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更方便走動,靜安王裕誠將小雪轉移到京城郊外棋山上的小彆苑,三進小院,四個下人看守。棋山不高,山下的幾片莊子都屬靜安王府,還算安全。平平靜靜地過了十來天,就到了過年。阮柳柳早就打過招呼,邀月樓裡,她屬於為數不多的孤兒,如果大年三十都不老老實實待著,阮媽媽肯定就起疑了,過年這陣子,她肯定沒辦法離開邀月樓。小彆苑裡的下人都回莊子過年去了,小雪說自己可以照顧自己,讓大家大年三十都跟自己家人團聚。天黑以後,小雪正一個人在屋裡吃著飯,門口“砰砰砰”的有人敲門,她放下筷子,走到門口將大門打開,居然是靜安王和張伯。靜安王裕誠提著一盞燈籠,說道:“阮柳柳千叮嚀萬囑咐讓我今日一定要來看看你,宮宴剛結束,好像來得有些晚了。”小雪縮著腦袋回道:“王爺彆擔心,小雪在這裡挺好的,您回去過年吧。”裕誠看她抵著門,也不打開,說道:“大年三十,我和張伯先陪你喝杯茶吧。”小雪低著頭,說道:“不用不用,我,我很好。”裕誠探頭想往裡瞧,再一看她,居然鬼鬼祟祟地躲開自己的視線。“我渴了,小雪給我倒杯茶吧。”說著,裕誠將門推開,往裡麵闖。小雪急急忙忙地跟著,裕誠走到屋裡,大吃一驚。屋裡一個人都沒有,側麵餐桌上,一個銅鍋正沸騰,白煙嫋嫋,周圍布滿了各種各樣的菜,白菜、豆腐、羊肉、牛肚等。大年三十,每家每戶都是全家湊在一起熱熱鬨鬨的,這裡隻有小雪一個人,和一頓火鍋。裕奕心裡不免難受,問道:“大過年的,你一個人吃火鍋啊。”小雪尷尬笑了笑,答道:“往年過年,家裡都是吃火鍋的。”裕誠眨了眨眼,突然特彆大聲地問張伯:“張伯,你餓不餓,我剛剛路上好像聽見你說肚子餓啊。”張伯會意,笑道:“是啊,宮裡的東西吃不慣,現在好像是餓了。”“那我們陪小雪吃完火鍋再走吧。小雪你再添兩雙筷子。”小雪扯著嘴角,也不敢看裕誠,偏著頭說道:“王爺,您不用可憐小雪,我一個人,沒關係的。”“誰說我可憐你了,是張伯,張伯想吃火鍋,我恰好也能再吃點,是不是啊,張伯。”張伯無奈搖了搖頭,對小雪說道:“謝姑娘趕快去拿筷子吧,咱們家這個混世魔王,今天是肯定要吃這頓火鍋了。”小雪的酒窩立馬藏不住了,笑道:“好,我馬上去拿。”小雪將他們的碗筷擺上桌,又給他們調上醬。裕誠本想涮上豆腐,小雪阻止道:“王爺,先涮肉比較好。”說著,小雪將盤裡已經切成片的紅肉推進火鍋裡,她用筷子把肉涮好,全部分給了裕誠和張伯,張伯捧著碗道謝。裕誠將碗裡的肉分了一半給小雪:“不要隻顧著涮,坐下來吃。”小雪的聲音像麻雀一樣跳起來,高興道:“王爺您吃吧,我再切。”她拿著刀繼續片羊肉,片好一些又放進鍋裡。裕誠嘗了嘗羊肉,肉片有些厚,好在燙熟了,蘸著醬送進嘴裡,鹹香可口。小雪涮過了肉,又將豆腐、香菇放進湯內,涮過肉的湯再燙素菜,更加好吃。裕奕側身誇小雪:“你真是飲食上的行家,燙出來的東西味道果然不一樣。”小雪一邊涮著白菜,一邊說:“王爺過獎了,我這都是跟著老郭有樣學樣。”“我看你還真有做廚師的天分。”小雪兩隻酒窩就要掛到天上去:“王爺,這可是我聽過最吉利的新年話了。”張伯和裕誠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三個人熱熱鬨鬨地吃上一頓火鍋,一掃原本的淒清孤寂,小雪比往年更加高興。吃完火鍋,小雪給裕誠和張伯端上了茶,張伯把茶放在一邊,對裕誠勸道:“王爺,咱們該回去了。”小雪坐在一旁,又想留他們,又不好意思留他們。裕誠靜靜地看了一會兒通紅的炭火,笑道:“今夜就在這裡吧,明日初一再回去。”張伯又勸道:“王爺,您畢竟是一家之主,這不合規矩。”“就這一次而已,這裡隻有小雪一個人,家裡一大家子人,薑欣知道怎麼處理。”小雪抿了抿唇,勸道:“王爺,您回去吧,王爺同張伯能陪我吃年夜飯,小雪已經很感激了,過年不就講究團圓嗎,家裡那麼多人等著您,您還是回去吧。”裕誠笑道:“這可是我的彆苑,我說了算。今夜誰都彆想趕我走。”張伯無奈,隻能在屋裡招呼炭火,屋裡暖洋洋的,小雪和裕誠都圍爐而坐。他忽然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周圍,對張伯說:“張伯,再去點幾盞燈。”張伯依照吩咐,多點了些蠟燭,將這房子照得通透明亮。小雪感慨道:“說來,每次看見王爺,屋子裡都特彆亮堂呢。”裕誠笑道:“小時候落下的毛病了。”“王爺眼睛不好?”裕誠沉沉呼出一口氣,看著火紅的炭,似是在炙熱間尋找過去久遠的記憶。“當年我父王背上了篡國的名,我母妃便教我韜光養晦。