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膽小的寄居蟹(1 / 1)

宏達銀行大廈門口,沈鬆舉著手機,眉頭緊蹙。走過莫雅晴身邊,搖了搖手機,示意他正在開電話會議,小聲說“充電寶”。莫雅晴沒有想到沈鬆會突然出現,更沒想到他會突然和自己搭話,手忙腳亂在包裡找出充電寶,那是一個很可愛的藍色哆啦A夢。沈鬆插著充電寶,快步踏上樓梯,向宏達銀行大廈走去。那是莫雅晴唯一的一根手機充電線,此刻它正插在哆啦A夢的充電寶上,被沈鬆的手機占用著。如果她不想今晚手機沒電,就隻能向沈鬆要回那根充電線。莫雅晴心中一頓雀躍,快速跟著沈鬆在周日晚上9點走進了宏達銀行大廈。40分鐘後,沈鬆電話會議結束了,已經將近晚上10點了。沈鬆走出辦公室看到莫雅晴坐在臨時工位上,明知故問道:“還沒走?”“嗯。”她在等手機充電線,更在利用這難得的機會偷偷觀察他。他的辦公桌堆了很多還沒有處理的文件,文件旁邊散落著幾盒胃藥。莫雅晴生出一絲心疼。“沈總,有沒有什麼是我可以幫您做的?”宏達銀行有嚴格的分級管理,總行管分行,分行管支行,各員工由直屬上級領導安排工作。莫雅晴和沈鬆之間隔著好幾層人,即使沈鬆有工作要交代,也應該交代給他自己的下屬員工,不可能是莫雅晴。可是莫雅晴此時的發問,並不是出於下屬對於領導,而是出於一個女人對於一個男人的關切。沈鬆愣了一下,略作思考,“你會做PPT嗎?”莫雅晴笑了,她不僅會,而且特彆擅長。雖然他是高高在上的領導,她是初入職場的小兵,但小兵也可以用自己的綿薄之力為領導效力呀!他幫了她那麼多次,就讓她回饋他一次吧。“需要製作的PPT是上百家企業調研結果的彙總彙報材料。我已經在Word中擬好了大綱,你把調研得到的上百家企業的一手材料分類彙總,形成直觀、有說服力的PPT。”“嗯。”莫雅晴點著頭,眼睛不自主向沈鬆投去歡喜的小星星。原來和自己初吻的男人是這樣勤奮優秀呀!歡喜悄然爬上心頭。沈鬆把電子材料通過U盤拷貝給莫雅晴,他雖然沒有叮囑,但是從他的眼神看得出,這是一份非常有分量、高度機密的材料。接U盤時,手指碰觸到了手指,像是觸電般快速彈開,U盤掉在了地上。兩個人一同彎腰去撿,然後頭和頭碰到了一起。他的臉就在她的眼前,接過吻的嘴巴近在咫尺,心裡,癢癢的。連忙撿起U盤掩飾自己的驚慌。在電腦前打開U盤,這是一份非常大膽、涉及宏達銀行重要客戶調研結果和宏達銀行改革方向的材料。早已聽聞沈鬆是宏達銀行改革派的主力軍,沒想到他為了研究改革方案,早在一年前就開始著手調研。被調研的企業遍布全國各地,怪不得第一次去深圳出差時會遇到沈鬆,想來那時他正在調研平遠醫療深圳分公司。偷偷瞄向沈鬆,如此重要的工作怎麼會交給她呢?是因為她特彆嗎?還是因為他所在的公司銀行部目前已經是政治鬥爭的風暴眼?出於保密的考慮,他不能把這份工作交給任何一個公司銀行部的員工,甚至不能交給任何一個和他關係親近、有可能被競爭對手高陽收買的人。所以才會選中莫雅晴,這個看似和他沒有任何關聯的人?他究竟是怎麼想的呢?莫雅晴的目光被沈鬆逮個正著,沈鬆說:“調研工作還沒有結束,工作量比較大,可能需要你辛苦幾個月才能完成。你做好多少,就交給我多少。現在我送你回家。”沈鬆的語氣不容拒絕。莫雅晴此刻正巴不得他送她回家呢。