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空中點綴著無數的繁星,柳劍辰在夜空下拚命地奔跑著。胸膛裡火燒火燎地疼,雙腿也像灌了鉛一樣,然而他卻拚了命地跑。隻因前方走著一個人,那油膩的道袍,鬆散的發髻,手裡拄的那條布幡,還有那緩步前行的姿態。“師父!師父!等等我!”柳劍辰伸出手一邊跑一邊喊,明明師父就在眼前,他卻怎麼也夠不到他。他想拉住師父的衣袖,就像從前那樣,可不論他怎麼努力仍然無法接近那個背影。突然腳底下被什麼絆了一跤,柳劍辰整個人撲倒在地,等他再爬起來的時候,師父的身影卻不見了。“師父!師父你出來啊!”柳劍辰的聲音在這黑夜裡如同落入池塘的一根斷草,激起的漣漪很快就消散了。“師父……師父你為什麼不等我?”柳劍辰在這茫然天地間,渺小得像是一粒灰塵。“等你?我等了,可是你把八寶琉璃佛骨帶來了嗎?”一個聲音突然響起,柳劍辰驚喜地望去,卻看到滿麵怒容的方海生。“師父……不是的,你聽我說……”“我的兒,沒想到你一心掛念師父,卻完全忘記了我這個娘親!”柳劍辰愕然回首,看到了泫然欲泣的母親。“不是的……不是的……我沒有……”“枉費老夫一番心思,到頭來竟然連個念想都沒有,心寒啊!”鬱燎的聲音從另一個方向傳來,柳劍辰驚訝地看著三人。“你們……你們怎麼都在這裡?”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三個對自己至關重要的人同時現身,柳劍辰覺得心臟跳得厲害。三人呈一個三角形向他逼近,同時嘴裡還不斷控訴著柳劍辰,指責他、謾罵他、羞辱他!柳劍辰驚恐地看著他們,他不敢說話,不敢還嘴。此時此刻見到這三個人,他的心中隻有驚懼而不是喜悅。當三個人走近了的時候,三把利刃穿透了他們的身體,從三人背後走出的是方劍寧、妖皇和南離火。“不!”柳劍辰怒吼一聲,向著最近的方劍寧撲去,卻被他一腳踹倒在地。三個人圍上來對著他拳打腳踢,同時獰笑道:“把方家的劍脊還回來!”“把身體還給孤!”“把聖女交出來!”“不!不!你們怎麼會在這裡!你們不可能在這裡!”柳劍辰抱著頭在地上亂滾,卻被三個人圍堵在中間。他們踢打著柳劍辰,而柳劍辰卻毫無還手之力。就在柳劍辰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一個聲音從心底響起:“你太弱了,根本保護不了任何人,救不了師父,救不了娘親,救不了老爺子。甚至,你連自己都救不了。”“你曾經想要保護的人,終究會因為你的軟弱一個個離你而去。”“我不要!我不要!”柳劍辰抱著頭在地上大喊,可方劍寧三人的拳頭像是雨點一般,不管不顧地落下來。那個聲音再次響起:“那就變得強大起來!你隻有變得更強,才能守護你想守護的人!隻有變得更強,才不會失去任何重要的東西!”“對!我要變強!我要變得厲害起來!”柳劍辰雖然雙手抱著頭,但他的眼神卻變得熾熱而堅定。“變得更強大!就像當年對師父說的那樣!”柳劍辰想起了當年與師父在懸命草廬的對話,也正是那番對話,讓方海生下定了給他種劍脊的決心。“啊!”伴著一聲狂吼,青色的火焰從腳底升起,瞬間蔓延開來。方劍寧、妖皇、南離火的幻影在青焰中灰飛煙滅。青色的火焰在柳劍辰眼前跳動著、盤旋著,一個火焰人形緩步而出。柳劍辰看不清他的臉,但他的話卻一字不落地刻在柳劍辰心裡:“如果你想變得更強,那就回到蓬萊,找到聽劍石,重回劍塚,那裡,有你要的答案。”說罷他將柳劍辰用力往後一推,青色的火焰旋即覆蓋了柳劍辰眼前的一切。 柳劍辰從夢中驚醒,冷汗打濕了他的頭發和枕巾,窗外的晨光剛露。沒有心思再睡了,柳劍辰一個人到井邊打了一桶井水兜頭澆下。