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天辰武極將軍府。戚陣北手裡捏著一張飛鴿傳書,神色慘然。傳書從雲覺宗而來,雲覺宗主持法證大師拒絕了戚陣北關於派出武傳弟子進京的提議。理由很簡單,他與諸位首座商議之後,認為雲覺宗不應涉足俗世紛爭,至於戚陣北所說的妖族密謀作亂,他們認為是無稽之談。“雲覺宗決意置身事外……”戚陣北長歎了一口氣。“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謨拿起手邊的茶杯喝了一口,他穿著一件灰色的布袍,左邊的袖管空蕩蕩地懸著。“雲覺宗是天下禪宗,對插手塵世的行為向來十分謹慎,更何況我們的要求怎麼看都像是在一場權力鬥爭中爭取雲覺宗的力量。”謨站起來圍著茶幾踱步,不停地撚著手指,“我昨日得到消息,雲無觴帶著一隊墨羽衛遠行雁來山,雖然不知道他們此行目的為何,但我們得早做準備。”戚陣北默默地將傳書放在蠟燭上點燃,謨說得對,雲覺宗的顧慮並非全無道理。畢竟妖族已經沉寂了將近四百年,妖族密謀作亂這種話,在外人眼中怎麼看都像是借口,若雲覺宗一旦卷入塵世的權力鬥爭,想再脫身可就難了。“我和極明日就動身前往赤嶺山大營,調集劍衛進京。”謨重新坐下來,“這趟調集劍衛進京,快則五日,慢則七日。在這期間,將軍要密切注意京城裡任何的風吹草動。”戚陣北在屋裡來回踱步,這大半年來他一直在打探朝中各位大臣的口風,然而肯聽他說的人並不多。昭聖殿上所有的人心裡想的都是升官發財,至於這個國家將會怎樣,他們一點也不在乎。謨把玩著手中的茶杯,沉聲道:“現在京城表麵平靜如水,實則暗潮洶湧。我們跟妖族都在暗裡,就像兩個摸黑走夜路的人,雖然看不清路,但是誰也不肯點上火把。”戚陣北點了點頭,謨說得很對,因為這兩個人都知道,自己手裡不僅有火把,還有鋼刀。誰先點上火把,另一個人會立馬砍過去。謨蓋上茶杯,思慮了一會兒,“我和極還是即刻動身吧,省得夜長夢多。”戚陣北目送謨離開,無力地坐在凳子上,不知該說什麼來寬慰自己。蓬萊方家勢微,就算方海生回來也不能改變什麼,雲覺宗決定置身事外,武傳弟子全部留守方丈山,載龍閣雖是要鼎力相助,但無法成為決定性的力量,而朝中的一乾重臣完全如掘地的鼴鼠一般,除了自己,其他的一概不聞不問。或許自己手上的這支劍衛真的會成為對抗妖族的唯一力量。現在隻希望截能順利從方海生那裡拿到劍脊,以最快的速度煉化為祭劍。有了祭劍,劍衛才有同妖族一戰的實力,否則,所有的人都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謨和極離開的第二天夜裡,京城就發生了妖禍,數名重臣被一夜滅門,早上起來得到消息的戚陣北臉色慘白。妖族竟然這麼快就動手了!已經沒有時間等截回來了,現在即刻動身前往赤嶺山大營!急忙命令管家和妾室楚芷荷收拾家中的細軟,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京城!看著一眾家丁忙前忙後,戚陣北帶著一小隊親兵悄悄消失在後院的假山之中。“王管家,你說老爺讓我們這麼快搬離京城去大營,這是唱的哪一出啊?”楚芷荷是戚陣北的妾室,一邊指揮著仆人們搬東西,一邊問王管家。凜嶽婷不在,她儼然一副女主人的樣子。“二奶奶,你不知道嗎,昨天夜裡京城發生妖禍,幾位大人家裡都遭滅門之災。老爺也是為了兩個小少爺和二奶奶著想,才讓我們這麼快走吧……”聽聞京城發生了這麼可怕的事情,楚芷荷嚇得花容失色,“那……那趕緊……誒?英兒和誠兒呢?”楚芷荷這才想起來不見兩個兒子的身影。