莫雅晴住在東南五環外,沈鬆住在西北四環。職場中領導送下屬回家的情況少之又少,尤其是沈鬆這樣,跨了半個北京城送下屬。所以,他也喜歡她吧?車開到樓下時,沈鬆說:“車後座有一個盒子你拿一下。”莫雅晴從副駕上探出半個身子,果然看到後座的位置上放著一個半大不小的盒子。“送給你。”莫雅晴有些受寵若驚。是因為幫他做了PPT,他給的報酬?獎勵?封口費?沈鬆微微轉過臉,用餘光瞄了莫雅晴一眼,“打開。”打開盒子,是一個很可愛的雪人鑰匙扣。雪人通體白色,敦實圓胖,一雙黑豆一樣的眼睛點綴在臉龐上,非常可愛。莫雅晴摩挲著鑰匙扣,不知道觸動了哪裡的開關,刺耳的聲音立刻炸開來,她手一滑,報警器掉在了座位下麵,而且鳴叫不止。莫雅晴彎腰去撿,可是偏偏手太短,摸了半天也沒有摸到。耳膜快被刺破之際,沈鬆也彎下腰,用手在黑暗中尋找著。然後,沈鬆的手意外握住了莫雅晴的手。就好像被整個世界溫暖地包裹著。一抬眼,她看見沈鬆的臉就在自己臉旁。那麼近,連呼吸都忘記了。雪夜的初吻、KTV的擁抱、衛生間門口的額頭之吻全部襲上心頭。莫雅晴的心狂跳不止,心中的小鹿興奮地快要死掉。血衝到了腦海裡,喜歡的感覺在心裡爆棚,想要奮不顧身和眼前的男人在一起,組建一個家庭,生一窩小孩,給他們一輩子的承諾,對他們不離不棄。沈鬆的眼睛那麼深,那麼亮。比天上的星星還好看。下一刻沈鬆找到並關掉了開關,“這是防狼報警器,送給你。”莫雅晴想起沈鬆第一次送自己回家的場景。那時他嫌棄地環顧四周,坑坑窪窪的路麵,沒有路燈,隻有光膀子喝酒的大男人。他質問她為什麼住在這裡,她以為他是嫌棄她格調太低。卻原來,是關心她。所以,他也知道那個傳說嗎?他也喜歡她嗎?!莫雅晴試著問:“沈總,要不要上去坐坐?”電影裡的橋段都這麼演,三更半夜,女人邀請男人上樓坐坐,然後出現了少兒不宜的畫麵。答應我,答應我。莫雅晴在心裡呐喊著。任沈鬆再冷漠、再不近人情,他也聽得出,這樣的邀請,不是下屬對領導,而是女人對男人。本能地答應:“好啊。”今天一切都出奇美好,調研工作異常順利,在想念她的時候恰巧見到她。手機電量還有80%多,根本不需要充電,但是看見她的那一瞬間,舍不得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不願意承認莫雅晴於他是特殊的,可是越抗拒,越想念。尤其是每天開車都能看到後車座的報警器,尋思著到底什麼時候才有機會送給她。於是機會就來了。莫雅晴先進了樓棟,輕車熟路地摸到電梯,電梯裡有一盞備用電燈,閃著昏暗的光。花牆小區是新建的小區,為了防止電梯被住戶搬家時劃花,四周還貼著木板,原本就狹小的電梯顯得更加局促。沈鬆皺了皺眉,他討厭狹小的封閉空間,尤其是昏暗的電梯。但是看著衝他微笑的莫雅晴,沈鬆提著一口氣走進了電梯。電梯吱吱呀呀地上升,莫雅晴正在飛速思考家裡會不會太亂、備用的拖鞋放在哪裡、應該衝紅茶還是綠茶,電梯突然黑了下來,並且快速下墜。沉重的呼吸聲從耳邊傳來。他在害怕嗎?莫雅晴想起了劉老師的話,他的父母被意外的大火奪走生命,著火時他被困在電梯裡,連父母的最後一麵都沒見到。她的心裡泛起一陣心疼。迅速來到他的身邊,在黑暗中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心冰涼,滿是汗漬。