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回憶(1 / 1)

徐享一口接著一口地抽著,手指微微地顫抖著,直到一根煙見了底,他將它摁滅在煙灰缸裡,才再次開口:“我小時候挺皮的,誰也不服,初中的時候就敢對老師扔磚頭。“因為他冤枉我作弊,我找他爭論,還被他打了一耳光,最後都掄出血了。放學後,他騎自行車回家,我就躲在草堆裡朝他扔石頭,然後他就摔進溝裡了,把腿折斷了。“後來我受了學校的處分,不過那個老師也被開除了。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代表什麼?”吳年想了一下,“你都把人老師給弄成半殘了,你受了處分他卻被開除了,證明你家裡有錢有勢唄。”徐享一愣,沒有反駁吳年的話,又繼續說道:“那個被開除的老師說我遲早會闖出更大的禍,果然,我剛上大學,跟室友發生了衝突,我用板磚把人腦袋給開瓢了。”吳年打斷他,“這跟這件事跟我好像沒什麼關係,我不想聽你的成長史。”“是沒有什麼關係,不過我想說,”徐享說,“後來我家裡就把我弄進了部隊,剛進部隊,我誰也不服,專門找他們的麻煩。“後來遇到一個對我特彆好的班長,他跟我是老鄉,都是昆明的人,對我特彆好,然後慢慢地我就開始改變了,和戰友之間的感情也越來越深厚了。“我以前總覺得金錢、權利就代表一切,遇到班長之後,我才知道原來世界上還有那樣傻的人,為了彆人甚至……甚至可以付出生命。”吳年看著他悲戚的神情,說:“你的班長……”“我在部隊待了幾年就進了特種部隊,然後被選拔到邊境做了臥底,因為我身上最有那種亡命之徒的氣質。“在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我遇到了班長,我是那時才知道他也進了特戰隊。我們兩個在樹林裡,以敵對的姿勢。雖然我沒對他說過,但是他一眼就看出來了,我是臥底。“所以當我們踩到了人體感應器的地雷時,當時的情況,要麼兩個一起死,要麼一個活一個死,班長說‘任務成功比活著更重要’。我在邊境的黑幫整整待了三年,久到我都以為自己已經成為了他們的一份子。“為了那個任務,不止是我,所有人都付出了幾年的努力,所以我……幸運的是,我和班長都活了下來。隻是,班長卻因此失去了一條腿,提前結束了他的軍旅生涯和做為一個特種兵人的夢想。”對於一個軍人來說,失去一條腿,不亞於失去了半條命,可班長看到自責的徐享,竟然還反過來安慰他。說到這裡的時候,徐享垂下頭狠狠地揪著自己的頭發,他說:“其實,我一直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怕死,還是為了完成任務。”這些話,他無數遍在心底裡對自己說過,他一直以為自己是不怕死的,可真正麵對死亡的時候,原來他也是會畏懼的。吳年說:“如果你怕死,你就不會接受這次任務,我雖然不懂,可是我知道,每個臥底都是九死一生。”“沒想到你也會安慰人。”徐享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班長在退役的前一天晚上,還跟我們說要回家結婚了,還說會請我們喝喜酒,可是……”徐享揪著頭發,語氣有些哽咽,幾度因為太過悲傷險些說不出話來,終於,他緩緩開口說道:“班長在第二天接到昆明這邊的消息,說是他的未婚妻,被人奸殺了。”吳年說不出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徐享,這樣的故事,太過悲戚。她雖然沒有見過他的班長,卻也感覺到了那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悲傷。徐享一字一句,哽咽地說道:“班長回去之後,找到了那個奸殺他未婚妻的乞丐。可是乞丐竟然矢口否認,並且聲稱自己毫不知情。”“這……這也太不要臉了!”吳年忿忿不平地說道,“認證物證俱在,這個人,怎麼還能恬不知恥的否認呢?”“可是,奇怪就奇怪在,班長從最開始的憤怒,竟然動搖了。他開始相信乞丐的說辭了,覺得,他是乾過特種兵的人,對於審訊一類的手段很在行。如果不是真的存在疑問,那個人是不可能動搖班長的。”“那最後呢?”徐享冷笑一聲,額頭青筋凸起,表情有些猙獰,“就在班長已經有些眉目的時候,他死了,車禍,肇事者至今不明!”“你……還好吧?”吳年不知道說什麼,就連安慰的話也顯得蒼白無力。“還好,隻是說出來的時候,還是覺得難受。不提的話,也就過去了。”提醒自己不要去想,就證明心裡還在想著這件事,創傷會好,可是疤痕卻不會消失。吳年問他,“還有然後嗎?”她的心裡隱隱覺得不安,故事到這裡,都還沒有和整件事挨上邊,也就是說,徐享的故事還在繼續。“然後,”他忍不住又抽了一根煙,“然後,過了兩年,我從朋友那裡知道一個非法網站,裡麵羅列了各國的視頻,有些視頻收入高達幾十萬。“朋友給我推薦了一個亞洲最為火爆的視頻,因為裡麵的女主人公長了一張讓所有東方男性都為之傾倒的臉,後來我才知道,那個視頻,正是那個乞丐侮辱班長未婚妻的視頻。”吳年心驚,這才想起來,郭大林那個微型攝像頭裡麵的儲存卡存的都是各種各樣的視頻,難道發布視頻的人,就是郭大林嗎?