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妍,你怎麼在這兒?奶奶他們都等著你回去一起吃橘子呢。”夏竹溪說。孟妍恍惚地抬起頭,見到是竹溪,拍拍身邊的位置道:“過來坐。”這個神情怔忡的樣子和平日裡的孟妍相差太大,一看就是有事,夏竹溪坐到她身邊開玩笑道:“你怎麼了?這表情跟偶遇了初戀情人一樣。”孟妍卻呆住了,微張著嘴,一副你怎麼知道的神情溢於言表。夏竹溪乾笑了兩聲:“那個,我該不會是猜對了吧?”孟妍極為誠實地猛點頭,然後抓住夏竹溪的手,語無倫次:“我……他居然回來了……我以為在美國能見到他……可他居然早就回國了……”好一副癡情女的架勢,原來看似瀟灑的孟妍竟然走的是這種少女係的婉約路線,怪不得和上輩子的夏竹溪感情好。“誰啊?”她問,八卦總還是可以聽一聽的。“他昨晚居然也在澤園住,可他卻沒有來找我……要不是剛剛我去送二姑姑,我都不知道他回來了。”孟妍繼續自說自話。“那個,他是誰啊?”夏竹溪繼續鍥而不舍地問。“他送二姑姑來的,居然都沒露個麵!”孟妍更加激動了,“你說,他是不是根本不想見我?不,應該是根本不想見咱們家人!”夏竹溪被憋得實在難受得不行,便一隻手拍了拍孟妍的頭:“孟妍你彆激動,咱冷靜點兒把事說清楚點兒成嗎?你先告訴我,那個他是誰?”孟妍一臉的小委屈似的:“還能是誰?程池啊!我不是跟你說過我們倆的事兒嗎?”老天的這個玩笑開得真有水平,夏竹溪都被逗笑了:“程池?他是你的初戀情人?”孟妍露出一絲嬌羞:“也算不上,畢竟一直都是我自己瞎起勁兒,他從來都沒正經搭理過我。”說完重重地歎了口氣。夏竹溪不知怎的竟稍稍鬆了口氣,然後拍拍孟妍的背:“嗨,都是多久以前的陳芝麻爛穀子了,你還這麼激動乾什麼?”說這句話其實她完全是憑感覺,迅速在腦中勾畫出一個孟妍倒追程池不果多年仍不死心的故事。雖然不知道細節,但她已然確定的是,這事在孟妍心中是個解不開的大疙瘩,可在程池心中肯定早成了明日黃花。孟妍苦笑:“是啊,我還這麼激動乾什麼?真沒出息!謝謝你竹溪,把我說清醒了。我就是,一見到他,那腦子就瞬間不好使了。”這個可以理解,畢竟程池是那樣有殺傷力。可憐了孟妍的一片癡心。夏竹溪安慰道:“我理解,誰叫你是個性情中人呢!不過孟妍,我也奉勸你一句吧,還是早點兒走出來,彆再有幻想了。程池已經結婚了,你們沒希望的。”孟妍大叫一聲:“什麼!程池結婚了?你怎麼知道?”夏竹溪皺了下眉,突然後悔說出這句來。現在要怎麼圓這個事呢?“我猜的,猜的。”“為什麼?有什麼根據?”孟妍不依不饒。她總不能說因為她看到程池手上的那枚戒指吧。糾結了再三隻好說:“你們都多大了?你也不想想,女人越老越沒人要,可男人是越老越值錢啊!他那麼帥又有錢,這麼多年過去了還能單身嗎?你再這樣耗下去自己成了東方不敗,他可就要兒孫滿堂了。”有部電影裡說過這樣一句話:男人的一生是加法,而女人的一生則是減法。夏竹溪靈活應用了這句台詞變為了最有力的打擊孟妍的猛藥。看著孟妍雙眸空洞魂不守舍的模樣,她又忽然心疼起來,自己這樣說實在是有點兒過了。可她彆無選擇,畢竟麵對著不留情的歲月,長痛還是不如短痛的。