她微微用力,想要給他力量,還有勇氣。電梯下落的時間很短暫,大概隻有兩三秒,隨即恢複了正常。電梯燈重新亮了起來,莫雅晴發現沈鬆臉麵蒼白,額角還掛著細細的汗珠。電梯吱吱呀呀開始上升,空氣中是沉重的喘息聲,“叮。”電梯門開了,是莫雅晴居住的樓層。“這個電梯總是這樣出故障,不過沒有關係,它總是很快就好了,”莫雅晴試圖緩解他的緊張,故意嘻嘻哈哈地解釋,“我常常遇到這種情況,你放心,不會有事的。”“就送你到這裡。”沈鬆又恢複了那個冰冷的樣子,從莫雅晴的手裡抽出自己的手。莫雅晴愣了一下,尷尬地搓了搓手。“你走吧。”“可是,要不進屋坐坐,喝杯水吧?”莫雅晴試著堅持。“我說,就到這裡,你走吧。”沈鬆目視前方,表情冰冷,一點都不像剛才送給她防狼報警器的溫柔男人。莫雅晴磨磨蹭蹭地走出電梯,回過頭去,沈鬆麵無表情,電梯門在兩個人麵前吱吱呀呀再次關上。莫雅晴摩挲著手中的雪人鑰匙扣。他是不是又想起了童年往事?電梯裡的沈鬆顯得孤冷,那一抹僅有的溫柔也蕩然無存。手心早已潮濕一片。不喜歡住高層,不喜歡坐電梯。但是每天上班、下班、拜訪客戶,他都不得不一次一次克服內心的厭惡、恐懼搭乘電梯。沈鬆小時候有一個在彆人看來幸福的家庭。母親貌美,父親俊朗,夫妻旗鼓相當,事業有成。家裡住著大房子,養著保姆和轎車。但是關上門卻是父親、母親無休止的爭執。他們爭執誰賺的錢更多,誰的事業更成功,誰更應該留在家裡看孩子,誰應該為家庭放棄事業。父母事業心都很強,都力圖做出一番卓越的成績。沈鬆從小被保姆帶大。有飯吃,有衣穿,卻沒有溫暖和懷抱。小學一年級暑假時,所住的家屬樓由於電熱毯走電而意外著火,沈鬆的父母正在單位加班,無知的保姆帶著沈鬆搭乘電梯逃生,結果電梯故障,沈鬆和保姆被生生困在電梯裡,因為煙霧吸入過多而昏迷。沈鬆的父母並不知道沈鬆被困在電梯裡,紛紛衝入火場找他。待沈鬆醒過來時,父親和母親都已喪身火海。沈鬆不明白。他一直以為自己是父母的拖累,是父母想要拋棄又無法拋棄的包袱。可是為什麼他們還會為了自己闖進火海而喪生?是愛嗎?沈鬆不明白,父母對他的是愛嗎?!難道愛是疏離?是冷漠?是危難關頭的奮不顧身?從此以後沈鬆變得更加高冷和孤獨,他擁有著彆人羨慕的漂亮皮囊和過人智商,可是他把自己鎖在自己的世界。討厭高層,討厭電梯,討厭溫暖的懷抱,討厭皮膚和皮膚的接觸。剛才電梯突然黑下來的那一刻,沈鬆想起了過去的全部,像放電影一樣交織向前。不明白什麼是愛,從來沒有人教過沈鬆,沈鬆也不會愛。沈鬆以為,愛是刻意的疏遠,是冷漠,是在對方需要時給對方飯吃、給對方錢花,是在對方最危難的關頭,用儘所有的力量去守護對方。愛冷漠而慘烈。就像他對莫雅晴。想要接近她,又想要推開她。不知從何時起,她魯莽的樣子、她堅韌的樣子、她不服輸的樣子深深刻畫在他的腦海裡,時不時跳出來讓他思念,可是他卻用儘全力想要趕走她。被兩種相反的力量拉扯著。明明喜歡她,卻不知如何去表達。就如同她剛剛握著他的手,他的內心是歡喜的,可是卻又想躲回自己的世界。就像一隻膽小的寄居蟹。沈鬆討厭這樣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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