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宏嘗了雞肉，不禁感慨：“當年朕巡邊的時候，在坎州邊界克裡姆草原吃過的羊肉，香味同今日吃的雞肉相似，你是從哪裡學來的法子？”小雪趕緊把嘴裡的肉吞了，回道：“皇上去過克裡姆草原？小雪就是同草原上的夥伴學的，我還記得他叫烏蘭吉達，他告訴我，克裡姆草原上土地豐饒，地裡能翻出赤色來，又受圖蘭河水滋潤，是獨一無二的天賜福地。”“牧民們放的羊，隻要吃了克裡姆草原上的青草，毛發雪白柔軟，異常保暖，肉質同彆處的還不一樣，肥瘦均勻不說，還有一股特彆的清香，燉上一鍋羊肉湯，方圓三裡都能飄著香味。”裕宏喃喃：“難怪克裡姆那邊進貢的東西，比彆處都要不一樣，可惜了這福地啊。”小雪疑道：“可惜？”裕宏直接說到：“坎州邊界向來不太平，忠親王已提議將克裡姆草原劃為軍營用地。”“那牧民怎麼辦？”“國家安危在先，隻能先犧牲他們了。”小雪急道：“那可不公平，克裡姆草原肥沃，坎州大部分的牧民都在那生活，沒了草原，就沒了牛羊，沒了牛羊，牧民還靠什麼生存呢。”榮貴又被小雪這一番言論搞得提心吊膽，使勁扯了扯她的袖子。裕宏也不介意，平靜答道：“這事忠親王已解決，屆時牧民會牽往佳裡木草原，那裡雖然差點，也不會太委屈。”小雪不管榮貴的提醒，又問道：“皇上，皇上去過佳裡木草原嗎？”“朕年輕的時候雖然到處跑過，這塊地倒沒去過。”“小雪在克裡姆遊玩的時候已經聽聞，佳裡木草原已經被他們的包羅特家族啃空了，那裡大部分的地已寸草不生，如果牧民們去了那裡，皇上是不是不要歲貢了？彆說歲貢了，他們能不能活下去都成問題。”裕宏微微皺起眉，走到一旁翻起桌上疊好的折子，找到忠親王擬的折子，對牧民雖稍有補償，卻沒有任何減免歲貢的條文，他拿著折子陷入沉默。榮貴笑著走上前，喚道：“皇上，她一個小丫頭懂什麼朝政，皇上彆擔心，明日同忠親王再商議才好。”裕宏還是黑著臉，冷冷說道：“你去把裴恩叫來。”小雪換一盞茶的功夫，坎州禦守裴恩已經進了帳子。“臣坎州禦守裴恩，參見皇上。”“起來吧。”裴恩頷首站著，裕宏拿著茶盞撥拉兩下，問道：“為什麼佳裡木草原的事，沒聽見你提過。”裴恩鼠眼一抬，左右溜了一下，笑道：“臣不明白，佳裡木草原，是什麼事。”裕宏“嗙”地一下拍桌而起：“你還敢問朕什麼事？那地方已寸草不生了，你還不說實話？朕看你這顆腦袋是不想好好待在脖子上了。”裴恩雙腿一跪，驚恐道：“皇上饒命，皇上饒命。”“說！克裡姆牧民遷佳裡木之事，從頭到尾給朕說清楚。”“臣說，臣說。”裴恩膽子都被嚇破了，對裕宏跪拜道：“佳裡木草原的包羅特家族，不知節製，掠奪其他族牛群羊隻，大肆圈養，那塊草地本來就差些，哪禁得起他們胡鬨。包羅特家族的人來找過臣，說看中了克林姆的地，恰好王爺奉旨到坎州尋地建營，臣便推薦了克林姆草原，想先趕走烏蘭吉達家族……”裕宏大發雷霆，把茶盞一摔。小雪趕忙端上托盤收拾一地碎瓷。裕宏恨道：“朕看你這坎州禦守也不用當了，早點卷鋪蓋回家吧。”“臣該死，臣該死。”“還不快滾。”裴恩哆哆嗦嗦爬起身，弓著身子退出帳去，他賊眉鼠眼，左右看了一下，卻沒有回自己的地方，而是往另一邊的大帳走去。一身天藍巡服的忠親王裕奕聽完裴恩說的話，合著眼，指腹不安地揉搓。“烏蘭吉達不是已經死了嗎？皇上，怎麼還能知道草原上的事情？”“下官不知，不過皇上叫得突然，應該是剛剛才知道的。”裕奕突然睜眼，說道：“浮香，去打聽打聽皇上今日都見過些什麼人。”浮香纖腰微擺，引得裴恩頻頻瞟眼，浮香白了他一眼而後離帳。裕奕突然和煦笑道：“那裴大人今日，是如何同皇上說的呢？”“下官隻稱包特羅家族來找過下官，恰巧遇到忠親王選址。”“本王，先謝過裴大人。”裴恩擦了擦額頭，弓腰道：“斷沒有扯上王爺的道理。”“裴大人先回去，將來皇上想起大人的好，自會重用。”裴恩諂笑道：“隻要王爺記得下官，下官便感激不儘。”“本王當然不會忘了大人。”