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莫雅晴一早來到遠洋支行，隻見段萌萌站在自己的工位旁，“沈總找你。”段萌萌揣著一副小人得誌、準備看笑話的神情。“沒想到她是這種人。”“是啊，不然怎麼這麼快就當了客戶經理，還成為領導的心頭好？”“原來使用這種手段上位的啊。”同事們竊竊私語之聲不絕於耳。發生什麼事了？難道自己偷吻沈鬆的事情敗露了？！莫雅晴小心揣摩著，跟隨段萌萌走進沈鬆的辦公室。“你把煙草局這個客戶交給段萌萌。”沈鬆頭也不抬地說。“嗯？”不是因為偷吻的事啊，莫雅晴懸著的心放下一半，“為什麼？！”“工作需要。煙草局的事情你儘快和段萌萌交接一下。”段萌萌忽閃著一雙大眼睛，用沉冤昭雪的眼神望著沈鬆，“謝謝沈總。”為什麼？他為什麼把她辛苦打下的江山如此輕易地就送給彆人？“沈總，”她剛開口，但是沈鬆抬了抬手示意她，什麼都不必說。她疑惑地看著他，但是他始終沒有抬頭。“沒什麼事，你們出去吧。”莫雅晴疑惑地退出辦公室，“你又使了什麼手段？”“我能使什麼手段呢？無非就是把你不要臉的事告訴了沈總。即使蕭哥哥相信你是清白的，但全世界都相信你不要臉，尤其是沈總。”“你敢？！”“我有什麼不敢的？畢竟勾引煙草局要員的人又不是我。不然你以為沈總為什麼讓你把煙草局交接給我呢？主要就是怕再生事端，若再傳出桃色新聞，於你，於宏達銀行都不好。”“這不可能！”即使全世界都不相信她也沒有關係，但是，沈鬆不能不相信她！為了煙草局這個客戶，她煞費苦心，但是絕對沒有用財色交易這種手段。她絕不是那樣的人。“這有什麼不可能？你以為沈總還信任你嗎？”莫雅晴看向沈鬆的辦公室，他真的會以為她是這樣不擇手段，靠出賣身體搶奪客戶的人嗎？不，不會的。幫她找到煙草局痛點的人是他，深夜指導她工作的人是他，他一定了解她對工作的勤勉認真。她絕不是不擇手段之人。穩了穩心態，莫雅晴開口：“段萌萌，我和你原本井水不犯河水，是你執意如此。”“我執意如此，又如何？記得儘快交接哦。”“你既然這麼想要，那就給你。”莫雅晴回到工位，把煙草局相關的文件夾交給段萌萌，“怕隻怕你到時候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煙草局是各家銀行緊盯的肥肉，人員關係盤根錯節，又逢新舊局長更迭，指不定內部暗流湧動。以段萌萌的情商、智商去維護煙草局，恐怕隻是送羊入虎口，能維持現有的份額就不錯了。“這就不需要你多心了。”“你可以回自己工位了嗎？我要工作了。”段萌萌抱著一摞文件夾，滿意地走向自己的工位。莫雅晴望向沈鬆的辦公室。他不會無緣無故讓自己交出煙草局，一定事出有因。可是為什麼呢？絕不是因為聽信了段萌萌的謠言。她相信他既然能坐到這個位子，一定不是不辨是非。莫雅晴揣著中新鋁業貸款的最新進展，再次來到沈鬆的辦公室。“沈總。”當沒有彆人的時候，當隻有他和她的時候，她總覺得他的神情不太一樣。但是哪裡不一樣呢？好像是眼神裡充滿了關切。關切？對，有一種很溫柔的關切。這種柔軟的眼神，和莫雅晴剛進入宏達銀行時看到的眼神，很不相同。“有事？”“風險審核員駁回了中新鋁業15億元的貸款申請。”“嗯。”沈鬆單手敲著桌麵，似乎在思考。“也許我們可以爭取風險總監的支持？”莫雅晴試探著問。沒想到竟然如此有默契，他們想到了同樣的解決方式。沈鬆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連臉上的棱角看上去都溫柔了一些。她不愧是他另眼相看、有意栽培的人。