孟妍已經三十幾歲了,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的人生被減到負數了還繼續做著那個不切實際的夢吧。忽然覺得她自己好冷血。她也知道,她的這種冷血不是千山過儘一葉輕舟的淡然明智,而是霧裡看花水中望月的事不關己。她是無人問津的剩女,她對愛情的一知半解並不來自自己的實戰經驗。於是她轉念想,如果她是孟妍,麵對一個執著了那麼多年的完美男人,究竟能不能像她所提倡的那樣瀟灑放下。孟妍沉默了許久之後笑著抹了抹眼角浸潤的液體:“你說得對,竹溪,我以前怎麼沒發覺你這麼清醒的?嗬嗬,我還一直以為你比我還蒙呢。”她彆扭地笑了笑:“可能是長大了吧。”“還是你看開了?對小鐸也不那麼執著了?”孟妍露出個壞笑。“我從來就沒對他執著過好吧。”一提到孟樊鐸,她的抵觸感馬上就爆發了。“少來!你忘了你剛結婚那會兒暈頭漲腦的傻樣兒了?”孟妍得意地開始揭老底。可這老底對現在的夏竹溪而言毫無意義。她尷尬地笑著,腦中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道:“你說是程池送二姑姑來的?”那程池豈不是?忽然間她明白了。“是呀,二姑姑說程孟樵在醫院照看老婆,隻好拜托程池來送她。”孟妍接著說,“這就是誤打誤撞的緣分吧,我和他好像總是要錯過,卻又總是能碰見,可碰見的又總是不合時宜。連巧合都是沾的彆人的光。”孟妍的感慨並沒有進入夏竹溪的耳朵,此刻她腦子裡隻是翻來覆去地回憶著昨晚二姑姑他們的話,然後漸漸理出了頭緒,二姑姑的兒子是程孟樵,程孟樵的堂弟是程池,所以那棵四百年的人參,原來也是程池送來給二姑姑當壽禮的。一個問題突然蹦了出來,程池不願露麵,二姑姑又如此不受待見,這程家和孟家究竟有什麼過結?“孟妍,程池為什麼都來了卻不露個麵給奶奶拜壽?程家和孟家怎麼了?”她問。孟妍尚沉浸在顧影自憐的悲傷之中,一聽她的問話露出了驚色:“你還不知道?”但下一刻又做恍然大悟狀,“啊,對,你不知道。”夏竹溪的好奇心更加爆棚,她扯著孟妍的手問:“跟我說說啊!”孟妍眼中閃過一絲糾結,隨即又好像無所謂了似的說:“唉,反正你早晚都會知道。程家和孟家以前就很對立,那是從爺爺輩就開始的。具體怎麼回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奶奶不願意說。不過我知道的是後來兩家想要和好的,所以二姑姑才嫁到程家做了兒媳婦,兒子也取名叫程孟樵。不過後來,發生了些事,兩家關係又惡化了,結果二姑姑就裡外不是人了。”“什麼事啊?”這才是關鍵好不好。“好像是因為一些事情,官場上的,生意上的,很多啦。反正後來鬨得大伯母流產了,其實小鐸本來應該有個哥哥或者姐姐的,結果胎死腹中。大伯母因為這個好多年都不能懷上孩子,所以後來好不容易有了小鐸的時候,我都已經三歲了。”“怪不得你是三叔家生的女兒,卻比孟樊鐸年紀大。”夏竹溪明白了。“嗯,也因為這樣,奶奶和大伯母對於懷孕這個事看得很重,甚至都迷信了。說懷孕前三個月不能對外說,小鐸就是這麼保住的什麼的。