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彆苑的下人都已起床開始新一天的工作之後,沐宛言才迷迷糊糊地從石凳上起身去了臥房。躺在臥房的床上,沐宛言明明困意十足,卻仍是難以入眠,索性就睜著眼睛看著房梁放空自己。不知過了多久,小月慌裡慌張地連門都沒敲,就闖進了沐宛言的臥房。沐宛言有些奇怪,小月雖說一直以來都是孩童脾性,但也從未如此失態過。“怎麼了這是?”沐宛言翻身下床,看著氣喘籲籲的小月,帶些寵溺的語氣問。“剛剛從燕國送來了一封八百裡加急的家書,奴婢想要順手送過來,那小廝卻非要親手交給您,到現在還在王府門口候著呢,奴婢怕誤了您的事,隻好一路跑了過來,連門都忘記敲了。”小月喘了口氣,麵色微紅,有些難為情。“八百裡加急的家書?”沐宛言喃喃自語,之前她和燕國確實有些書信往來,但畢竟自己不是真正的燕國公主,所以也並不密切。倒是真正的沐宛言的母妃,時不時會來信問她在北耀的生活怎麼樣,像普通人家牽掛遠嫁的女兒一樣,說些生活中的瑣事。這次突然從燕國送來了八百裡加急的家書,難道是沐宛言的母妃出了什麼事?想到這裡,沐宛言眉頭一皺,腳步匆匆地朝王府大門走去。雖說燕國媚妃並不是她真正的母親,但卻是唯一一個一直牽掛著她的,怕她在北耀會受委屈,會吃不飽穿不暖的人。不管怎麼說,自己既然頂了燕國公主的身份,那怎麼說也得扛起她身上的責任。想到這裡,沐宛言更是加快了步伐,不多時便來到王府大門口。隻見那送信的小廝此刻已經累得不成樣子了,整個人不顧形象地往王府門口一坐,褲腿半卷著露出了他精壯的小腿,就連手裡牽著的那匹馬也是瘦得脫了形。“王妃娘娘來了。”小月輕輕喊了聲正閉著眼小憩的小廝。那小廝聽到小月的聲音,一個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大致整理好儀態,叩拜過沐宛言之後,才小心翼翼地從自己的貼身衣物裡掏出了一封皺巴巴的信,畢恭畢敬地遞給了沐宛言。接過信後,沐宛言並沒有急著打開,先是吩咐了小月帶著小廝去府中休息片刻,再弄些吃的給他。沒想到那小廝卻並不願進府,隻是一臉焦灼地說燕皇還在等著王妃娘娘的回信呢。聽到小廝這樣說,沐宛言才意識到這封信的重要性。隻見她眉頭深鎖,手臂像是被灌了鉛那般沉重,她有預感,這封信裡的內容絕對不會是什麼好消息。緩緩打開那封已經被汗水浸透的信,沐宛言眉頭皺得更深了,似刀刻般,棱角分明。“請你轉達父皇,女兒定會竭儘全力。”良久,沐宛言才抬起了頭,對著小廝說了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小廝得了沐宛言的話後,不顧疲累,翻身上馬,一甩長鞭便絕塵而去。小月好奇地伸頭看了看沐宛言手中的那封信,隻有短短兩句話,她卻一個字也不認識。小廝走後,沐宛言拿著信也回了彆苑,雖說信件上的字跡已經被汗水打的有些模糊,但絲毫不影響沐宛言將它看真切,並深刻地記在心上。“安和國狼子野心,企圖攻打燕國,現燕國有難,還望女兒鼎力相助。”沐宛言將信收起,然後存放了起來。安和國會攻打燕國,是她自從穿越來這裡就知道的事情,如若不然,她也不會和親到北耀來,隻是她沒想到,這一天竟然會來得這麼快……想要北耀出兵支援燕國,那就必須得皇上點頭,可皇上一向不喜歡自己,又怎會願意支援她的娘家呢?更何況,他還巴不得安和國和燕國打起來呢,這樣一來,等到安和國和燕國兩敗俱傷的時候,他才能更好地坐收漁翁之利,將兩國一同霸占。