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年以後的正月十六,小彆苑書房內,裕誠、小雪、阮柳柳同張伯一起,商量下一步的對策。“現在最重要的,莫過於弄清楚當年逼宮事件,事實究竟是什麼。我母妃曾告訴我,當夜的確是謝守正謝大人找到我父王,說宮內有急變,讓我父王統領親衛進宮的。”裕誠又轉向柳柳道:“但是柳柳你說,當夜,你父親是收到一封信以後才出門的。”“沒錯。”阮柳柳低眼回憶舊事,續道:“當夜爹看了信,便將信交給了娘,然後急急忙忙出去了。娘總感覺不對勁,所以將那封信裝盒叫人藏了出去。”裕誠問道:“所以,那封信是誰送來的?”“是睿王爺。”小雪突然開了口,裕誠和阮柳柳不約而同看向她。裕誠又問道:“小雪,你確定嗎?”“是忠親王親口說的,他還說過,若不是當年我爹調查江州官銀火耗的案子,我爹也不會死得那麼快。”裕誠喃喃一句:“江州官銀火耗。”張伯忽而一笑,對裕誠說:“王爺,這案子我知道。”“張伯,你說。”“江州富庶,地方人手裡多多少少都有些私銀,朝廷收來的私銀或折損的官銀重鑄新銀子,就會有損耗,也就是火耗。當年江州官銀火耗數額巨大,謝大人作為朝廷欽差奉命查案,當時已查到地方火耗虛額同某位朝廷命官有關係,更重要的是,他順著線還查到了有人在江州潛龍林場,私募軍隊。”裕誠一驚,問道:“張伯,你怎麼知道這些?”“當年謝大人心知事關重大,不可輕舉妄動,準備先秘密報告先帝。可是先帝不知為何突然染疾,一病不起。謝大人怕事有蹊蹺,就先來找了你的父王信王爺商量,當時我就在一旁。”小雪進一步問道:“那個吞火耗的朝廷命官,在潛龍林場私募軍隊的人,就是睿王爺?”張伯點了點頭:“謝大人篤定是他,但是沒有先帝的明令,謝大人也不敢公開出來。”裕誠凝眉:“可是這官銀火耗和私募軍隊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彆說忠親王,睿王爺肯定都處理乾淨了。”阮柳柳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說道:“也許,還有彆的線索。”裕誠問道:“怎麼說?”“我們家出事那一夜,我娘總覺得有大事要發生,坐立不安,後來的確有一個人,自稱是禦膳房的人,給我娘報信說我爹出事了,又和我娘說了些什麼。我記得娘見過他以後,馬上在桌案上一邊寫什麼,一邊燒,燒完了以後就把家廚叫來,告訴了幾道菜。讓家廚和小雪的乳娘一起,向南跑。”阮柳柳看向小雪,小雪點了點頭。“後來我娘教我背一句詩,讓我和管家、我的乳娘羅嫂一起往北跑。隻是我們還沒跑遠,便又被抓回來了。”裕誠趕緊問道:“是什麼詩?”“善東三樹悲轉憂。”裕誠疑道:“善東縣,你母親老家?”阮柳柳無奈說道:“我也以為是善東縣有什麼東西,善東北麵有座仙女山,傳說是天上三個仙女下凡落地的地方,長了三棵甘棠樹,這些年我曾暗暗叫人在附近掘地三尺,但是,什麼也沒有。”裕誠走向書桌,鋪開宣紙,說道:“我看關鍵是這悲轉憂,先寫下來。”張伯馬上側立一旁給他研墨,裕誠寫完以後,又問:“小雪,那幾道菜,是什麼?”“禦風鹹湯、房套三寶、邊塞沁曲、棗仁蜜香肉、中原雞、五香豆腐還有靜安王府那盤醬汁獅子魚,但是這些菜現在都沒用了。”小雪心裡有些難受,捏著自己的手續道:“那封信已經被忠親王燒了。”裕誠將菜上下兩排,豎行寫完,直起了身板。阮柳柳也走到書桌前,仔細看著這些字,沒看出什麼門道來。張伯側身仔細看了看,突然說道:“這菜單的頭一個字,同這詩的頭一個字連在一起,不就是禦膳嗎。這第二道菜的頭一個字,還剛巧是個房字?”裕誠和阮柳柳內心一陣驚喜,裕誠馬上將這張紙拿開,將詩豎行寫下,又將菜橫排寫好,豎行排下。小雪看他們眼眸明亮,也湊上前來看。裕誠指著紙上的字,說道:“每道菜的第一個字,插入詩的一個字,那就是禦,善,房,東,邊,三、棗、樹、中、悲、五、轉、醬、憂。”裕誠抬起了頭,續道:“有幾個字,應該是轉了音,那這句話應該就是,禦膳房東邊,三棗樹中,北五磚,醬油。”小雪腦內清明,興奮說道:“醬油缸,醬油缸裡麵肯定有什麼。”