冰涼的井水刺激著他的皮膚,像一根根細針一樣紮了進來,令他清醒不少。柳劍辰一個人坐在井邊,細細地回想著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得到了虎子的下落,他滿心歡喜地來到了商陽城,雖然遇上了聽劍問道和妖族的追兵,但用了一些小計謀也將他們順利扯開;可誰知又碰上了南離火,生死一線之際多虧了虎子趕到,擊退南離火,將眾人救走;本以為見到了虎子就能見到師父,誰知道事情又發生了一連串的轉折。接連的失望希望,讓柳劍辰身心俱疲,數次跌入穀底卻又在浮浮沉沉之間抓住了最後的機會——找到熵炎,奪回自己的劍脊,打開傳送門,將師父帶回來。深吸了一口氣,那股青草的味道讓人心曠神怡。柳劍辰知道自己的心比以前更加皮實了,當一個人經曆了這些起落之後,他不僅僅再執著於希望的可貴,而是更懂得了堅持的意義。“隻要不放棄,就一定會有辦法。”柳劍辰抹了一把臉,“這十年我都挺過來了,絕對不能在這裡倒下!”柳劍辰看著自己的手掌,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不過當務之急,是要變得更強大才行。”“夢裡的火焰人形,無疑是劍魔,可自己身上這根劍脊沒有劍魔的痕跡,難道是十方斷虎?算了,他既然說重新回到劍塚,那不妨去試試,那裡有諸多劍魔,一定會有辦法的。”心裡這麼想著,突然聞到了一股什麼東西燒焦的氣味。一陣黑煙在前院騰起。“糟了!是放著傳送門的庫房!”柳劍辰心裡一驚:若是傳送門被燒壞了,怕是師父再難回來了!隨即拎起水桶往前院跑去。“庫房著火了!快來救火!”柳劍辰的喊聲驚動了覺難和虎子,三人七手八腳地打開庫房大門,一股黑煙立馬湧了出來。柳劍辰要往裡進,卻被虎子一把拉住:“你進去了怕不是要被熏死!”說著拎起一個筒狀物衝進了黑煙中。與此同時,冷箐箐的房間裡。弓影臉色慘白,腰間的繃帶隱隱有血跡滲出。他把躺在床上昏過去的冷箐箐小心捆好,嘴裡塞上一團棉布,頭上套上一個布套。冷笑道:“聖女大人,請恕屬下無禮,屬下的命,可全落在您的肩上了。”弓影說著扛起冷箐箐,從窗戶裡跳出,飛快地消失在熹微的晨光中。當太陽升起來的時候,柳劍辰、覺難、虎子三個人站在庫房裡,對著一堆剛燒完的灰燼,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根本就沒有著火,滾滾濃煙全是眼前這一堆發煙物造出來的。想想也是,這庫房裡本身也沒有什麼好燒的,那賊人用這調虎離山之計是要做什麼?“糟了!”柳劍辰一跺腳,往冷箐箐的房間跑去。一腳踹開房門,隻見房裡窗戶大開,床上空無一人。“果然,他們的目標,從一開始就不隻是我!”柳劍辰急忙趴到窗邊查看敵人的蹤跡。窗棱上有兩枚鱗片被夾在木縫裡。“是那蛇妖弓影……”柳劍辰咬牙切齒道,“看來在庫房裡生煙的也是他……”“誒嘿,他們抓走冷小姐為了什麼?”“她有活死人肉白骨的能力,是妖族手上很重要的一張牌。現在想想,我們當時在白水遇到的那幫人,也並不是衝著我來的。”柳劍辰將那兩枚鱗片攥在手裡,正要翻窗而出卻被覺難一把拉住。“你做什麼去?”覺難少有的嚴肅。“去救她啊!難道看著她落入妖族之手?”“阿彌陀佛,劍辰,你仔細想想,你這一去,不就正中他們的下懷了嗎?”覺難眼中目光灼灼,柳劍辰踩在窗台上的一隻腳也不由得放鬆了下來。是啊,自己這一去,不就正中了他們的下懷了嗎?原本南離火就是將“他們”而不是“他”帶回京城,如今冷箐箐已經被妖族抓走,自己若是再貿然救人,不就是自投羅網了嗎?“依我來看,冷施主不會有什麼危險。首先她是聖女,肯定對妖族來說至關重要,暫時沒有性命之虞;其次,她是釣出你的一枚誘餌,你不出現,她不會身陷險境的。”