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一反往常，晴了起來。天空中沒有一絲雲，太陽光很大，但沒有被陽光直射的地方溫度還是很低。周遭都是清冷的空氣，林雲舟單穿了一件襯衣就出門，此刻也是覺得有些冷。那天買的速凍餃子和泡麵很快就吃完，變成了垃圾堆在廚房了袋子裡。像他來不及處理的，亂成一團的情緒。今天是他這麼多天以來第一次出門。把沉積了很久的垃圾扔了，捎上錢包，插著兜來到樓下的便利店準備買東西。哪知道剛把手中的東西準確地扔到垃圾桶裡，下一秒在轉角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她穿著一身精致的職業套裝，上麵是小西裝，下麵是窄裙和黑色的高跟鞋，兩條腿赤裸裸地露在外麵，“噔噔”地邁著小步子，跟在他的身後，一言不發地走著。林雲舟有些無奈，沒有出聲阻止她，也沒有上去叫住她，而是正常地走進了店鋪。門口掛著的迎賓娃娃的感應器，迅速察覺到了他們的來訪，聲音嘹亮地喊了一句，“歡迎光臨。”坐在收銀台看報的老板，聽到聲音，眼皮也沒抬一下，任憑他們進來自主購物。終究是身後跟了一個人，他有點心不在焉的。挑泡麵口味的時候也是匆匆應付了事，看也沒仔細看，就悉數扔進了購物籃。然而，周阮卻皺著眉，握住了他的手搖頭，“彆總吃這些。”她繼續說：“這些對身體不好。”完全忽視了他的眼神，也沒有等他回答，替他一點點又把原來選好的泡麵放了回貨架上。門口的老板此時終於抬眼，審視著這兩個拿了又放的奇怪的年輕人。“喂，你們，乾什麼呢？”周阮轉頭，抱歉地笑笑，笑容誠懇又亮眼，“不好意思啊老板，我男朋友平時太喜歡吃這些不健康的食物了，我來監督監督他。您放心，我們一定不會隻看看什麼都不買的。”縱是老頭一肚子的火，也融化了，“姑娘沒事兒，小夥子這樣是得好好管管。”對周阮毫無辦法的，還有林雲舟。他被周阮捏著手腕，一路拉扯著走到了調料貨架上，然後就眼睜睜地看著她靠近商品，仔仔細細地讀著標簽和品牌名。她從前就有一點近視，不過總不樂意戴上眼鏡，每每看不清楚的時候總是眯著眼，很費勁兒地看著黑板。就像現在一樣，她湊近了，才能看得清楚調料瓶上寫的什麼字。“彆這樣看，會壞眼睛。”他一下沒忍住，開口出聲打斷沉默的氣氛。周阮抬起頭來，淡淡地睨了他一眼，然後又低下頭認真仔細地挑選著。見沒法阻止她，林雲舟歎了口氣，隨她去了。周阮挑了很多東西，鹽、醬油、醋、雞精，甚至胡椒粉都有。林雲舟看得有些頭疼，又和她說：“我不會做飯，你彆買這麼多。”這下她總算肯開口再跟他說，她說：“先買著。”“我來給你做，”她又說，“第一次，我來給你做。”林雲舟認命地陪她一起挑著，或者說乾巴巴地站在她旁邊，眼睜睜地看著她挑選著自己以前從來不熟悉的東西。結賬時，他下意識掏出錢包來買單，周阮卻很快把手機湊了上去。周阮：“我來吧。”“滴”一聲，移動支付完成了。林雲舟略為尷尬，“本就是我買東西，乾嗎讓你出錢呢？”完全被周阮收服了的老頭此時好脾氣地、笑眯眯地開口告訴他們，“前麵有一些菜攤，姑娘你可以帶男朋友一起去買。小夥子總吃點這些垃圾食品可不好，姑娘你得好好監督監督他。”“謝謝叔叔，”周阮笑說，“我不在的時候，也麻煩您多看著他點兒了。”聽到她如此乖巧的回應，老板也一邊替他們收拾東西一邊跟她搭著話。之後，周阮也依照老板的吩咐踏著高跟鞋“咚咚”地又走向菜攤。林雲舟攔住她，“你彆去了，我自己去就好。”周阮雙手環肩，神色冷峻，“你分得清什麼菜是什麼嗎？”他被噎住，一時無言，再不出聲乾涉她。去菜攤溜了一圈後回到家裡樓下時，已經是一個小時後了。這一個多小時裡，他們沒有什麼交流。往往是周阮挑著菜，他果斷了掏錢出來付款，然後認命地拎著，亦步亦趨地在她身後跟著。就像多年前，她也屁顛屁顛地跟在他身後跑一樣。終於，走到樓下的時候，林雲舟躊躇了半天才問她，“要不要，上去坐下？”說完，才懊惱地咬了咬舌頭。“我沒有彆的意思！”林雲舟急著補充。這是怎麼回事？明明重逢後才見第三次，現在就迫不及待地邀請人家上家裡去了？不說周阮的感受了，他現在也覺得這實在是太不合適了。真的，太不合適了。正當他開口準備挽回一些什麼時，周阮卻是點頭了，“行。”然後林雲舟就頭腦空白地一路領著她坐電梯上樓，而後機械般地打開了門。家裡很亂，說不準是穿過還是沒穿過的衣服堆在沙發上，還有幾張PS4遊戲光盤雜亂地放在桌上。