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船破開晨霧出現在海麵上,遠處的蓬萊山高聳入雲,蒼傲挺峻。柳劍辰站在船頭,想著第一次來蓬萊的時候,那時候有師父和姨娘陪著,可如今……隻有覺難哥哥一人了。他們在離開商陽的時候邀請虎子同來,可虎子拒絕了,他要留下來等著懸命生回來。而兔二爺一聽說他們要去蓬萊,自然一百個不乾,於是跟虎子一起留在了商陽城。船緩緩地靠在碼頭上,那個碼頭比十年前更加破舊。也是,方家人離開蓬萊已經有十年了,現在的聽劍堂怕是已經完全荒廢了。蓬萊已經不再是蓬萊了,沒有了方家,沒有了劍仙,這裡不過是一座普通的海島,或者說是一座埋葬了方家過去的墳墓。方劍寧親手將方家的輝煌與恥辱埋葬在這蓬萊山中,頭也不回地離開。柳劍辰和覺難跳上岸,吩咐船家看好船,兩人便快步向聽劍堂走去。齊腰的荒草早已淹沒了原本的道路,兩人憑著僅有的一點印象,終於找到了聽劍堂。記憶中大氣的聽劍堂早已沒有了原來的樣子,門裡門外雜草叢生,門柱也被白蟻蛀壞了,牆皮紛紛脫落,露出灰白的磚石,牌匾上的鎏金大字更是早就被風雨侵蝕得沒了原來的色彩。荒涼,破敗,大開的門口似乎想說什麼又說不出,是啊,它有什麼好說的呢?方家過去的榮辱?不,蓬萊劍仙的傳說早已被世人遺忘,人們隻知道在遠方的京城矗立著高大奢華的聽劍問道閣和閣中的劍衛們,相比之下,聽劍堂實在是微不足道的一間房子。柳劍辰踏上聽劍堂的石階,撫摸著被白蟻噬咬得千瘡百孔的門柱:“十年前,我來的時候還不是這個樣子……”“是啊,當年的蓬萊雖然算不上風光無限,但也是天下的名門大派,可曾想到僅僅十年的光景,就變成了現在的樣子。“覺難看著聽劍堂的狼藉,又想到了雲覺宗的沒落,不覺有些觸景傷情。“覺難哥哥……似乎有人在跟蹤我們……”柳劍辰壓低了聲音,看著彆處說道。“好像是從下船就一路跟到這裡。”“沒想到這蓬萊還有人住,不如我們找他問問?”“並不清楚對方的身份,你不要亂來。”“沒事的。”柳劍辰微微一笑。“我們進去看看吧!”柳劍辰故作大聲道,隨即抬腿進入了聽劍堂。覺難也隨即跟了進去,聽劍堂外麵的樹林裡,有個人影躲在樹後,他猶豫著是要跟進去還是離開的時候,一把長劍搭在了他的肩頭。“你是誰?”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沒什麼惡意。”“我問你你是誰,為什麼要跟著我們。”十方斷虎點了點那人的肩膀,柳劍辰語氣中透著無奈。“我說……我叫方誌海,看到有陌生的船靠岸,便跟了過來……”方誌海說著轉過身來,柳劍辰發現他的一條腿是瘸的。“方家人?”柳劍辰心裡一緊,“難道聽劍問道這麼快就追上來了?”“你是聽劍問道的人?”柳劍辰一把拉住方誌海的衣領,將他扯到麵前,趁機探查了他的身體,卻並沒有發現劍脊的氣息。“不是不是,我不是聽劍問道的人……”方誌海嚇得連連擺手,“我……我……已經有好久沒有陌生人涉足蓬萊了,所以才跟著你們……我並不想冒犯你們啊!請你放過我!”原來柳劍辰進入聽劍堂之後,迅速從另一邊翻牆而出,溜到了方誌海的身後將他擒住。“你到底是什麼人?”柳劍辰扯著他從樹林裡走出,此時覺難也從聽劍堂裡出來。方誌海瘸著一條腿,口中連聲疾呼:“我不是聽劍問道的人!不是!我……我隻是個放哨的,我們都是方家的遺民。”聽到他的話,覺難不禁有些奇怪:“方家的遺民?方家的人十年前都被方劍寧帶去了京城,如今蓬萊怎麼還會有方家的遺民?”“是,寧伯伯是帶走了大多數的人,但是還有一些人不願意呆在京城,我們選擇回到蓬萊。我們都是手無寸鐵的普通人,請你們不要傷害我們。”方誌海看著柳劍辰手中的長劍,聲音中帶著畏懼。“到底怎麼回事?”柳劍辰收起十方斷虎,他看到方誌海一臉憨厚的樣子,並不想為難他:“我們並非壞人,但是你要給我把話說清楚。” 看他把長劍收起,方誌海的神色緩和不少:“當年,我們確實跟隨寧伯伯離開了蓬萊,然而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住在京城。再加上這十年間,有一些人無法在聽劍問道閣任事,我們這些人便回到了蓬萊。”方誌海撓了撓自己的大腿,神情有些落寞。“我在碼頭看到了你們的船,不知道你們是什麼人,為了以防萬一,便一直跟著你們。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到聽劍堂來做什麼?”