉嚨,凍得有些麻木的口鼻後知後覺地察覺出又辛又苦的藥汁味道。我拚命掙紮著,可是身上一絲修為也沒有,全然不是術光上仙的對手,隻是將那碗裡的藥汁晃了不少出來,可是也有不少流進了口中。待那碗裡見了底,術光上仙才放開我。我被那藥汁嗆得涕淚交流,沒命地咳著。“你給我喂了什麼!”我緩過一口氣,大吼一句。術光上仙道,“百花姑娘不必擔心,我若是想殺了你,何必辛辛苦苦喂藥毒殺你?這不但不是毒藥,相反,其實是補藥。”我自然不相信術光上仙夥同樂古上仙將我綁來是為我將養身子,可是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們要殺我的確是輕而易舉,沒有必要多此一舉喂我服毒。“姑娘身上的花髓,可是救命的良藥。若是姑娘就這樣死了,豈不是大為可惜?”術光上仙依舊不急不緩地道,“我給姑娘服下的,是補氣增血的良藥,我奉勸姑娘一句,還是乖乖的日日服藥,否則就算我不取你性命,你也活不了幾日。”我震驚地看著他,心中明白了他的意圖,忍不住問道,“你想用我身上的花髓,去救何人?”喉嚨裡發出的聲音有些嘶啞,心裡隱隱閃過一個猜測。術光上仙用情至深的,便是仙界彤陰公主,用儘陰險的手段終於熬到了天帝賜婚,可是彤陰公主卻是個剛烈的女子,成親當日從不落崖跳了下去。我想起陸壓神君說起的那天帝的幼子椒圖,在花園裡平白地失了蹤……難道……我猛地看向術光上仙。術光上仙看著我,似乎是在看一個頑皮的孩童一般,笑著搖搖頭,“不愧為湛黎上神選中的徒兒,果然聰慧過人。這麼快就想通了其中的關節。”“難道,彤陰公主沒有死?”我開口問道。術光上仙眼裡閃過一絲狠厲,又倏然變得柔和,“隻要我活著一刻,自然不會叫她死。”又是一個瘋子。我看著他,“椒圖殿下呢,你也將他抓了來?”術光上仙淡淡地看著我,“他是彤陰公主的親弟弟,最適合養著彤陰的元神,自然一切安好。”我忍不住怒道,“椒圖不過九百歲!仙根未穩靈力低微,你用他的身子如何養得了彤陰公主的元神?他根本熬不了多少日子!”“你住口!”術光上仙吼了一聲,“我不會讓彤陰公主就這樣魂飛魄散了的!”我冷笑一聲,“可惜彤陰公主寧願魂飛魄散,也不想與你這種人做夫妻。”術光上仙麵色突然一白,垂頭看著我,“你說什麼?”他猛地彎腰捏住我的前頸,滿眼殺氣,“你說什麼!”術光上仙的手掌大力握緊,我頓時便無法呼吸,喉嚨裡忍不住發出急促的“咯咯”聲。樂古上仙站在一旁,冷冷地看著我。我拚命地拉扯著術光上仙的手,可是卻毫無用處。憋悶的感覺從頭到胸迅速襲來,眼前一陣發黑。正當我以為就此便要喪命的時候,術光上仙卻猛地放開了我。我趴倒在地上,死命地咳嗽起來。“若是彤陰死了,我便要六界替她陪葬。”術光上仙恢複了陰冷的平靜,他淡淡說了一聲,轉身走了出去。樂古上仙看了我一眼,也輕快地走了出去。我慢慢翻身躺在冰冷的地上,師父,你在哪裡?你可知我如今被關在此處,等著血儘而亡?牆上那一點燭光,不亮不滅不死不活地苟延殘喘著,叫我無端地灰心起來。難道我真的要死在此處不成?我閉上眼睛,眼前滿是溫溫暖暖的場景,一瞬是臨華殿熱熱的香茶和香甜點心,再一瞬又是那街邊湯圓小攤滾燙芳香的湯圓。我撫了撫肚子,腹中空空,不知我在此處昏睡了多久。想起臨出門去梅園時師父說晚上要燒湯給我喝,鼻子不爭氣地一酸,大約是因為到底沒有嘗到那碗竹筍湯,我卻無比地盼望起來。想象著竹筍湯熱乎乎的湯汁和清香碧透的筍肉,心裡便十分失落難受。師父……不知師父此時正怎樣焦急地到處尋我,既然樂古上仙說此處在萬年寒冰之內,自然在地下極深的地方,不知師父何時才能找來。那藥汁裡不知添了些什麼,我身子綿軟得如同棉花一般,精神卻十分清醒,師父的模樣在我眼前反複閃過,生動精細得似乎連睫毛也數得清楚。不行!我定要逃出去。我慢慢爬起身,伸手看著手腕上沉重的鐵鏈,縱然是十分結實的玄鐵,可是若我恢複了修為,著實算不了什麼。隻是此時,我是一點辦法也沒有的。對了!師父給了我琉璃珠,我怎麼忘了呢!我忙伸手去摸那平日裡戴在頸上須臾也不離身的琉璃珠。琉璃珠安然地躺在我的胸口,我心中一喜,忙將它拿出來捧在麵前,小心喚道,“師父!”“百花!”我不過喚了一聲,師父馬上便應了,聲音很是急切,像是已經等了許久。“你如今在何處?可受了傷?”不知為何我鼻子一酸,忙答道,“我沒事。”我抬頭看看昏暗的冰室,一籌莫展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你在做什麼?”門口突然傳來術光上仙的低喝聲。他一個箭步衝到我眼前,一把便奪過我手裡的琉璃珠,狠狠地摔在地上。琉璃珠落地清脆一響,碎成了兩半。“你這個混蛋!”我朝琉璃珠撲過去,手腕處卻重重一疼,鐵鏈阻止了我。我一邊掙紮一邊大罵,“你這混蛋老王八,徹頭徹尾的瘋子!快把琉璃珠賠給我——”術光上仙拉著我,一記手刀劈下,我就昏了過去。再次醒來的時候,我的右手腕處包著布條,殷紅的血絲絲滲出。手腕處痛得厲害,卻不是那鐵鏈勒過的痛。我輕輕解開布條,手腕處是整齊的刀傷,傷口很深,我一解開包紮,血又汩汩流出。術光這個王八蛋!我心裡罵了一句,連忙將手腕重新包好。難道他真的打算日日取血來救活彤陰公主不成?我倚在牆上昏昏沉沉地想,不知彤陰公主的魂魄到底如何,若真是救得活也是一件功德,若是彤陰公主醒來,定不會叫術光殺了我的。想了想便覺得自己天真,若是彤陰公主如今魂魄俱全,自然不需要養著我日日取血,隻要一次抽儘我的血便可救活了,如今她定然是用儘了花髓也難救,所以術光才會將我捉來日日取血,打算待到補全了魂魄再殺了我,一次取儘花髓才是。何況就算救活了彤陰公主而我還未血儘而死,那術光也一定會在彤陰公主醒來之前殺了我的。可惜我身上的修為偏偏叫師父封了起來,如今我受罪不說,師父也一定很是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