“我知道了。”莫雅晴點了點頭，見他並沒有彆的話和她說，短暫地沉默了幾秒鐘，“那我出去了？”她緩緩退出辦公室，關於煙草局，他應該給她一個交代吧？辦公室的門吱呀就要被關上了，沈鬆的聲音壓著門縫傳了出來，“煙草局的事，另有原因，你不要介意。”他這是在和她解釋？回過頭去看他，他的眼神裡充滿了溫柔，甚至有一絲寵溺。杜冰說的那句“老沈真的喜歡你”停在耳邊。她應該相信他，他才不會無緣無故懷疑她。莫雅晴衝沈鬆揚起明媚的微笑，“明天是中新鋁業風險委員投票的日子，您會去吧？”“當然會去。”她微微點頭，揚了揚手，做了一個加油的動作。這是他來到支行後，他們一起做的第一個項目，一定要旗開得勝。第二天，投票現場。風險審核員介紹項目，發表初審意見；莫雅晴針對初審意見提出了疑問，並且拋出了新的邏輯論證思路、論點和論據。簡而言之，風險審核員和莫雅晴分為兩種觀點，悲觀預測和樂觀預測。基於以上兩種觀點，7名具有投票權的風險委員依次發表了意見。大部分的意見傾向於支持風險審核員。按照這個形勢，中新鋁業15億元貸款申請一定會被否決。風險審核員露出勝利者的姿態，向莫雅晴投來譏笑的目光。莫雅晴手心裡握著汗，瞧向沈鬆，接力跑的下一棒，就看沈鬆的了。職場中，下屬需要竭儘全力奮力奔跑，但是下屬的賽段隻有一程，隻能在自己的賽段裡做到做好，然後準確無誤地把接力棒交出去。有些事項，隻有領導才有能力推動；有些力量，隻有領導才有能力撬動。莫雅晴已經在她的能力範圍內做到最好了，接下來就看沈鬆的了。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不以中新鋁業這筆業務為著眼點，而是著力於宏達銀行的風險偏好，以及未來發展趨勢，展開辯論。沈鬆緩緩開口：“麵對越來越嚴格的金融風險監管環境、競爭越來越激烈的金融市場，宏達銀行憑借什麼立足於金融業？一線客戶經理憑什麼搶奪資源、爭奪客戶？“宏達銀行的風險管理是風險的第一道防線，但是並不因此就和銷售人員處於對立立場。風險管理必須對一線銷售給予支持，才有利於宏達銀行的建設，才能雙贏。”風險委員說：“沈總的意見很高屋建瓴，但是我們需要就事論事，討論單一的項目。針對中新鋁業，我們認為15億額度過高。”在來到遠洋支行之前，沈鬆也是和風險委員一樣，在風險會上行使投票權。在座的各位同僚曾經都是和沈鬆平級、笑顏相對的同事。然而，此時此刻，各風險委員以高人一等的身份對遠洋支行的項目橫加指責，沈鬆一人力頂壓力，舌戰群雄。“若我們的目光隻局限在中新鋁業過去三年的財務數據，不結合中國經濟情況、中新鋁業戰略轉型，不在企業需要扶持的關鍵時刻給予支持，試問，企業將來大力發展之際，又為何要支持宏達銀行的存款、貸款和利潤？”“若無法取得企業的存款、貸款和利潤，隻能說明營銷能力有限，而非風險審核過嚴。”說話的是高陽，他也是信審委之一。因為和沈鬆的政治立場相悖，他從未放棄任何一個能夠碾壓沈鬆的機會，“我不同意遠洋支行為中新鋁業15億元的貸款申請。”莫雅晴心裡一沉。高陽作為新晉的總經理，未來極有可能位列宏達銀行北京分行的領導班子，他的話有著風向標的作用。果然，連剛才還在遲疑的風險委員都發表了否決意見。場麵陷入了尷尬的沉默。這是沈鬆下放支行後第一個大張旗鼓要拿下的客戶，已經向客戶誇下了海口，而且宏達銀行的各位高層也在看著沈鬆如何帶領遠洋支行重整旗鼓，中新鋁業是開門第一槍，若是啞炮了無異於被打臉。莫雅晴有些著急，她爭取著：“請各位風險委員再三考慮，這筆貸款對我們支行的後續營銷真的很重要。”“小莫擔心什麼？即使沒有貸款，沈總也能拿下這個客戶。