“之前還看到阿月和阿菊帶著……怎麼這會兒就不見了?”王管家也納悶兒起來,現在整個將軍府亂做一團,之前確實是見到,但一忙起來確實有約莫半個時辰沒見過兩個少爺了。正奇怪著,從街道兩邊跑來兩隊黑衣人,二話不說就將府門圍個水泄不通。領頭的正是那個叫寧海的墨羽衛。楚芷荷柳眉一挑,高聲叫道:“你們是什……”話還沒說完,被王管家拉了一下,低聲告誡道:“二奶奶,是墨羽衛的!你彆聲張,我來應付……”說著滿臉堆笑迎了上去。“幾位大爺,這是……”鮮血突然從王管家的胸膛裡噴出,長刀無聲回鞘,王管家連寧海的動作都沒看到,就這麼軟倒在地。“啊!你們……你們乾什麼!這裡可是……可是將軍府!你們……你們這是……”楚芷荷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聲音也跟著發顫了。寧海縱身而起,一刀將禦筆親題的“將軍府”牌匾斬作兩截。“現在,不是了。”長刀映著日光,泛出絲絲寒氣,在場的所有人都噤若寒蟬,不是因為寧海的武藝,而是這一群墨羽衛隨著寧海抽刀而發出的陣陣殺氣。“戚陣北謀上作亂,證據確鑿!墨羽衛奉陛下口諭,查抄將軍府,誅九族!”伴隨著墨羽衛整齊劃一的抽刀聲,整個將軍府變成人間煉獄!小半個時辰前,一個十人騎隊戴著鬥篷兜帽,馬上掛著大槍一杆,強弓箭壺,從北門疾馳而出。為首的兩個人懷裡各用布巾包著兩個懵懂的孩子。北門這條路是往赤嶺山的官路,平日裡少有人走。此刻行人稀少,唯聞馬蹄踏路之聲,隨著騎隊絕塵而去!跑了約有兩個時辰,京城早已被拋在身後遙不可見。十人騎隊在一條小溪邊稍事休息,兩個騎士正在將水壺灌滿溪水。突然間一聲徹雲鷹鳴,兩人抬頭看時,一隻巨大無比的黑隼從天而降,抓住兩人的頭顱淩空一翻,將兩人遠遠拋出,巨隼落地化為人形,輕輕一躬身,低聲道:“大內總管雲無觴,見過天辰武極將軍大人!”異變陡生,餘下騎士將戚陣北圍在中間,長槍交錯伸出,護住四方,隱隱成槍盾之狀。“戚將軍帶兵果然有一套,這鐵壁之陣可攻可守,密不透風卻又處處皆是殺機。”雲無觴輕輕鼓了鼓掌,臉上帶著令人玩味的笑,“可惜啊,不知這鐵壁遇到雲覺秘法會是如何?”眾騎士聽到這話,不覺微微一愣,隨即一道雷光憑空炸開,將那數杆長槍連同握槍的手臂悉數震飛。一個金色神將手中拎著戚陣北的人頭站在一地散碎屍骸當中,口中低宣佛號:“阿彌陀佛……”金光散去,竟是先前在白水與慧明對決的那個絡腮胡子。“老四,我們走吧……”兩人正要轉身離去,那屍骸之中竟然傳來微弱的哭聲。“竟然還有活著的?”雲無觴臉上露出了嗜血的笑容。“老四……”絡腮胡子伸手攔他。“三哥,斬草要除根啊!”雲無觴撥開他的手,徑直向屍骸走去。“阿彌陀佛,都是業障啊……”東海,蓬萊。方海生從船上跳下來,眯起眼睛看著這二十多年不見的蓬萊山,依舊是雲霧繚繞,蒼鬆翠柏,跟自己離開時沒有什麼變化。碼頭上站著兩個不認識的年輕後生,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與方海生搭話。畢竟方家劍主離開蓬萊的時候,他倆都還沒出生。直到看到凜嶽婷領著柳劍辰走下船來,兩人才上前行禮,“見過載龍閣尚書令……見過……見過劍主……”方海生看著這兩個後生一臉尷尬,撓著下巴問他們:“你們倆叫什麼啊?”“回劍主,小侄劍平。”左邊那個高瘦一點的後生拱手答道,“這位是胞弟,劍華。”方海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對著柳劍辰招了招手,“來來來,見過兩個師兄,這是我徒弟,柳劍辰。”柳劍辰脆生生地叫道:“師兄好!”