所以竹溪你啊,也小心點兒彆當著他們的麵講你懷孕了啊。”孟妍說。原來那個老話是這麼來的。夏竹溪苦笑:“可我根本就沒懷孕啊!”“啊?怎麼會這樣?你今早不是?”孟妍驚了。“那隻是起得太早胃不舒服而已,誰知道就這麼被大家誤會了,我還沒法解釋了。”夏竹溪無奈道。“可能是大家都太期待你的好消息了吧。你和小鐸也結婚兩年了,也該有個孩子了啊。”孟妍道。她歎息,這事情已經複雜得她大腦容量快不夠用了。“那你打算怎麼辦?”孟妍問。“先瞞著吧,不能讓老太太失望啊。”她喪氣地道。“是啊,反正奶奶是注定看不到你孩子出世那天了,就讓她老人家有個念想吧。”孟妍也歎氣著說。不遠處有個不情不願的聲音傳過來:“夏竹溪,有你這麼找人的嗎?找著找著自己也丟了?”夏竹溪抬頭,看到孟樊鐸走過來,眼裡沒多少好意。孟妍先開口了:“怎麼說話呢?有你這麼對自己老婆喊話的嗎?”孟樊鐸一撇嘴:“你們倆要鬨失蹤還有理了?奶奶等著你們吃午飯呢,四百年的人參燉竹絲雞湯,快點兒回去喝吧,都要涼了。”這一整頓飯夏竹溪都吃得精神恍惚。腦子裡一直回放著孟妍的話,孟家和程家,還真是有好多複雜的恩怨情仇。簡直比看電視劇還精彩,果然人一旦發達了,有錢有勢了,是非也就多了。不過這些恩怨在外人看來很精彩,這群當事人肯定不這麼覺得。所以孟妍和程池那段不知道算不算戀愛的故事,一旦被放到了這樣一個大家族間糾葛的背景下,竟也帶著些悲劇色彩了。孟妍對程池如此癡情,那程池對孟妍呢?是神女有心襄王無夢,還是隱忍克己隱匿的愛戀?她不禁又想起月下程池那張溫潤如玉的臉,想到他給她的那張名片。有點兒想笑,如果他知道她是孟妍的弟妹,該做何感想?乾脆改天打個電話把他約出來,好好采訪一下他當年作為梁山伯的心情。太惡俗了,她自己不免都要鄙視一下自己的小報娛記精神。這灘陳年渾水她還是少蹚為好吧。男人的一生是加法,而程池這個太過炫目的計算器上到底加了多少女人的心碎與眼淚,估計他自己都算不清了吧。她又不經意地瞥向身邊的孟樊鐸,相比起程池,這個愣頭青的計算器肯定清閒得多,誰讓他就這麼一道加法還加得既不情又不願?憑什麼隻有男人可以做加法?女人卻一定要做減法?她不甘心。既然她的計算器已經清了零,那麼重生的她非要找個好男人,把他身上加的好東西都放到自己身上來不可。“竹溪,怎麼吃得這麼少?不舒服啊?”老太太問。“啊,沒有啊,可能是剛剛橘子吃多了,都飽了。”她急忙回答。“光吃橘子哪行啊?多吃點兒,再喝碗湯。”老太太說著顫巍巍要給夏竹溪盛湯。“哎喲媽,您快彆動了,我來就好。”三嬸極其有眼力見兒地搶過碗盛了一碗湯遞到夏竹溪麵前:“竹溪,多喝點哎呦,看老太太多關心你。”夏竹溪賠著笑又喝了一碗參湯,覺得跟喝酒了似的,竟有些醉意,便問道:“這個湯怎麼好像酒一樣啊,我怎麼覺得我喝醉了?”“啊,忘了說了,這是為了去雞的腥味,我剛剛特意叫廚房加了小半罐陳年的紹興酒進去,竹溪啊,你嘗出來了?”四姑父笑著說。她嗬嗬笑著,意識卻越來越模糊。孟樊鐸卻麵露驚慌:“四姑父,竹溪不能喝酒的,她隻要喝一點點就會醉!”不會吧,她酒量應該沒那麼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