既要讓彆人覺得我沒什麼本事,又不想讓我真的成為個紈絝子弟。隻能白日裡叫我玩,晚上就在房裡圍上好幾重屏風,點上一盞昏燈教我念書識字。久了就這樣,不光亮的地方,看不大清了。”小雪又問道:“那王爺的母妃,眼睛豈不是也……”“她瞎了。”小雪的喉嚨忽而一緊,心裡罵自己說出這話實在是不該。裕誠勉強一笑,續道:“當時皇上已登基,為了不耽誤我讀書,我母妃瞎著眼懇懇切切跪在太後麵前,說我頑皮不服管教,怕以後失了皇家麵子,請太後憐憫,督促我讀書,太後就答應將我養在宮裡,沒過多久,我母妃也過世了。”“王爺的母妃,對王爺可真是好。小雪就沒這個福氣,連我娘長什麼樣都不知道。”“你的娘如若在世,必然也對你好得不行。”“王爺怎麼知道?”“小雪,你們家還沒遭難,你娘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和柳柳送出去。她這是把你們的命放在她的命之上,在她眼裡,你可是比她的生命還重要。”炭火爆出兩點金星,小雪的心裡忽然有些暖和。“那,太後對王爺好嗎?”裕誠用長鉗撥了撥炭火,續道:“有什麼好不好的,太後需要一個賢良的好名聲,順勢能把叛王之後控製在手裡,一舉兩得,何樂不為。”小雪安慰地喊著一聲:“王爺。”他苦笑了一聲,又道:“她的確讓我同皇子們一同學習,時不時還檢查一番,吃穿用度也沒虧過我。隻是,一個真正關心你的人……”炭火映襯下裕誠的臉沒了笑意,添上憂愁:“怎麼會一年到頭連你生日是哪天都不知道,偶爾你有個頭疼腦熱她連看也不看一眼。”小雪嘴裡不知怎的也生出一股苦澀:“王爺……”裕誠又沒心沒肺地笑了:“跟你說這些乾嘛,實在矯情,不適合我。”在小雪看來,他這笑實在太不真誠:“王爺這般裝模作樣,應該很辛苦吧。”裕誠看著爐子發怔,不自覺地收起假笑,又把真話都吐了個乾淨:“久了也就習慣了,有時候我自己都分不清楚,我到底是裝的,還是真的了。”小雪篤定說道:“王爺分得清。”裕誠愣了神,側過臉看她那素淨的臉,她說話變得異常認真。“我一直跟著老郭、張嫂天南地北地跑,每次遇到一樣大的人,總想和他們交朋友,時常說些不真心的話,乾些不願意乾的事。其實挺傻的,人就是清楚地知道世間什麼是真,什麼是裝,所以裝起來的時候才十分辛苦。王爺這般疲憊,不也就是因為把裝的和真的分得太清楚了嗎。”小雪印著炭火紅光的臉,忽而發了亮。“而且,王爺若分不清,怎麼會護著姐姐這麼多年呢?怎麼明知風險大,還要救小雪呢?雖然辛苦,王爺心裡一直是純真善良的。”裕誠傻傻看了她許久,因為她是逆臣之後,他就沒再裝傻充愣,不知不覺地說起真話,一吐為快,酣暢淋漓。小雪被看得有些不適,往後縮了縮,裕誠轉而燦爛一笑,眼角彎彎地說道:“小雪,在你眼裡,我總算不是個流氓了。”小雪臉一紅,僵硬地轉開話題:“王,王爺在不光亮的地方看不清,就多吃胡蘿卜和豬肝啊,老郭說,胡蘿卜和豬肝有明目的效果。”“誒,我問你,巫靈族真的有送梳子的習俗嗎?那什麼三花依背,其實是你在誆我的吧?”小雪因他這認真的樣子,實在好笑,解釋道:“巫靈族的確有這樣的習俗,男人給心愛的女人送一把自己做的梳子,用情越深,梳子就越精巧。隻是這三花依背,小雪確實沒見過,在巫靈族裡不過也隻是個傳說,據說是因為實在太難雕了,族裡嘗試過的小夥,還沒人雕出來過。”“你這樣天南地北地逃命,倒漲了很多見識。”“也算是個好事吧。”“小雪,等謝家沉冤昭雪,你有什麼打算?”小雪愣了愣,她還沒想過這個問題,想了一想,慢慢答道:“我想找個好地方,開一間自己的館子,親自掌廚。如果能碰上個好人,把自己嫁出去一同開館子,生兒育女,有個幸福的家,就最好了。”“就這麼簡單?”小雪驕傲道:“王爺,你可不要小看開館子做菜,做菜可是很難的。”裕誠不禁笑道:“將來你開館子,我一定帶全家去給你捧場,如何?”“一言為定!”小雪伸出小指,裕誠同她拉勾約定。正子時一到,莊子裡麵各戶人家燃起了爆竹,劈裡啪啦響得熱鬨,遠處京城的煙火“嘭”一下在黑夜中綻開,開出紫色和金色的火花來,裕誠、張伯和小雪就站在門口靜靜欣賞。她忽然問道:“王爺,您什麼時候生日啊。”一朵煙花在空中爆開,紫色的煙火照亮了裕誠的臉,他笑答:“中秋。”小雪看著遠處的煙火,一瞬間覺得活過來真好。-----------------編者注:為了感謝各位教眾,教主決定做一個加更活動。截止明天中午11:00之前,如果本章評論數達到50個,明天12:00我們將為大家加更一章,即明天更新兩章!想要加更的朋友請動起手來,多多評論,期待明天的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