方劍平和方劍華兩兄弟被叫得一臉茫然。蓬萊一向不收外姓弟子,族內皆以兄弟姐妹相稱,這小孩是方海生的徒弟,名字也屬方家劍字輩,但卻不姓方而姓柳?兩人尷尬地看著柳劍辰,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你們不應該回我一聲‘師弟好’嗎?真是沒禮貌的師兄。”柳劍辰仰著臉,一句話讓倆兄弟臉上發燙,不知如何應對。方海生從凜嶽婷口中得知,自從他離開蓬萊之後,方家就幾乎進入一種與世隔絕的狀態,就算與載龍閣也少有往來。這兩個孩子一看就是從小在這方寸大的蓬萊山長大,沒出去見過什麼世麵,所以才會被柳劍辰這樣的小鬼頭調戲。“行啦,劍辰,彆鬨了。”方海生有意來給兄弟二人解圍,“看你倆這麼年輕,想必我離開的時候還沒出世,沒見過我們是正常的。我們先去聽劍堂吧,長老們恐怕都等急了。”兄弟二人點頭稱是,趕緊引著眾人往聽劍堂走去。“劍平,怎麼讓你們兩個後生來迎我們?”方海生就算離家二十多年,也仍舊記得原來的路,與其說是兄弟二人引著眾人,不如說是方海生引著眾人前往聽劍堂。兄弟二人對視一眼,卻沒有答話。方海生停下腳步,轉過頭來狐疑地看著兩個年輕人,“對了,我還沒問,你們父親是誰?”兄弟二人楞了一下,對視了一眼,劍平小聲說:“回劍主,家父……方海連……”方海生眉毛一挑,“哈,你們是海連的兒子?哈哈,我們倆從小一起長大,他怎麼不來?”“劍主……我倆是……遺腹子……”方劍華臉上擠出一絲苦笑,“我們從來沒有見過父親。”“你說什麼!”方海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曾經想過無數次回到蓬萊會第一個見到誰,但是從來沒想過會聽到這種消息。曾經兒時的玩伴、兄弟,那個在夜裡偷偷送他出海的方海連,竟然……“這不可能!”方海生聲音近乎於咆哮,方海連最多老了、胖了、邋遢了,甚至瘋了、傻了!但絕不能……這麼沒了。“不敢欺瞞劍主……”方海生看著兄弟二人欲言又止的樣子,心知一定發生了什麼。在他不在的這二十幾年間,蓬萊一定發生了什麼!心中莫名的不安,方海生撇下兄弟二人往聽劍堂方向奔去。聽劍堂還是以前的樣子,大概不久之前才修整過,牆上還有未乾的泥灰。聽劍堂大門開著,方海生腳下不停,徑直踏入正廳。正廳上懸掛著“聽劍堂”的巨大匾額,匾額下麵擺著三張太師椅,中間的太師椅空著,那是方家劍主的位置。另外兩把椅子上,左邊坐著一個滿頭白發的乾瘦老頭,右邊是一個三十出頭的年輕人。聽劍堂四下裡圍著好多男男女女,都是方家的人。方海生打眼看去,全是女人和年輕後生,一個跟他年紀相仿的男人都沒有。聽劍堂還是那個熟悉的聽劍堂,可這周圍的一切都讓他感到陌生。“四叔,這是怎麼回事?”太師椅上坐的老頭是方海生的四叔,方滄宇。“海生啊……你可算回來了……”方滄宇顫抖著伸出手,想說什麼,看到另一張椅子上那個年輕人陰著的臉,又把手伸了回去。方海生這才打量起那個年輕人:劍眉星目,長得還算英俊,隻是他看方海生的眼神裡,莫名帶著一股恨意。方海生撓了撓下巴,徑直向著中間那把空的椅子走去。一隻手搭在了方海生的肩頭,阻住了他的去路。“劍寧……”方滄宇在椅子上小聲叫著那個年輕人,臉上滿是焦慮。“你是劍寧?”方海生笑了,“你是海鎮的兒子?我當年走的時候你才多大?現在都……”方海生想拂掉方劍寧搭在他肩上的手,卻沒拂掉。方劍寧眼裡滿是恨意,沉聲道:“方海生,你身為方家劍主,竟然私自帶走方家十七根劍脊,你可知罪?”“這是在責問我嗎?”方海生輕輕一閃,已經坐到了那張椅子上。方劍寧完全跟不上他的速度。“你是不是搞錯了?我才是方家劍主。”