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的股票一直呈下滑趨勢,幾個人在江亦謙耳邊喋喋不休,分析著局勢。可他又不是傻子,形勢怎麼樣他會看不出嗎?吵得他頭痛欲裂。照理說賬目是不會讓外人看見的,就連江亦謙都不知道江銘以前的賬目,所以知道江銘涉嫌行賄後,他也震驚了。而江氏集團現在已經寫了他的名字,一旦查出,他就是包庇罪,洗脫不掉。到底還有誰,會這麼了解江氏集團的內部結構呢?“阿謙!阿謙!”成爍衝開人群,氣喘籲籲地拉住江亦謙。江亦謙跟著他往外走。“夏寐……夏寐,”他一邊喘著氣,“跟楚星河去美國了!”江亦謙眼神一凜,幽若古井的眼中終於出現裂隙。他驀地笑了笑,短短幾秒裡像老了十幾歲。成爍急得跳腳,“她現在還在機場,你快去攔住她啊!”江亦謙背過身往回走,步履蹣跚,恍若從月冷清輝中來,冷意徹骨。“阿謙!”“她還是選擇了他。”江亦謙自嘲地笑著,笑裡有幾分苦楚,竟比哭還難看。“現在你去機場還來得及。”去?以什麼身份去?隻怕她現在最不想見的人就是他。夏寐,你終究還是愛他的。如果一定要有人陪你走完餘生,你還是會選楚星河。我原以為我所做的他永遠及不上,可沒想到你的不為瓦全也隻是說說。夏寐,為什麼不是彆人?至少……這樣我心裡能舒服點,哪怕是宋霽。江亦謙痛苦地握緊拳頭,喉間一片血腥的澀味。他雙眸泠然,眉頭緊鎖,似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玻璃房裡,眾人還在喋喋不休……大廈外的天空,白得刺目,仿佛有一種把人吞噬的力量,能讓時光倒流。他轉身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衝向電梯口,似要留住什麼,等不及電梯上來,他就飛奔下樓……夏寐攥著護照,眼中茫然,看來來往往拖著行李箱的人,看大屏幕上的航班。她看向自動移門,也隻是自嘲自己的期盼多麼可笑罷了。“你在等他?”楚星河一語道破,夏寐彆過臉。“如果他現在來了,你還會走嗎?”夏寐猶疑了下,冷聲道:“我會。彆人若是看我不順眼,我才不死皮賴臉留著,平白惹人嫌。我是個記仇的。”廣播裡開始播報,夏寐利落地拿起還沒來得及吃的午餐,道了句,“走吧。”自動移門飛快閃過一個人影。江亦謙四處尋找夏寐的身影,可惜她身量不高,走進人群中就很難找到。“夏寐……”他喃喃自語,難道最後一麵也見不到了嗎?一時間仿佛有心靈感應似的,夏寐總覺得身後有什麼在叫喚她,像一塊磁石,迫使她向後望去。可是依舊是來來往往拖著行李箱的人,連個跟他相似的背影也沒有。一支旅遊團浩浩蕩蕩地走過來,空間一下子變得擁擠。原來是幻聽了。夏寐垂下眼,也對,他怎麼可能還來見她呢?應該歡歡喜喜守著他的新娘才對。江亦謙失魂落魄地站在大屏幕前,她剛才應該也在這兒站過。夏寐,你為什麼不再堅持一下,等我查個水落石出?兩人同時回頭,卻看不到彼此。夏寐黯然神傷。江亦謙,我一定要永遠永遠忘了你,不然,我就輸得太沒出息了。走進偌大的彆墅裡,白嫿突然有種壓迫感,她並沒有覺得回家是多開心的事情。即便有了江太太的虛名,和江亦謙生活在同一屋簷下,但他每天借工作之名,住在公司的小書房。江家的所有人都看出,江亦謙對她的態度從結婚前急轉直下。她以為哪怕隻是虛名,時間長了總能“守得雲開見月明”,可她現在連他的麵都見不到。她疲憊地走進臥室,隻見江亦謙身著白色襯衫,一動不動坐在那裡,她險些以為自己看錯了。他整個人像被抽走了魂魄,眼睛無神地盯著地板,冷靜得像一尊雕像,連白嫿走路的聲音都沒有聽到。白嫿恍然大悟,夏寐終於走了,遠離了這個國家。可是,江亦謙的心,也跟著她離開了這兒。他的眼神沉若古井,白嫿突然意識到,走的人反而會在他心中定格,無法磨滅,她想取代她,更不容易了。“亦謙,你還沒有吃飯吧,想吃什麼我去做給你吃。”白嫿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坐到他身邊。“不麻煩了。”“麻……煩?”白嫿淒然失笑,“我們現在是夫妻啊,說什麼麻煩不麻煩的……”江亦謙微微一抬眸,“白嫿,在江氏陷入危機之時,你願意幫我,用一紙婚約綁住兩家集團,以便江氏洗脫嫌疑,我很感激你,會一直敬重你。“但,我這輩子隻會有一個妻子,她的名字叫夏寐。她早已是我的人,就算她走到天涯海角,我也會追回來。”