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柳柳同小雪坐在屋裡烤著爐火,小雪小心地說道:“姐,我們逃吧!我很會逃跑的,這二十年我從來都沒被抓到過!我們可以逃得遠遠的,過兩年,說不定就可以在一個地方安穩地待下來,平平淡淡地過完一生。”阮柳柳看著她,眼眶盈盈泛淚,一咬牙,“啪”一聲甩了小雪一巴掌。小雪捂著臉,不敢相信阮柳柳竟然打了她。“逃?你能逃到哪裡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隻要你姓謝,你的頭上永遠扣著一個不該有的‘罪’字。逃,你對得起我嗎?你對得起撿下你這條命的靜安王嗎?你對得起謝家七十二口嗎?”小雪激動哭道:“我對不起誰?我儘力了,我儘力到差點死了,我還對不起誰呢?”她苦笑一聲:“我本來活得好好的,天涯各地,四處流浪,跟著老郭嘗遍天下美食,不知道多開心。謝家?我連爹娘長什麼樣都不知道,謝家屋裡一棵草我都沒見過,我為什麼要為謝家把自己的命都賣了?我為什麼非要為了一個虛名回來遭罪?我被騙、被抽鞭子,就是因為我姓謝?我不姓謝總可以了吧,這姓,我不要總可以了吧!”小雪哭著衝出屋,向外狂奔,羅嫂哎呀一聲,趕忙追出去。阮柳柳氣得抽噎不止,獨自待在屋子裡捂著臉哭泣。小雪往外胡亂跑,跑到巷口撞上了正同張伯講話的裕誠,裕誠踉蹌一步,發現是她,急忙也追了出去。裕誠腿比她長了不少,不出幾步就追上了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左右看了看,幸好沒什麼人注意。小雪滿臉淚痕,裕誠輕聲勸道:“小雪,現在可不能在街上鬨大動靜,有什麼事都可以商量,先回去好嗎?”被冷風一吹,小雪才稍微清醒,趕緊抹了抹眼淚,點了點頭,跟著裕誠悄悄回了燕子巷。裕誠送小雪回來,看著屋裡眼睛哭得紅腫的柳柳,知道她們倆一定是鬨了彆扭,勸了勸阮柳柳,將她送回了邀月樓,好歹讓她們倆都能冷靜一下。冬至後三天,小民房隻有小雪和羅嫂兩個人,下午羅嫂勸小雪:“二小姐現在也安全些了,羅嫂帶你出去逛一逛吧。”小雪坐在門口,問道:“沒問題嗎?”羅嫂笑道:“小姐說問過王爺了,出去走走應該沒大問題。”羅嫂白日並沒有把小雪帶出去,吃過了晚飯,天已漆黑,羅嫂才給小雪披上大氅,租了輛馬車出去。小雪見要走遠,問羅嫂:“羅嫂,我們這是去哪兒?”“到了你就知道了。”馬車外頭一陣熱鬨,小雪掀開簾子,是到了柳香街,外麵鶯聲燕語,粉紗撩人。她將簾子放下,靜靜等著語聲漸漸消失,回歸靜謐。馬車在寧靜中停下,羅嫂說道:“到了。”小雪跟著羅嫂下了馬車,這個小巷幽深昏暗,一麵牆壁上隻有兩扇小紅門,羅嫂上前敲了三下,裡頭的一個小廝探著腦袋出來左右看了看,說道:“快進來。”羅嫂帶著小雪剛踏進門,小廝急忙把門關上,他們倆突然捂住小雪的嘴,用繩子將她的雙手綁在背後:“二小姐,對不起,今日你一定要走這一遭了。”他們把小雪綁到了一個院子的偏房裡,堵上她的嘴,就離開了。這偏房的門不是從隔壁主房開出來的,而是從外麵開了門,與主房隔了幾扇窗戶。她在黑暗中等了許久,主房那邊才有細微響動,點上了燭火,小雪立馬嗯嗯嗯地叫喊,搖晃著綁著自己的凳子。裡麵的人卻跟沒聽見似的,不為所動,小雪知道聲響無用,停了下來,門外一個小姑娘說道:“柳柳姐,趙公子來了。”“吱呀”一聲,門一開,阮柳柳聲音顫抖,喚道:“趙,趙公子。”那人冷冷說了一句:“嗯。”杯碟響了一陣,就是關門的聲音。趙公子喊道:“倒酒。”細細水流聲響起,還沒平穩落下,“哐啷”聲響起,一陣杯盞碟碗掉在地上的脆響。“啪”的一下,阮柳柳“啊”地叫了一聲,那趙公子突然陰冷說道:“我的妻?每天被這麼多男人摟著,摸著,你是不是很爽?”