在宏達銀行，誰不知道沒有沈總做不下來的客戶，是吧沈總？”高陽以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看著沈鬆，“沈總，真是不好意思，我們信審委要秉著公正、公平、公立的態度，不能特殊照顧你了。”諷刺之意，溢於言表。真不應該多嘴，竟然給了高陽這樣的話把兒，莫雅晴的臉火燒火燎，偷偷瞟向沈鬆。他麵不改色，似乎並沒有被羞辱，而是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可是明明大勢已去。“我支持給予中新鋁業15億元的貸款。”風險總監帶頭簽下了投票表，“我們要把控風險，也不能因噎廢食，不能因為懼怕風險而阻礙宏達銀行的發展。”沈鬆的臉上露出了微笑。他一直在等，等風險總監最終的意見。他今天講的這些高屋建瓴的戰略發展、未來規劃，其實都是講給風險總監聽的。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培養一個忠實客戶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在對方最需要的時刻給予對方幫助。風險總監曾是沈鬆的直屬領導，是沈鬆入行的領路人，沈鬆相信風險總監的人格和對事物精準的分析、把控。“現在開始匿名投票。”莫雅晴跟在沈鬆身後走出會議室，“沈總，我們成了嗎？”“你說呢？”“風險委員都保留獨立投票權，我們隻有風險總監的支持，可以嗎？”“哪個下屬不需要掂量領導的偏好和意見？搞定關鍵環節的關鍵人物，才能克敵製勝。”莫雅晴吊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可是，取得貸款資格隻是第一步，取得放款額度才是第二步。如今額度由高陽負責，恐怕會非常困難。”“你怕？”“不怕。”站在你的身邊，無論遇到怎樣的困難，我怎麼會害怕？莫雅晴從沈鬆的眼神裡讀出了讚許和嘉獎，甚至有一絲歡喜。這時手機響了起來，是煙草局的張局長，“雅晴啊，最近忙什麼呢？好久沒見你了，晚上一起吃飯吧？”“好啊，時間地點您定。”又是那個討厭的男人。沈鬆的臉上爬上一絲不悅，低沉的聲音在莫雅晴耳邊響起，“今天晚上開會。”“嗯？”莫雅晴投去詢問的目光，隻見他冷著臉，忙回複，“不好意思，張局長，我今晚要開會，改天我請您好不好？”放下電話，莫雅晴問：“沈總，是要開會嗎？要我通知其他人嗎？”“不開了。”“嗯？”“不開了。煙草局這個客戶從今以後由段萌萌負責，你和煙草局的人最好避免接觸，尤其是張局長。”嗯？？？當領導就是這麼任性，說開會就開會，說不開就不開？！“唔，”莫雅晴聳了聳肩，低著頭用鞋子踢了踢地麵，“您讓我和張局長保持距離，是不是因為聽到了什麼風言風語？我和張局長什麼關係也沒有，我是說，我們隻是客戶經理與客戶的關係。”雖然沈鬆並不相信段萌萌的一麵之詞，但憑著男人的直覺，煙草局的張局長一定不是等閒之輩，不然怎麼可能臨在煙草局換屆前殺出重圍，並摘得桂冠？這樣的男人，絕不會無緣無故對一個人照顧有加。雖然莫雅晴隻是工作勤勉，服務到位，但是若說這個男人對她一絲妄想也沒有，沈鬆絕對不信。為什麼她絲毫看不出這個男人對她圖謀不軌？她的情商如此之低？沈鬆心裡一陣著急。莫雅晴一直低著頭，一副委屈的樣子。沈鬆緩緩吐出一句：“我相信你，相信你的清白。”她一定是清白的，隻是情商太低，讓人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