“值得嗎?你坐擁一個集團,卻為了一個身份平凡還任性胡鬨的女人,一味消沉。她到底哪裡好了?”“我也很想知道她哪裡好。可偏偏她哪兒都不好,我一點辦法也沒有。從認識她到現在,兩年還不算最漫長的等待。等我化解了這邊的危機,就去美國。”“江亦謙,你彆再執迷不悟了,就算你去找她,也要帶著離婚協議才足夠說服人吧?不然你憑什麼追回她?”江亦謙定定地看著白嫿,“白嫿,你也彆再執迷不悟了。”與他對視,白嫿渾身一凜,心虛地看向彆處。這一句“執迷不悟”讓她不禁心慌,該不會他是察覺出什麼了吧?夏寐徹底飛離了這個生活了二十餘年的國家,當她站在穆畢羅麵前的時候,心中百味雜陳,感慨、激動、悲涼……終於有一天,楚星河和她一起踏進了這所學校。但當初她尋死覓活,陪她度過最黑暗的時期的人,現在卻背棄了她。七年,兜兜轉轉,她好像站在時間的黑洞邊,看著另一個結局的自己,屬於七年前的結局。這段時間裡的種種,如果都不存在過多好,她對未來還是這麼有信心。可是心境早已變換,那個熱血夏寐,再也不會一往無前了。因為逃避,而選擇來到這裡。“我剛來穆畢羅的時候,就是住在這裡,那時候這兒還是破房子。賺到錢後,我把這兒買了下來,改造了一番。”楚星河收拾出一間房間,經過一下午的整理,空房子慢慢有了點人氣。“我先陪你三個月,這之後就要你自己去熟悉了。”夏寐舉著油畫想掛到牆上但怎麼也夠不到,“你怎麼可以離開星耀這麼久?不怕群龍無首嗎?”楚星河順手把畫掛好,“我離開美國時,醫生就囑咐我要定期回來醫治,所以我這三個月也是為了接受治療。總之,就算你趕我走,我也要賴在這兒的。”夏寐想起當初在他抽屜裡看到一張病曆單,原來他的假期是用來治病的。“我怎麼會趕你走,這明明就是你的地盤。可是,你的病沒大礙吧?”“隨時檢查就行,不是什麼大病,和我的心病比起來,什麼都不是。”“你的心病?”楚星河目光變得深情,“就是你啊。”夏寐一臉黑線,把抹布甩給他,無意中發現玄關處的彩色拚花磚。一幅童話色彩的圖畫躍然於牆上,睡美人躺在森林裡,旁邊是作勢親吻她的王子,可是被另外殺出的一個裝束奇怪的人給製止了。那是她排的童話劇啊……她的王子,終究還是沒能吻醒她……楚星河見她陷入沉思,知道她又想江亦謙了。“我和你一樣,也很懷念過去的我們,就把這麵牆設計成這樣了。那時真好,我們都很勇敢。其實經過了這麼多事,倒越發有殊途同歸的意思了,你繞了一圈終究還是到了那個注定的結局。我們依然可以很勇敢,隻是多了份理智。”“天不怕地不怕,已經不可能了。如果可以,我就這樣躲在沒有風暴的地方,一輩子吧。”夏寐語氣平和,眼中一片淡然。楚星河自信地笑了,“不,美利堅會改變你,你會做回原來的夏寐。”她走了一個月,他每天都在關注中國飛往美國的機票,但江氏的這個爛攤子不允許他頭腦發熱,一走了之。“把這幾月所有接觸過集團文檔係統的記錄都調出來,還有,財務的每一位員工入職檔案拷貝一份給我。”“好的。”“等等。”“還有彆的事嗎?”江亦謙眉頭緊鎖,雖然他很不想做這個假設,但他是學心理的,超高的職業敏感告訴他有時不一定要站在自己角度分析,如果……站在彆人角度分析呢?比如,夏寐……“你查一下白小姐最近都跟什麼人接觸了,彆讓她發現你在跟蹤她。也許集團縮水是楚星河在背後操作,但並不能從星耀的明麵上查到他們‘吃飽’的跡象。“我懷疑錢沒有發揮價值,隻是他需要一個數字。當然,我跟他一直以來不對付,有可能是我誤會他了。”“星耀那邊,已經一個月沒決策人了,楚星河好像這個月都不在國內。”江亦謙眉頭皺得更深了,難道他一直陪夏寐在美國?可是怎麼能離開這麼久?“你去盯著,看他什麼時候回來,一旦有動向馬上告訴我。雖然我沒有確定他動機的實證,但他是我頭號懷疑對象。”等助理走遠後,江亦謙凝神注視著玻璃櫃裡一盞月球小夜燈。“你要是得了大獎,莫非真的要和我戴情侶對戒?”“……”“所以,還不如這個有實用價值。”“對,對啊。”夏寐,我還欠你對戒,你怎麼就這樣走了?喜怒不形於色的江亦謙,眼中有毫不掩飾的受傷。他閉上眼,她絕望的樣子仿佛就在眼前,驚慌地質問他,卻換來他的冷漠。對不起,夏寐,隻有這樣我才能保護你。江亦謙又走到了夏寐家樓下,如今人去樓空,路邊的垃圾桶仿佛都在嘲笑他。幾天前,他在垃圾桶裡看見了和他一樣的月球燈,那本是一對。“江亦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