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車上有兩個幸存者,一個是何念深的母親,一個是五十歲的男人,他們當時都坐在大巴車後座的位置,車子翻下來的時候,他們雖然沒有被壓到,但也確實丟失了半條命。何念深的母親身上全是傷疤,而那位男人容顏全毀。他們被本地人救下,昏迷了幾天幾夜後終於蘇醒,那個男人聯係到了家裡人接到了市裡最好的醫院,而何母選擇了留下。“老師,您知道何念深得知您去世的消息他是怎麼過的嗎,您怎麼這麼狠心?”“對不起,但是真的不想跟過去的自己有任何的聯係了。”她對於何念深其實從來都沒有發自肺腑地喜歡過,她承認自己從來沒有做好母親的這個職責,她對於何念深真的是虧欠太多,一如對曾經的自己同樣虧欠。年輕的時候她在愛情裡迷失,當年的徐清源明明有愛人,她卻偏偏要插入他們兩人中間,並且算計著得到了徐清源,後來她懷了孕又瞞著徐清源擅自決定將何念深生下來,但是沒想到徐清源最終還是選擇了他的妻子,自始至終都沒有愛過她。可是她卻一腔孤勇的一直愛著。“也就是說,徐清源其實一直都沒有辜負您?”這個對何念深來說遲到的真相,在這個大山裡,在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裡一一揭曉。何念深的母親點點頭,沒有否認。在大山裡留下後,她嫁給了一位畫家,日子過得清貧而幸福,她的丈夫有時候會到大城市辦畫展,他要帶她一起去,但她已經不想再去人多的地方。偶爾她也會想何念深過得怎麼樣,但那個號碼總是打上又刪除,那個身上流著徐清源血的孩子,無時無刻不在昭示著她愚蠢的曾經。“其實死不死的又有什麼關係呢?無非都是去了另一個世界,永不聯係。”第三年裡,何母生了一個小孩,照顧孩子照顧丈夫,那雙彈鋼琴的手在地裡沾滿泥土,她終於體會會到跟心愛的人生活在一起的那種感受,這是她嶄新的人生,而大山已經成為了她生命的全部。時好看著何母,覺得她現在活的那麼清冷、明智,但是麵對她的丈夫和孩子的時候又笑得那麼快樂和滿足。時好也說不上來,總覺得她哪裡變了,又好像哪裡都沒變,而身旁的何念深,心情已經低落到了極點。何念深和時好告彆了何母,第二天他們就收拾東西回去了,一路上何念深一言不發,時好也隻能安安靜靜地待在他的身邊。她也覺得何念深的母親做得很不對,甚至說她非常自私,但是她又不能對她心生討厭和恨意,畢竟她隻是選擇了自己的人生,在這件事情上,其實連兒子也不能成為自己的牽絆。隻不過何母有點太狠心了,也許她隻是想斷了何念深所有的念想吧。何念深和時好不知道的是,那天他們離開的時候,何母一直都偷偷地站在他們的身後注視著他們,然後獨自流淚,她不是對何念深狠心,而是對自己狠心,因為她怕萬一再見到何念深,她就沒有勇氣繼續留在這裡了。所以哪怕她帶著愧疚和思念,也一定要給自己一個重新啟程的機會。她親手斷掉的,是自己的不舍和念想。——何念深一直一個人待在天台上,寒冷讓他無法忍受,中途時好來給他送衣服,他用已經凍僵的手抱住時好,那個平日裡馳騁商界的男人,此刻看起來那麼無助和脆弱。何母還活著本來是一件很值得慶祝的事情,但也正是因為她還活著才徹底認證了拋棄這個詞,何念深又一次被拋棄了,而且還顛覆了他已經認定了三十年的真相,徐清源從來都沒有對不起他們母子,反倒是他們害的徐清源妻離子散。這也就是為什麼彆人常說,其實知道了真相並不會讓你好過一點。“念深,你母親說得對,其實人與人之間不應該有任何瓜葛的,如果凡事都發自自己的本心,或許我們都能更快樂。能愛的時候就好好愛,如果愛人離開,我們也自當尊重,這個世界上,母子也好,戀人也好,都不應該成為彼此的牽絆。”那天之後,何念深得了感冒,明明還剩好幾天假期,就這麼泡湯了,時好看著床上一直熟睡的何念深,氣得咬牙切齒。沒辦法她隻能一個人買菜,一個人做飯,一個人不辭艱辛地照顧何念深,何念深還真當自己是什麼玉皇大帝支使她乾這乾那。“喂!”何念深裝出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我是病號。”自從他醒過來,關於徐清源和自己母親的事情一個字都沒提,時好知道他可能一時半會兒很難接受,那就暫且逃避,然後讓那個偉大的時間行者來撫平傷痛吧。“我為TA代言”的活動取得了圓滿成功,並且過節期間新品的銷售量直線上升,比之前的那個係列翻了一倍。公司新一年的表彰大會上對時好進行了極大的肯定和表揚,一連時好的手下工資都普遍提高了百分之二十,彆人眼紅也沒辦法,他們這一行本來就是靠業績說話的。緊接著,時好乾脆大膽改革,一改平日裡的死板沉悶氛圍,上班時間彈性,隻要你有好的創意和靈感,哪怕你在家裡辦公也不攔著你,而整個部門更是可以通宵開放,以項目認領製的製度把工作直接分配給每一個人,而案子的完成效果則是跟每個人的工資直接掛鉤。