皇上這條路子是走不通了,那還有誰能幫自己呢?突然,宮墨寒的臉浮現在了沐宛言的腦海裡,可因為自己小產之事,兩人之間已經有了嫌隙,自己這會兒貿然請求他的幫助,那自己小產一事呢?難道就這麼不長不短、不方不圓地過去?可不找他,又該去找誰呢?這一刻,竟然有一股莫名的屈辱感,壓得沐宛言喘不過氣來。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竟然和現代家庭中依附丈夫過活的主婦一樣了,不管怎樣,不管發生過什麼,都離不開那個養著自己的男人,哪怕要委曲求全。當然,宮墨寒並沒有要她委曲求全,隻是她自己,突然就覺得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失衡了。不過不管怎麼說,有的依靠總比連依靠都沒有要強吧。沐宛言隻得自己寬自己的心,這樣想著,她便起身出了彆苑,動身去了竹清閣找宮墨寒商議此事。算起來,自從小產以後,自己就一次也沒有去過竹清閣了,如今走在這條往日裡不知走過多少遍的小路上,沐宛言的心竟還微微有些慌張,她不得不承認,她內心深處還是非常想見到宮墨寒的。到了竹清閣後,沐宛言發現院子裡竟一個人也沒有,不過宮墨寒平日不喜熱鬨,竹清閣一貫冷清,她也並未覺得奇怪。沐宛言試著推了推竹清閣的門,門沒有鎖,輕輕一推便開了個縫隙,她伸頭往屋子裡看了兩眼,並未見到宮墨寒,正欲轉身離開的時候,突然想起自己小產那日,風無韁所說的藥碗應該就在宮墨寒的書房。鬼使神差地,她進了屋子,想要去看一下那碗還在不在。雖然她並不知道她這樣做的用意何在。都說做賊心虛,沐宛言這還不是做賊,心就已經虛了,明明屋子裡一個人也沒有,她卻偏偏不敢鬨出大動靜,連走路都是靜悄悄的,躡手躡腳地生怕被人聽到。隻是還未走到書房,沐宛言就聽到宮墨寒和風無韁的聲音,嚇得她一動也不敢動地就站在了原地。“你說王妃娘娘昨日去了萬全堂?怎麼今日才告知本王此事?”古代房屋的隔音效果並不好,宮墨寒說的話一字不差地落進了沐宛言的耳朵。“王妃娘娘當時去萬全堂像是在追查她小產一事,娘娘回府後,屬下便跟著娘娘的小廝跑了一宿,結果什麼也沒跟出來,他隻在街上轉了幾圈就回了府。”風無韁說。“去萬全堂查她小產之事?”宮墨寒眉頭緊蹙,有些不明所以。“屬下在想,要不要將王爺您就是藥鋪老板的事情提前告訴娘娘,否則……”風無韁將沐宛言找到李三調查藥鋪之事,向宮墨寒大致彙報了一遍,之後卻欲言又止。他是怕如果王妃娘娘小產真的和萬全堂有關,之後再被娘娘得知萬全堂老板就是墨王爺,會造成更大的誤會。“先不要說,等幾日看看,本王會給宛言一個交代的。”宮墨寒明白風無韁話裡的意思,可他卻不敢現在就告訴沐宛言,他就是萬全堂的老板。自從沐宛言小產以來,對他已是冷淡了許多,如果這時讓她知道了自己就是李三口中示意他換藥的老板,那麼她一定會更恨自己的,雖然,他並沒有那麼做。所以,他想等查出凶手的時候,再告訴沐宛言也不遲,這樣既緩和了兩人的關係,也算是給了沐宛言和她肚子裡的孩子一個交代。而書房外,沐宛言聽到宮墨寒就是藥鋪老板一事後,久久不能回神。“那個男人說,讓給方子換藥,其實……就是藥鋪老板的意思……”“對了,那蒙麵人袖口也有一個墨字……”李三昨晚所說的話一直縈繞在沐宛言的腦海,揮散不去。她以為,那個蒙麵男人袖口上的“墨”字頂多隻能證明他就是墨王府的奸細,而那個藥鋪老板的事情也許是李三胡謅的。