客廳沒開燈，窗簾沒拉，窗戶也沒開，空氣有些凝滯。“彆介意。”林雲舟給她翻出一雙拖鞋，還是自己的。“不會。”“你先找地方坐一會兒，我去廚房收拾一下。”林雲舟指著沙發上不多得的空隙說，自己則光著腳拎著菜走到廚房去，將東西放好，然後才走到客廳去把窗簾拉開，窗戶打開通風。客廳裡，霎時就亮了起來。窗外涼涼的秋風吹了進來，吹得剛才頭腦還在發昏著的他頓時清醒了過來。看到家裡一片狼藉，平日裡極要麵子的他也是忍不住紅了臉。他聲音很低，說：“平時家裡沒人來，所以有些亂，你彆介意……”“沒事。”周阮努力維持著自己麵上的平靜，心裡的防線倒是早已經搖搖晃晃，喜悅之情馬上就要溢於言表了。拖鞋、泡麵、混亂的家裡。沒有一處不體現著，林雲舟這麼多年以來身邊根本沒有一個女人。之後沒讓他拒絕，周阮自作主張留了下來給他做飯。菜買得很齊，沒想多久，她就已經決定了要做什麼。手伸到水籠頭底下時，她還猶豫了一會兒，才迅速地把手腕上的手鏈取了下來，找了個角落放著，然後才裝作若無其事一般回過頭去做菜了。“晚上做什麼？”林雲舟的聲音忽然響起，驚得周阮手一抖。她有點疑心，他看到了自己剛才的動作。可周阮還是目不斜視地望向他，仿佛什麼也沒發生一般地說：“你想吃什麼？”語氣之生冷，是個正常人都可以聽出她的不正常。但，林雲舟沒有聽出來。“什麼方便你就弄什麼吧，我不願意太麻煩你。”周阮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怕麻煩我就過來幫忙。”他聞言，順從地過來給她打下手。林雲舟：“隻要你不嫌棄我倒給你添麻煩就行。”吃飯的過程中兩人氣氛一直都很好，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也不覺得無聊。可當一頓飯接近尾聲的時候，周阮卻又將話題扯了回來。周阮：“所以，你到底怎麼想的？”她驟然開口，在這一室清冷之中，仿佛平地驚雷一樣，驚醒了剛才還維持得好好的氣氛。林雲舟遲疑了一會，卻沒能避免地想起那一天他們最後並不愉快的通話。“阮阮，我們之間沒可能的，都過了太久了。”那邊的周阮，冷著臉聽完他說的話，沒再說話就掛了電話，再無音訊。直到今天，出現在他的眼前。不可思議地出現在他眼前，就在他快要以為她又要像幾年前一樣一夜之間消失，杳無音訊。想到這裡，林雲舟說：“我那天已經說過了，我們之間真的隔了太久的時間了。我們都變了太多，根本不知道對方現在是個什麼樣的人。現在的情況，對於我們來說，太難了。周阮，聽話，彆那麼倔……”他試圖解釋，告誡她，更是用自己一聽就知道十分扯蛋的理由告誡自己。哪知周阮卻冷笑了一聲，然後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一步一步地朝著他走來。明明沒有穿高跟鞋，她的一聲聲腳步聲卻聲聲入耳，就如同利刃一樣紮在他的心上。等她靠近了些，他聞到了周阮身上的香水味兒，並不濃烈刺鼻。他向來討厭女人身上的這些味道，以前還在職業圈的時候，每場比賽打完總有女粉絲提前在門口蹲點等著他們的離開，然後適時湊上來討要簽名和合照。他通常就是簽個名就走，合照是不可能的，因為一聞到她們身上的味道，他就控製不住皺著眉想要離開。可現在，周阮身上的味道他卻莫名覺得好聞。不知為什麼，就是一點兒也不排斥，甚至有些喜歡。是淡淡的悠悠花香。被香味兒吸引了的林雲舟，一時沒有察覺到周阮的持續靠近。直到她離他很近了，熱氣直接噴湧在他的脖頸處，讓他裸露在外的皮膚泛起一陣陣麻意時，他才幡然醒悟。周阮彎著腰，臉繼續靠近，近到隻剩一厘米時，忽然停住。林雲舟看到她撲閃撲閃的睫毛，沒忍住吞咽了一下，然後認命般地閉上眼躲避她灼熱的視線，不敢再去看她。哪知她隻是停頓了片刻，然後便把手探了過來——一把扯出了被他放在襯衣裡的吊墜。被扯出來的吊墜已經很舊了。小巧的銀色牌子上刻了一顆星星，還有他的ID——Linzy，後麵緊跟著一個都快要被磨平了刻出來溝槽的字母Z。那是他每每訓練到深夜，忍不住思念時就會反複撫摸的一個字母，到現在竟然已經快被磨平了。那是Z——周阮的周。他日思夢想，始終縈繞在他腦海裡的那個女孩的名字。他忘不了的那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