方海生撩起衣擺,蓋住疊起的雙腿,轉頭向著方滄宇,“我倒要問問四叔,方家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方滄宇哆嗦著嘴唇說不出話來,那個嘻嘻哈哈的方海生不見了,現在坐在身邊的是方家劍主,是蓬萊最後兩位劍仙之一。是的,蓬萊在方海生之後,還有一位劍仙,就是眼前這個滿麵怒容的方劍寧。“劍誌之三·乾將!”方劍寧劍訣一指,方海生縱身而起,一道青紅色的劍氣將那張太師椅打得粉碎。“劍誌十七·鳳起!”三道紅色劍氣伴著方劍寧衝向方海生,方海生仿佛看到了什麼危險的東西,突然從空中降下,擰身避過鳳起的三道劍氣,拽著方劍寧的衣領一把將他拖到地上。一道湛藍的劍氣堪堪擦著方海生的肩頭疾馳而過,將聽劍堂的屋頂轟開一個大洞。“劍誌十六·穿雲箭!”所有的人都看向那道劍誌飛來的方向,柳劍辰站在大門口,右手還保持著捏劍訣的姿勢。方劍寧一把推開方海生爬起來,指著柳劍辰大聲問:“他是誰?為何會運使蓬萊劍誌!?”“我叫柳劍辰!我師父會對你手下留情,我可不會!”柳劍辰手捏劍訣指著方劍寧,那張童稚的臉上布滿殺氣。穿雲箭是劍誌裡麵速度最快的一招,若不是柳劍辰劍誌運使不熟,方劍寧的人頭早已落地。想到自己修習劍誌十多年,才修煉到第二十層,而對麵這個小孩一出手就是十六層的穿雲箭。方劍寧轉過頭憤怒地瞪著方海生,帶著滿腔的恨意狂吼:“方海生!你把劍脊種給一個外人!?”方劍寧發出猙獰可怖的笑聲,“哈哈哈,好好好!你寧可把劍脊種給一個外人,也不顧自己家兄弟的死活!你就這麼當你的蓬萊劍主!?”聽到方劍寧這番話裡有話,方海生皺起了眉頭,“你這話什麼意思?”方劍寧大笑著指著圍在這聽劍堂裡的男男女女,臉上是一種近乎絕望的悲傷,“方海生!方家劍主!蓬萊劍仙!如今,方家海字輩,隻剩你一人了。”方劍寧拱手一躬到底,“晚輩蓬萊主事——方劍寧!拜見——方!家!劍!主!”方劍寧沉著臉回到自己的房裡,妻子早已打好了洗臉的熱水,上來服侍他更衣。水藍色的道袍脫下,隻見方劍寧結實的脊背上,數道觸目驚心的傷疤順著脊柱蜿蜒而下。在他背上還有幾處新的傷口,在鮮紅的肉裡竟然閃爍著點點寒光。妻子心疼得掉下了眼淚,摸著方劍寧背上的傷疤問:“怎麼又受傷了?”“彆管那麼多,去給我拿藥來。”“劍寧……咱們就不能把這些……這些東西取出來嗎?”“取出來!?”方劍寧突然轉過身,惡狠狠地瞪著她,“那我爹和叔伯們的心血就全廢了!”他抓住妻子的肩膀用力搖晃著,仿佛她說了什麼大逆不道的話一樣。“那個混蛋不顧我們的生死,叔伯們想儘辦法才得了我這麼一個劍仙……怎麼可能讓方家再回到任人宰割的境地!”“你這樣子哪裡是什麼劍仙!”妻子的眼淚突然湧出,她用力掙開方劍寧的雙手,“每次你出去回來,都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你這樣作踐你自己……”“住口!”方劍寧抬手給了她一個耳光,“作踐我自己?我這麼做,還不都為了方家!”妻子捂著臉往後退,淚水不停地從眼眶裡湧出,方劍寧此時如同一隻受傷的困獸,從眼神裡透出一種令人陌生的凶狠。她的丈夫從前不是這個樣子,他溫柔、開朗、善解人意,而一切的一切都在那些碎片插入他的脊柱之後改變了。那是一把劍的碎片,它們從各種角度,以各種形狀插入方劍寧的脊柱骨裡。她不知道丈夫究竟經曆了怎樣的痛苦,但她知道,那晚丈夫渾身是血地回來以後……他成了蓬萊唯一可以馭使劍誌的人。可在那之後,方劍寧的性情大變,再也不是從前的那個方劍寧,他的眼睛裡時常帶著怒火。他的後背經常出現各種令人膽戰心驚的傷口,每次她問起來,方劍寧隻是冷冷地說一句:“不要管,給我上藥。”