覺難拉著柳劍辰的手絲毫沒有放鬆,“劍辰,你現在的當務之急不是去救人,而是要變強。”覺難的話讓柳劍辰心頭一震:是啊,就算自己現在跑去救冷箐箐,打得過南離火嗎?能保證自己麵對妖族的圍攻全身而退嗎?覺難哥哥說得對,冷箐箐不僅是聖女,更是釣出自己的誘餌,隻要自己不出現,她就不會有事。而且,他現在的當務之急,的確是變強。覺難的想法跟自己不謀而合,柳劍辰點了點頭:“覺難哥哥,你說的對,隻是……”“妖族那邊,我會讓載龍閣的密探盯著,若有什麼風吹草動,可以及時飛鴿傳書我們。”這樣自然是最好的安排,雖然心中焦急,也隻能暫且忍耐。“我想回一趟蓬萊。”柳劍辰敲著窗棱道,“找到聽劍石,重回劍塚。”與此同時,商陽城的軍營中。方劍嶽等人終於等到了他們的“援軍”。“怎麼隻有你們三人,劍主他們呢?”方劍嶽看到來支援他們的僅有方誌麟、方傲鋒、方誌陽三名劍衛和若乾弟子,心裡咯噔一下。“不會出了什麼事吧?”麵對方劍嶽的詢問,方誌麟黑著臉把他拉到了一邊:“嶽叔,確實出事了。”“聽劍問道閣……出事了。”果然如此,當方劍嶽知道大部隊在路上耽擱一段時間的時候就隱隱覺得不好,沒想到真的出事了。“有人盜走了庫存的劍脊和祭劍……還……還把那個人放了出來。”方誌麟喉嚨發緊,壓低的聲音中帶著顫音。方劍嶽腦子裡轟的一聲,他當然知道劍脊和祭劍被盜意味著什麼,更知道那個人的恐怖。“尉遲索酒……”方劍嶽小聲念叨著這個名字。“子劍”尉遲索酒是十二劍衛中唯一一個不姓方的人,也是唯一一個不會馭使劍誌的人。他不僅是世間罕見的劍術高手,更是殺人不眨眼的殺人狂。當年方劍寧為了聽劍問道的崛起將其招致麾下,後來卻因為這個人殺戮過重而將其囚禁在聽劍問道閣的地宮之中。方劍嶽覺得頭痛不已:當年為了抓住這家夥沒少費工夫,而其在十二劍衛中排到“子劍”的位置,也足以看出他的實力。“所以,劍主帶著大部分人回去了嗎?”方劍嶽突然又想到了什麼,“等等,聽劍問道閣不是有誌誠和誌明在嗎?怎麼會……”方誌麟臉色變得更加難看:“還有更要命的……除了我說的那兩個事,還有更要命的……”方劍嶽聽他這麼說,隻感覺頭皮一陣發麻。“誌誠和誌明為了追擊竊賊,雙雙遇險,誌誠被重傷,誌明更是被打落懸崖,生死未卜。”方劍嶽眼前一黑,若不是方誌麟及時扶住,怕是要一頭栽倒。“這可……真是要命了……”方劍嶽小聲嘀咕著,一個是方家誌字輩中最有能力之人,方家劍主的左膀右臂;另一個是方家劍主的兒子,未來聽劍問道的領袖。一個重傷,一個生死未卜,然後還失了聽劍問道庫存的劍脊和祭劍,更是放跑了把方家恨到骨子裡的尉遲索酒。這些事任何一個拿出來都已經是天大的禍事了,如今一股腦的撲過來……簡直……方劍嶽腦子亂得很,讓方誌麟扶著自己坐下來:“如今不僅是聽劍問道閣那邊出事了,商陽城這邊也不順……”說著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對眾人講了一遍。“如今誌麟也來了,那就著手探查那小子的位置,我們儘快將他找出來,尋出方海生的下落,帶回聽劍問道閣。也算是有個交代……”方劍嶽有氣無力地揮揮手,眾人便各自分頭去尋找柳劍辰的下落了。方劍嶽頹然地坐在椅子上,心中思緒萬千:聽劍問道閣這些年來發展過於迅猛,疏漏了許多地方,他曾經提醒過方劍寧,可他全然不把自己的話當回事。如今看來,聽劍問道閣一下爆發出這麼大的危機,或許並不是憑空而來的。雖然還不到生死攸關的地步,但也確實夠大家喝一壺了。“唉,聽天由命吧……”方劍嶽長歎了一口氣,這條路離開了蓬萊的路,他不知道還能走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