接著又是“嗙”的一聲響,“你喊啊,叫啊,你不是最擅長嗎!”兩聲巴掌響,而後是衣服撕裂的聲音,阮柳柳淒慘的喊叫隨後而至。殘暴、粗魯、野蠻,趙公子在阮柳柳身上發泄自己的恨與欲,用折磨滿足不可企及的征服欲。這不堪的聲音此起彼伏,羅嫂打開了偏房的門,放下一碗中藥,靜靜地坐在小雪身旁,她好像已經習慣這野獸殘酷的作派。趙公子折磨了她許久,才停下來,起身整理了衣冠,又“叮”的一聲扔下一個錢袋子,冷漠地留下一句:“找個大夫吧。”等趙公子腳步聲遠去,羅嫂方開口:“二小姐剛出生沒多久,大小姐每天都要抱一抱你,大小姐人那麼小,力氣小,夫人不敢讓她多抱,每一次她抱著你,總是笑嘻嘻地舍不得鬆手。”小雪空洞無神的眼裡,滾出兩顆淚,羅嫂解開了她的繩子和嘴上的布帶。“羅嫂從小看著大小姐長大,她吃過的苦,羅嫂都看在心裡。”羅嫂說起來也忍不住哽咽,“阮老鴇看她好掙錢,查清了她的來曆,發現她是謝家人。夫人找人冒名頂替她,罪加一等。所以沒有刑部的文書,她是離不開這個地方的。但是這麼多年,她從來沒說過苦,也從來沒因為這身份卑微乾過什麼下作的事。”羅嫂蹲下身來,看著小雪低著頭的臉,哭道:“羅嫂求求你,不說為了謝家,你就救救大小姐,好不好?”小雪胸口沉了一塊大石頭,氣都喘不上來。“嗙”的一聲,這偏房的門被撞開,阮柳柳頭發散亂,穿著一件薄長襖,拿著一盞燈走進來。羅嫂趕緊捧著中藥過去,阮柳柳將燈給她,咕隆咕隆灌了一碗苦澀的藥。她的魂、她的神好像被抽走了一半,快步走到小雪麵前,雙手撐著椅子,湊近她的臉,啞著嗓子問道:“你,你還要逃嗎?”小雪咬著唇,忍住哭,使勁搖了搖頭。阮柳柳一把抱著她的頭:“小雪,我們隻能戰勝他,不能逃避他。”“我知道了,我不逃了。”這一夜的折磨太淒慘,對阮柳柳如是,對小雪亦是。羅嫂讓小雪去提熱水,她伺候阮柳柳洗澡,拿著布巾輕輕擦著阮柳柳白皙背上的青紫淤傷。阮柳柳在氤氳中歎著氣,呆呆看著水中蕩漾著自己憔悴的臉,忽而問道:“羅嫂,我是不是,太殘忍了。”羅嫂從水裡撈出巾子,繼續擦著嫩白身體上嚇人的淤青,回道:“你又沒騙她,不過是讓她知道更殘忍的真相罷了,這不也是沒有辦法了嗎。”阮柳柳把臉埋進熱水裡,呼出一串無奈的氣泡。深冬的夜清冷逼人,這個沒有月亮的夜,倆姐妹睡在一張雕花大床上,梅紅的紗帳和棉被俗氣得不像樣。小雪從背後抱著阮柳柳,靠著她的背支支吾吾說道:“他這樣對你,還敢說你是妻。”阮柳柳轉過身來,微微笑:“如果謝家不是遭了罪,我可能真的就嫁給他了。”“他是誰?”“他是應天府執事趙厚德的二兒子,趙紳。”“他的兒子,難怪,幸好沒嫁給他。”小雪話剛一脫口,就知道實在不合適,弱弱補充道:“我,我說錯話了。”阮柳柳淡淡一笑,說道:“也不算錯。”小雪不敢直視她,又問道:“靜安王,他也這麼對你嗎?”“你以為人人都像趙紳一樣啊。”“說得也對,他那個樣子,看起來不太會對你動粗。”阮柳柳又是一笑:“人人都說靜安王是個混世魔王,尋花問柳,風流得不得了,又有幾個人知道他在我房裡,夜夜都是在外間軟塌隨便對付一晚的。”“他?那他是為什麼……”阮柳柳繞了繞小雪耳後的頭發,說道:“小雪,看人不能隻看表麵。你隻知道他娶了那麼多人,你可知道他娶的薑欣,是被忠親王害死的大臣薑遠之妹,還有差點被鄭太監賣到青樓還債的女兒,她們都是命運筆下的可憐人。靜安王不過是儘自己的綿薄之力,幫一幫她們罷了。”阮柳柳停頓一會兒,續道:“她們都比我好,待在靜安王府耗一輩子,總比待在青樓好得多。”小雪握上阮柳柳的手,堅定說道:“我會救你出去的。”阮柳柳安慰一笑:“小雪,為謝家洗清冤屈,我在這裡等你。”融雪的夜寒冷異常,兩姐妹在被子裡相互依偎,在懷抱中找到了一絲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