徐享說道:“我先去監獄裡找了那名乞丐,可他完全不知情,看他的樣子不像在說謊,要說演戲,能騙過我的眼睛也真夠牛逼了。“於是,我利用黑客技術查到視頻上傳者的資料,兩年前的郭大林隻是個小混混,在昆明住工棚,發了那個視頻之後,就回到了桐尾鎮這裡開了個超市。“如果不是他又上傳新的視頻,根本就沒那麼容易找到他。隻可惜啊,人就敗在貪婪上。“巧的是,警察也在那位黑客那裡查找暗網視頻上傳者的信息,因為近一年裡,郭大林不止一次鬨出人命,甚至還邀請暗網上一些人,進行現實交易,有一些女孩就是這麼活活被玩死的。“這個時候,我主動要求和警察合作,然後從那裡挑了一位協警做我的司機到桐尾鎮跟郭大林談生意,為的就是打入郭大林的內部。”徐享危險地眯起眼睛,這個視頻的持有者,當晚一定目擊了她被強奸的過程,可是他不僅不幫忙,甚至還拍下視頻,用來謀取暴利,這和殺人凶手又有什麼區彆?“可是,我手上的視頻在暗網上也能看到的話,就沒什麼用了啊。”“不一樣,暗網上傳的視頻,沒有死者,而你手裡,或許會有。”“可是,你班長的未婚妻不是……”“那個時候,殺害她的凶手已經伏法,而且,郭大林很可能隻是一個旁觀者,法律沒有辦法給他定一個見死不救的罪名,也就是經過這個視頻,讓他見識到了暗網的暴利,所以才會有後麵一係列的事情。”那些視頻,讓郭大林手裡握住了一些人的把柄,而這些人和郭大林就好像共生的關係,有了這些視頻,雙方反而沒有後顧之憂,因為這些視頻壓製著雙方。而郭大林沒想到吳年那麼能打,所以大意地將那個裝有視頻的微型攝像頭放進了車裡。吳年想,原來如此,他從來不找本地人,而是去找那些外來的務工者,社會地位較低,離親人遠,出了事不容易被發現。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終於可以停了,徐享看著吳年,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口氣對她說了這麼多,真的隻是因為那個她握在手裡所謂的“證據”,還是,他確實需要找個人傾訴一番。從第一次見麵,就好像冥冥之中注定了今天的一切,是緣是孽都逃不掉。“聽完故事,你給不給?”徐享說。吳年點頭,“不管是真的假的,這個故事你打動我了,而且,羅盤的事情,我還欠你個人情,就趁著這次還了。”“你見我從來沒有好臉色,你還知道你其實欠著我的人情。”“你這話是說我不識好歹了?”“何止是你,活在這世上的每個人,其實都有那麼點不識好歹。得到了不珍惜,得不到又想要,一個一個去完成自己所謂的目標,回頭再看,最想要的其實已經撿不起來了。”吳年愣住了,為了找到回家的路,她得到過什麼,又丟下過什麼?徐享看著她的臉,終於還是開口了,“其實,我對你挺好奇,又覺得問多了會惹麻煩上身,我在想,既然我都全盤托出了,你能不能也稍微表示一下。”“我……我什麼故事都沒有,不好意思了,跟你跌宕起伏的人生相比,我的隻能算是溫開水了。”吳年沒說謊,她的確什麼故事都沒有。“那你怎麼那麼會打架?”“打架防身啊,工作環境不好,住的條件也不好,認識的人更是魚龍混雜,人不狠點就隻能‘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了。”徐享終於知道眼前這個女人哪裡吸引他了,從第一次萬重巷子相遇,她毆打紅毛的畫麵,還是後來她跟他交手,都透著一股決絕的狠勁兒。人隻要有了牽掛,不管做什麼,行動上都會受到內心深處帶來的限製,這是自然反應,是人在本能之下的選擇,而她給他,卻是一種了無牽掛的感覺。真的有人,能做到這樣嗎?吳年身體好了一些之後,便帶著徐享和盧宇軒去了自己住的地方。吳年他們一進去,便看到圓腦袋在客廳裡玩籃球遊戲,圓腦袋一見到她,就咧開嘴大笑起來,“姐,你去哪裡了,怎麼這麼兩天都沒回來?”吳年笑道:“去朋友那裡住了兩天。”圓腦袋看了一眼徐享和盧宇軒,他縮了縮脖子,向後退了兩步。吳年帶著他們進了自己睡覺的房間裡,床上放著一個背包,倒放在床頭。吳年走過去,覺得有些奇怪,她拿起背包,將背包調到相反的方向,然後用左手拉開了拉鏈,她在背包裡麵翻找了一下,然後摸到了那個存儲器和自己的日記本。儲存卡和微型攝像頭都在,而自己的日記本卻明顯有被人動過的痕跡。她是左撇子,自己放東西的位置和普通人不大一樣,要是方向反了,就不方便她拿取,剛剛她拿包的時候,明顯感覺到了位置不對。一開始她以為隻是錯覺而已,當她看到日記本的時候,才明白過來,不是錯覺,這些年,她放日記本習慣性都喜歡開口朝下,而普通人都喜歡正放著日記本,而她卻是倒著放著。她沒有足夠的安全感,屬於她的東西,都會被她牢牢記在腦海裡,畢竟她的回憶就這麼點兒,能記得的東西也不多。會是誰,那個動了日記本的會是誰?不可能是郭大林的人,郭大林感興趣的是視頻,或許會動日記本,但一定不會留下視頻。沒有丟錢,就連裝有視頻的儲存卡也在,唯獨動了日記本,吳年腦子中閃現一個想法,那就是那個人或許認識她,可是為什麼不跟她相認,要用這麼偷偷摸摸的方式?看來,是敵是友尚不明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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