方劍寧成為了蓬萊的兩名主事之一。他想成為方家劍主,取代那個曾經奪走方家東山再起的希望,在世界上銷聲匿跡的方海生。但是他沒有劍脊,無法悟通天地道化,永遠不能進入劍塚。他隻能是一名主事。直到方海生回來,方家劍主回來。他還帶回來一個會運使劍誌的外姓小孩,一個被種了劍脊,悟通了天地道化的——蓬萊劍仙。方劍寧曾經在父親的墓前發誓,一定要振興蓬萊,一定要讓蓬萊重回昔日榮光,可柳劍辰一記穿雲箭,讓所有的誓言都化為了泡影。妻子在背後一邊擦著眼淚一邊給他上藥,不知是背上的痛楚還是心裡的痛楚,方劍寧的臉猙獰地扭曲著,從牙縫裡恨恨地擠出幾個字:“無論如何,我都要奪回劍脊!”一輪明月高懸空中,方海生獨自坐在一張石凳上,手裡拎著一壺酒。身前,是大大小小二十四個墳頭。方家海字輩的男丁,加上方海生,一共二十五人。如今全在這裡了。“對不起,我回來晚了。”方海生把手中的酒灑在地上,仰起頭灌了一大口。二十四個人,十人死於疾病,兩人死於意外,其餘的十二人,都死於種劍脊。“我沒想到就算我帶走了所有的劍脊,仍是這個結果。事情的經過,四叔已經都告訴我了。身為方家劍主,是我太自私了。”方海生起身跪好,一個頭重重地磕了下去。“我本以為,能依靠自己找到這天地間的製衡之道。可沒想到,大道沒有求來,卻讓方家陷入這般境地。”方海生跪坐在地上,拎起酒壺,又灌了一大口。“劍寧這孩子並沒有錯,可惜太過爭強好勝,勁兒用錯了地方。當年我帶走方家所有的劍脊……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留下那把祭劍……”“不過我既然回來了,就不會讓方家再這麼沉淪下去……”方海生將手裡的酒全部灑在身前,右手對天一指,二十五道顏色各異的劍氣如煙花般衝上天空,消失在皎潔的月光裡。“我以方家劍主、蓬萊劍仙之名起誓……”方海生神色肅穆,山風撩起了他的頭發和衣襟,但是接下來的話卻被一陣呼喊打斷了。“師父!師父!”柳劍辰奮力地邁著腿朝他狂奔而來,“師父……不……不好啦!”跑到方海生麵前,柳劍辰氣兒都喘不勻,深吸了一口氣,連珠炮一般地把要說的說出來:“師父你快回去吧,姨娘她收到了一封傳書看完就昏倒了現在還沒有醒,我趕緊來找你……”說完便扶著膝蓋大口喘氣,看來這一路上是拚了命地在跑。凜嶽婷什麼風浪沒見過,竟然有事能讓她昏厥過去,看來事情一定不簡單,方海生一把拎過柳劍辰背在背上,向山下奔去。師徒二人到時凜嶽婷已經轉醒,半坐在床上雙眼無神,手裡攥著一張傳書。聽到聲音抬頭看是方海生師徒,眼淚又止不住地流了下來。方海生從她手裡拿過傳書,上麵隻有寥寥數行:“京城妖禍作亂,忠良儘遭屠戮。大將軍被冠莫須有謀逆之名,九族儘誅,首級懸於武陽門,已曝數日。”方海生眉頭緊鎖,這情形讓他想到了二十五年前,同樣的謀逆之名,同樣的滿門抄斬。同樣的一紙傳書,兵臨城下。似是突然間想到了什麼,方海生急忙大聲喊道:“快!最快的飛鴿傳書!雲覺宗!讓他們無論用什麼手段都要攔住覺難!”凜嶽婷木然地搖著頭,從唇縫裡擠出幾個字:“恐怕……已經太晚了。”武陽門,上百顆大大小小的人頭在風中輕擺,將軍府上上下下一百四十一口,除了覺難和凜嶽婷,全在這裡了。人頭被風吹日曬,已經認不出原來的容貌。一個戴著鬥笠的和尚拄著一根包銅齊眉棍,走到城門下站定,解下鬥笠,露出俊美的容顏。一個衛兵走過來驅趕他,“走走走,這些都是謀逆之人,不……”話還沒說完,整個人已經被齊眉棍淩空挑起,重重地摔在地上。覺難單掌行禮,“小僧不是來超度亡魂的,小僧來帶父親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