她好像突然活過來似的,裕誠也忍不住高興問道:“小雪?”“老郭說過,以前戰亂的時候,有些廚子會把家裡值錢的東西用油紙包好,沉到醬油缸裡,避開戰禍。”裕誠淺淺一笑:“想不到你們母親不僅熟悉廚子,對宮裡也這麼熟悉,禦膳房裡的廚子,的確會將自己釀的醬油,埋在磚下。”阮柳柳問道:“可是,我們怎麼去禦膳房呢?”此話一問出口,書房又陷入了沉默。裕誠眉間微微聳起,忽而說道:“我有辦法。”小雪開心道:“王爺快說。”裕誠緩緩解釋道:“我的表姐許給了驃騎將軍紀大偉,紀大偉的妹妹現在是宮裡和玉宮莊妃,莊妃在皇上身邊也有十多年了,色衰而愛馳。這兩年,皇上的確冷落了她。宮裡常有妃子給皇上獻菜邀寵,她想找一個懂廚的宮女收在身旁,在皇上用膳時送些菜品,好讓皇上想起她,重獲寵幸。”他看向小雪,“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想辦法送你進宮。”小雪覺得他問得實在多餘:“我願意,我當然願意。”裕誠伸手阻了阻她,續道:“你先彆答應得這麼快,進去當了宮女,除非死了,否則就得在裡麵伺候人,至少要熬七年。宮中規矩多,一個伺候不好直接被打死,甚至沒人收屍,還有太監,他們更不是什麼善茬。”小雪看了看阮柳柳,說道:“我去,不管你說什麼,我都去。”裕誠繼續勸道:“小雪,你不要這麼快答複,好歹仔細想一想,想清楚了再決定,決定了不後悔。”“我要去。”她又看了看阮柳柳,話說得更加堅定,“無論王爺說的多恐怖,我的決定也不會變的。”裕誠看她這麼堅定,也不再說彆的,緩道:“好吧,既然你下定決心,我想辦法安排你進去。隻是我有句話,一定要同你先說清楚。”“王爺請說。”“你記住,無論你發生了什麼,惹了什麼事,被人發現了什麼,都跟我靜安王府,毫無關係。”阮柳柳和謝小雪皆是背脊一涼,沒想到裕誠會說出這樣決絕的話來。裕誠續道:“我隻能說對不起,你們要知道,我靜安王府也是在岌岌可危中求生存,我也有我的不得已。”小雪低了眼:“我懂,王爺救過小雪的命,小雪已經感激不儘了。”書房裡忽而清靜了,裕誠踱步轉言。“你到了宮裡,拿到東西,乾脆找機會直接獻給皇上。”“獻給皇上?”阮柳柳有些擔心,“忠親王這麼得皇上喜歡,萬一皇上想壓下此事……”裕誠解釋道:“這你不用擔心。實不相瞞,這麼多年來,皇上每次明裡賞了裕奕,暗地裡一定會貼補我,擴了裕奕的權,一定會把我靜安王府勢力的人給拔上去。皇上好像對裕奕也不是那麼放心,說不定正好在等一個好機會。”他走到阮柳柳麵前,續道:“況且,如果皇上都不肯促成此事,你想想,為謝家翻案還有任何希望嗎?”阮柳柳和小雪皆是心涼,她們沒有其他路可走了。張伯看他們焦灼,也開始出主意:“王爺,兩位姑娘,張伯有必要提醒你們一件事,那便是當年進宮捉拿謝守正的,可是當年的太子,現在的皇上。當年太子威信不足,急需一個機會,也正是因為這個機會,害慘了謝家,成就了現在的皇上。”小雪泄氣:“張伯這樣一說,是不是想告訴我們皇上不太可能幫我們翻案?”“張伯想告訴你們,不要妄圖以道德讓皇上翻案,要以利益。”阮柳柳問道:“什麼利益?”“若是為了求一個公道,皇上不在乎,若是忠親王有不臣之心,皇上說不定會聽你說兩句。”小雪犯難:“張伯言之有理,可是忠親王若沒有這個心思……”“姑娘,那就……”裕誠阻止張伯:“張伯,若裕奕沒有那個意思,咱們還是另想辦法。”張伯默默退下,裕誠續道:“宮裡規矩多,選宮女一般都在開春。今年是來不及了,明年開春,我來安排。”小雪清亮的眸子抬到裕誠身上:“王爺,既然時間充足,小雪有一事相求。”“你說。”“小雪雖然懂吃,卻不善廚,王爺能否將一刀吳請過來,我需要他教教我。”裕誠不解問道:“為什麼必須是一刀吳?”小雪答道:“因為他和老郭,師出同門。”阮柳柳問道:“他若是不願意教你怎麼辦?”小雪回答卻很篤定:“他一定會教我的。”裕誠不解,也不便細問,隻道:“那你留書一封,我親自去找一刀吳。”小雪立即提筆寫信,寫完後折給裕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