裴恩竊喜著告退，浮香進帳來坐在裕奕身旁，兩隻手掛在他身上，湊到臉邊問道：“何必這麼麻煩，一刀了結了皇帝，豈不乾脆。”裕奕蔑笑一聲，說道：“你懂什麼，要成霸業，除了他的性命，還有民心。隻有民心向著我，背著他，一切才有可能順理成章。”浮香白眼道：“真麻煩。”裕奕轉頭捏著浮香的下巴，問道：“皇上今日都見過什麼人？”“除了你們幾個，就在帳子裡休息，就是晚上多吃了自己打的野味。難不成吃點野味就能吃到草原的秘密了？”裕奕雙眉緊鎖，難以捉摸地喃喃：“吃野味？”清晨，坎州林場的雀兒叫得清脆，一陣箭雨“簌簌簌”幾聲，雲雀四散而飛。一群侍衛飛馬而過，將中箭的獵物撈起，送到皇帝裕宏麵前。裕宏洪聲笑道：“皇子們騎射功夫不錯，再接再厲！”馬上的好男兒們拱手喊道：“是！”裕宏對身旁的裕奕慈愛笑道：“你這個長輩歇一歇，小輩們，再來一輪。”裕誠聽了，不甘心地撒嬌：“我也是長輩，我也要歇。”裕宏正臉，嚴厲嗬斥：“你不許歇，這來了好幾天了，一隻野雞都沒見你打到過。再沒收獲，你就給朕一個人在這裡練騎射，打到獵物為止！”裕奕開玩笑：“皇弟其實是真厲害，這一隻獵物也打不到，也算真本事。”裕誠對裕宏拖著聲音撒嬌：“皇兄，你這不是偏心嘛，都是你弟弟，憑什麼他能歇息，我不能。”裕宏無奈說道：“憑什麼都是我弟弟，他在朝堂上獻計獻策，你連隻野雞都打不到？”裕誠話被噎了個乾淨，擰著眉佯裝耍起小脾氣來。裕宏又安慰道：“這幾個月你也算改頭換麵，雖然不知道你家夫人請了什麼神仙，讓你天天按點上朝，朕可是欣慰得不得了。但是按點上朝還遠遠不夠，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你這個皇叔，總讓侄子們笑話你，你好意思麼？”裕誠隻能乖乖騎著馬，去追那群興致高昂的小輩。裕宏深深吸了林間清爽空氣，抖了抖馬韁，對裕奕說道：“走吧，咱們倆兄弟，也信馬由韁一回。”裕奕慢慢跟著皇上的馬，猜度皇上必是為草原上的事來的，果然，裕宏開口坦坦說道：“坎州新軍營的事，彆定在克裡姆草原了，換個地方吧。”裕奕假意不知情，問道：“臣弟不知，為何皇兄突然改了主意？”“裴恩收了包羅特家族的賄賂，幫人家圈地呢。”“臣弟竟不知有此事，是臣弟疏忽，望皇兄責罰。”裕宏沒說話，等馬兒蹬蹬蹬走了好幾步，他一拉扯，馬兒嘶嘯停步，好一陣安靜，裕宏突然說道：“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裕奕拿韁的手忽而拽緊，趕緊下馬跪在地上，懇懇說道：“臣弟確實不知，臣弟若知，決不會允許這等事發生在眼皮底下，臣弟辦事不力，願領責罰。”裕宏偏頭看著這個低伏的弟弟，柔柔說道：“你辦事向來滴水不漏，考慮周全，近來怎麼時常犯糊塗，欠考慮？”裕奕嘴角不自然地笑了笑：“臣弟……臣弟……”“你彆急，朕把他們都支開，單獨同你說，是希望你以此為誡，你畢竟是朕的左膀，朕很依賴你。”“臣弟有違皇上所托，實在慚愧。今後必不負皇上恩寵，絕不再犯這等錯誤。”裕宏看了這個恭謙有禮、人人誇耀的弟弟許久，方說道：“起來吧，地上濕氣重。”裕奕起身，拱手頷首：“謝皇上。”一上午圍獵完畢，裕誠總算提了隻野兔子回來，還興致衝衝地跑到皇帝裕宏麵前邀功，裕宏隻能無奈地歎氣。裕誠心血來潮，中午親自將這兔子滋啦滋啦烤得香噴噴，扯下個健碩的兔腿擺在白瓷盤上，裝進盒裡打算送給小雪，路過皇上的帳子時，卻剛好被出帳的忠親王裕奕看見了。裕奕一路跟隨，見裕誠進了一頂小帳篷，帳篷門口掛著一麵黃旗，帳子裡麵的人是伺候皇上的。裕奕躲在一旁的帳篷，壓著身子等待，沒一會兒，裕誠便出來了。裕誠一出來，裕奕雙眼盯緊了他，他看清楚了，裕誠身邊那個喜色盈盈的人，便是浮香口中，已經死透了的小雪！他們倆嬉笑著說了幾句話，裕誠便離開，裕奕火冒三丈，掀了小雪的帳子，一把抓過她的手腕，小雪驚恐萬分，使勁掙紮：“你放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