以目的為過程,時好帶領的部門完全成了一個以實力說話的地方,而那個什麼不坐班製度,竟然被他們的何總批準了?隻是旁人不知道的是,他們看似下午上班,但往往會工作到淩晨,這是一個輸出創意和靈感的地方,而並非在比拚工作時間。接下來的一個月裡,時好的部門就像換了全新的血液一樣,好點子一個接著一個,而微博粉絲也已經突破了一千萬,這絕對是中國企業的領先者。從此網友看到的,再也不是枯燥乏味的廣告,而是每一個都變得趣味橫生起來,新媒體平台上的視頻也不需要受傳統媒體的限製,這樣就給他們發揮了更大的空間。時好部門的聊天變成了“昨天那篇又刷爆朋友圈了?”“又被人模仿?”“我今天又有了一個好點子。”時好不自禁地搖搖頭,果真自己的屬下就是比自己厲害,不過作為一個管理者,最大的能力就體現在是否會用人。而在這場改革裡,何念深功不可沒,關於這件事,彆人恐怕都猜錯了,這並不是何總批不批準的問題,而是這種方法分明是他和時好一起討論出來的,討論地點:床上。年前何念深給技術部和研發部開會,秘密進行的分享經濟和參觀經濟也已經進入了尾聲,他們已經有了坐落在全國五大城市的獨立展廳,作為新科技的領航者,這些展廳全部免費開放,並定期組織學校師生觀摩學習。一是為了培養潛在人才,二是能更多的賣出自己的產品,當然他們現在看重的也不僅僅是國內市場了。整個公司都在朝著何念深先前預想的方向上不斷前進,二零一八年恐怕要開啟另一個神話了。某一日裡何念深和時好回來的早,他們一邊吃飯一邊看著何念深的采訪視頻,以前的他從來不接受任何采訪,但是新的一年計劃有變,聖爾需要更多的曝光。就在時好嘲笑何念深說得一本正經時,助理打來了電話:“時經理,公司有人發布了你和何總的照片。”“什麼照片?”“你們大學時候……”時好的腦袋“轟隆”一下,後麵的話都沒怎麼聽清,放下筷子就趕緊上網。果真在公司內部論壇裡有她和何念深曾經在一起的鐵證據,公司已經炸了鍋,包括公司總部,以及新分立出來的國外分公司。這些年何念深也傳過緋聞,但是像和時好這種板上釘釘的還是第一次。比起時好一副天要塌下來的表情,何念深倒是顯得很鎮定:“既然都這樣了,隻能承認了。”“不行不行,把這些都刪掉,然後來個死不承認吧。”時好對於他們承認後的場麵做出了設想,要是頂著何念深舊情人的帽子,還讓不讓她有安穩日子過啊。“彆做無用功了,當時知道咱們戀愛的可不在少數。”“啊,完了,我不想去公司了。”時好一想起,第二天如果她去公司,大家會用怪異的目光看著她,她就渾身發麻。何念深慢悠悠地說道:“可以考慮,畢竟養個你,還是綽綽有餘的。”“那……那不行,我得去公司看著你。”頂著何念深前女友的頭銜其實並不丟人,但是時好害怕他們會把他們分手的原因進行惡意的揣測,有些回憶讓它安靜地存在腦海裡就好了,而非被其他人揪出來。時好話音剛落,手機又響了,是部門裡的同事,電話通了後,那邊直接開門見山地問了一句:“真的啊?”於此同時傳來的還有倒吸涼氣的聲音,時好知道他們準都還在公司加班,她看了一眼跟沒事人似的依然在吃飯的何念深,又伸開自己滿是冷汗的左手,終於下定決心“嗯”了一聲。隻聽電話那頭一片嘩然,那小子準是把聲音外放了。“老大,那你們為什麼分手啊,會不會舊情複燃?”問題一個接著一個。“誰再問一句,扣誰工資!”時好剛說完,便乾淨利落地按上了掛斷鍵,即便這樣,仍然不影響大夥們的好心情。在時好手下乾了那麼久,他們覺得這件事比讓他們取得好的業績都重要,老大不簡單,作為何念深的前女友,雖然是前任,但也讓他們揚眉吐氣了一把。萬一他們兩人舊情複燃、破鏡重圓,那他們老大可就成了總經理夫人,那他們的廣告部相當於打下了聖爾的半壁江山,這樣說起來也是夠刺激的,從此再也不用看其他部門的臉色。時好掛掉電話後便沒有再繼續吃飯,起身就往樓上走了。“你乾嘛去?”時好大手一揮:“我不吃了,減肥!”何念深眉頭一皺:“減什麼肥啊?”時好根本就不胖,在吃這件事上,她從來都沒委屈過自己,不知道她今天是怎麼了。“老娘從此會收到更多關注的目光,必須保證體型。”何念深衝她身後大喊:“再吃點!”時好沒理,顧自一個人到樓上挑衣服去了,雖然在大家心目中,她隻是何念深的前任,但她明天必須要一副光彩照人的麵孔出現在大家麵前,不能給自己丟人,當然更不能給何念深丟人。於是等何念深默默洗好碗的時候,時好的衣服還沒有挑好,她一個人坐在一堆衣服中間欲哭無淚。“彆費心思了,該嫉妒你的人還是會嫉妒你。”乍一聽這話沒什麼毛病,但等時好反過頭來這麼一想。“嘿,你當自己是誰呢,恐怕公司男同事嫉妒你吧,我這麼貌美如花。”時好話音剛落,肚子沒出息地叫了一聲。她餓了。“還有飯嗎?”“垃圾桶裡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