覺難與柳劍辰對視一眼,緩聲道:“我們是方家的舊友,此番回到蓬萊,是為了找聽劍石。”覺難並沒有說明他們的真正目的。“聽……聽劍石?那是蓬萊十分重要的東西……大伯父說過,不能輕易讓人靠近。你……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何要找聽劍石!”方誌海沒想到竟然有人會打聽劍石的主意,一時有些著急起來。看他的樣子,像是知道聽劍石的位置。“我曾受過一名蓬萊劍仙的救命之恩,為了報答這份恩情,依照他的囑托,將他的劍帶回蓬萊,放到聽劍石旁。”柳劍辰雙手平托十方斷虎,眼中隱隱有悲戚的神色:“你既然是方家人,定然認得祭劍……”“這……這是祭劍?”“沒錯,我隻要找到聽劍石,了了恩人的心願,除此之外絕不打擾。這位雲覺宗的大師可以給我擔保,還請行個方便。” 覺難雙手合十,陪著柳劍辰一起演戲。 方誌海看了看覺難,又看了看柳劍辰手裡的劍:“好……你……你們跟我來。”說著一瘸一拐地在前麵帶路。方誌海帶著兩人繞過聽劍堂,沿著一條小路走去。轉過了兩道彎,三人麵前出現了一個小村子。規模不大,也就十七八戶人家,而且放眼看去,全部是老弱病殘。柳劍辰皺眉道:“這是怎麼回事?”方誌海停下腳步,苦笑道:“這裡有不能在聽劍問道做事的人,也有一些老人不喜歡留在京城,我們便都住在這裡。”方誌海一瘸一拐地領著他們往一間草廬走去。周圍的人們對著覺難和柳劍辰指指點點,眼神中充滿了畏懼和驚疑。“年輕人都去哪裡了?”柳劍辰沒發現一個青壯年,感覺十分奇怪。方誌海沒理他,徑直推開房門,對裡麵喊道:“大伯父,您在嗎?”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屋裡傳來:“是誌海嗎?有什麼事?”“有客。”方誌海隻說了兩個字。屋裡傳來一陣咳嗽聲:“讓他們進來吧。”草廬裡的陳設很簡單,一個體態臃腫的老人坐在一張大躺椅上,手裡拿著旱煙袋,煙鍋子裡冒著微微的紅光,整個屋子被一種奇異的煙草味充斥著。老人抽了一口旱煙道:“沒想到這麼多年了,還有人記得這座島。”“大伯父,這兩個人……要找聽劍石。”“聽劍石!?”老人從躺椅上直起身來,他一隻眼珠渾白一片,另一隻望向柳劍辰和覺難。他揮了揮手,讓方誌海出去,壓低了聲音問到:“要找聽劍石,你們是什麼人?”“這位是雲覺宗的覺難大師,晚輩柳劍辰……”柳劍辰覺得眼前這個老頭子並不像方誌海那麼好糊弄,索性也不再演戲了。 “是你!?”老人驚呼一聲打斷了柳劍辰的話,“嗬嗬嗬,算起來,我們倒是平輩……你就是海生叔的徒弟?”“是……”柳劍辰吃不準眼前這個老頭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你彆用那種眼神看著我。”老人抽了一口煙,“你要去聽劍石,從後麵有道山澗走過去,翻過一個山頭的懸崖,便是聽劍石的所在地。”煙霧在老人眼前散開,讓他的麵孔變得不真切起來。柳劍辰皺了皺眉,他沒想到這麼容易就得到了聽劍石的消息。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老人繼續躺回躺椅上:“這裡已經不是從前的蓬萊了,這裡沒有方家,沒有劍仙,更不是天下三大名門之一。你眼前看到的,不過是一群半個身子埋在土裡的人,而他們唯一想要的就是死得裡列祖列宗們近一點。”老人吧嗒吧嗒地抽著煙:“你們師徒跟方劍寧之間的恩怨糾葛,在我看來,屁都不是。”柳劍辰聽出了他話裡的意思:他們不屬於聽劍問道,也不屬於任何其他的組織,他們隻是離開聽劍問道後,想在這片故土了此殘生的人。“敢問前輩能否告知進入劍塚的方法?”老人幽幽地吐了一口煙:“你一個蓬萊劍仙,不知道如何進入劍塚?你師父沒教你嗎?”這話問得柳劍辰一愣,他確實不知道如何進入劍塚,隻得搖了搖頭。“哈,你都不知道,那我們這些人就更不知道了。”老人躺回躺椅上,重新閉起了眼睛,臉上寫著兩個大字:“送客”。柳劍辰歎了口氣,拱了拱手:“謝了。”說完便同覺難一道離開了草廬。“大伯父……”方誌海走進來想說什麼,卻被老人抬手製止。“可是……”方誌海又想說什麼,卻被老人厲聲打斷。“不需要給聽劍問道傳書,我說過,我們跟他們沒什麼瓜葛了,這裡是蓬萊,也隻是蓬萊。”老人躺在躺椅上閉上了眼,“而我們,什麼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