沒想到……原來,那個所謂的奸細,就隻是彆苑的奸細,而直到現在,宮墨寒都還在派風無韁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而在剛剛,他還極力反對風無韁告訴自己他就是藥鋪老板,如果這不是心虛,又是什麼?沐宛言又想起自己小產那日風無韁和宮墨寒的對話,心突然就揪痛起來,像是被人用力捏著她的心臟,讓她喘不過氣來。一陣眩暈過後,沐宛言定了定神,在事情真相大白之前,她不會輕易判一個人死刑,但他既然已經成了嫌疑人,那她也不得不防。這樣想著,沐宛言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直到出了竹清閣,才控製不住自己,渾身打顫,快步回了彆苑。直到回到彆苑,沐宛言也沒有完全平靜下來,內心深處依舊是擋不住的劇痛,而她的神色卻早已恢複平靜。在現代的時候,她的同事和朋友平日裡最喜歡說她少年老成,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或是發生了多重大的事情,她都能忍住一聲不吭,直到事情解決,才會淡淡地應一聲。她們說,這樣好,也不好。好處是不會輕易與人發生爭執,壞處卻是容易造成誤會。每每朋友們這樣說她的時候,她都隻是淡然一笑,直到現在,她依舊沒有明白這個道理……現在看來,她是不能再去找宮墨寒尋求幫助了,可安和國攻打燕國一事又迫在眉睫,等不得,沐宛言隻得另尋他法。放眼整個北耀,除了北耀皇帝和宮墨寒,唯一和她關係還不錯的也就隻有宮暮晨了。想起宮暮晨,沐宛言突然就想起小月曾經告訴過她,宮暮晨的母妃是安和國皇帝的親姐姐,他是安和國皇帝的親外甥。對,找宮暮晨,他一定能幫上忙的。沐宛言無比激動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叫了馬車即刻就進了宮。馬車一路顛簸,直到快晌午時才進了宮,下了馬車之後,沐宛言一路小跑著跑去了風清宮,好似晚一秒鐘,宮暮晨就會不見似的。待沐宛言趕到風清宮的時候,宮暮晨正坐在宮裡喝茶,隻見他身著一襲白衣,一舉手、一投足,儘顯文雅,沐宛言不禁愣了一下。宮暮晨見沐宛言來了風清宮,先是一驚,隨後一抹欣喜溢於言表。“宛言?你怎麼來了,這幾日我忙著幫父皇打理政務,一直都沒來得及去看你,好巧不巧,今日剛剛得了空閒,你就來了。”宮暮晨忙起身,將沐宛言迎進了風清宮。聽到宮暮晨說這幾日他在幫皇上打理政務,沐宛言又是一愣,宮暮晨無心朝政是眾所周知的,難道太子被廢之後,他改變了心意?“其實我今日進宮,是有一事相求。”沐宛言也沒多想,畢竟她此次前來,是有要事要做。“宛言但說無妨。”宮暮晨臉上的笑意淡了許多,但依舊溫和。“今日我收到父皇的家書,說安和國和燕國之間有些誤會,現在關係鬨得有些僵硬,想要和解。為了此事,父皇整日食不能安、夜不能眠,我做女兒的雖說心疼父親,卻也是無能為力,隻好來找你商議一下,此事怎樣解決才最為穩妥。”沐宛言儘量將安和國要攻打燕國說的委婉一些,為燕皇保留些顏麵。她也不求北耀會出兵支援燕國,隻要能暫時緩和兩國的關係,不起戰事,她就謝天謝地了。“宛言希望我怎麼做?”沐宛言沒有找宮墨寒幫忙,而是找了他,宮暮晨很是高興,畢竟,今日他待在風清宮,就隻為等她。還好,一切都如他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