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含冤死半夜鬼叫門(1 / 1)

不夜侯 簫箬 2148 字 1天前

嚴皇後最近一直覺得心裡不安,毫無來由。瑞王此番去帝妃陵,查抄了私鑄兵器的窩點,又剿滅了當年逆太子餘孽,兩件事都得了聖上的封賞。後宮裡母憑子貴,即便她隻是瑞王的養母,也因著瑞王被封賞而麵上有光。可是,心裡仍舊慌得很,難道是因為最近宮裡過於太平了?四角宮牆裡從來都如同一池冬日裡被凍上了的湖水,儘管表麵上水波不驚,但這底下卻是暗流洶湧。在宮裡的人大家都心知肚明,有些事情不該宣揚,就隻悄悄的不要說出來;有些事情不該知道,就隻當個睜眼瞎什麼也看不見。如此這般,才能在這宮裡保住自己的小命兒,安安穩穩地活下去。可偏偏有人不懂,把出人命的事兒喧嚷得整個皇宮都知道。出事的地方在春和宮,死的是皇後娘娘的貼身婢女司畫。春和宮是當年瑞王的生母,先淑妃娘娘的寢宮。為著淑妃娘娘病死宮中不大吉利,皇後娘娘下令封了這寢宮,等閒的時候那裡全無半點人影。向來都相安無事,直到傍晚的時候,一個宮女在春和宮裡發現了司畫的屍體,從春和宮一路喊到了皇後娘娘居住的秀華宮。不知司畫是為何去的春和宮,但都知道司畫死得十分蹊蹺。這落在那些宮女太監的嘴裡,可是茶餘飯後絕好的談資。這時候才上了燈,晃動的燈影裡,嚴皇後鐵青著一張臉,低頭看著跪在麵前渾身上下都在顫抖的小宮女。看服飾似乎是個雜役,大概是禦膳房或者浣洗處的人。也難怪不懂什麼規矩。嚴皇後就算有心跟她計較什麼,大概也無濟於事,她既不懂,又平白落了彆人口實,說她這後宮之主不懂體恤下人。平靜了一下心緒,嚴皇後緩聲問:“說吧,怎麼回事兒?”“回……回皇後娘娘,奴……奴婢是新來的,不熟悉宮裡的路徑,送東西迷了路,就……就迷到那春和宮去了。”“你在那兒看見什麼了?”“屍體,屍體!”那宮女已經被嚇傻了,提起在春和宮的景象時,也忘記了自己正在麵見皇後娘娘,當即跪坐在地上大聲嚷起來,“她……她就這麼躺著,就這樣。”說著,那宮女就“撲騰”一聲,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隻手放在肚子上,另一隻手放在額頭上,把眼睛一閉,當場給皇後扮了一次死人。嚴皇後臉上有那麼一瞬間全無半點血色,旁邊早有那負責侍候的人嗬斥那名宮女皇後麵前,不得無禮。照理,這時候嚴皇後應該問問這事兒還有誰知道,可現在也不用問了,她端坐在秀華宮裡還沒出去,就已經聽見這宮女離著老遠就在喊春和宮死人了。用手揉了揉自己額頭兩側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嚴皇後回身吩咐站在一旁的掌事太監李貴兒:“你帶了這宮女去春和宮看看到底怎麼回事兒,叫上內廷司的一起去。”“哎,奴才這就去。”“記著,眼下這宮裡宮外的,都在忙著準備聖上移駕廣陵行宮小住的事兒,又是臨近夜裡,彆添亂。”這話擺明了就是說讓李貴兒把這事情壓下去,不得聲張。李貴兒那可是在皇後身邊服侍的人,哪能不懂這話的意思?當即彎腰說了一句“奴才記著了”,這算是領了嚴皇後的口諭。走下堂來,用腳碰了碰仍舊跪在地上的那個宮女,拿手裡的拂塵指指門外,示意她跟著自己走。哪知這宮女還真不是一般的短根筋,愣是沒明白李貴兒什麼意思,還跪在那兒不肯起來,隻顧著抬頭朝著嚴皇後看,一雙黑白分明水靈靈的眼睛裡似乎有話要對嚴皇後說,卻又猶豫。嚴皇後一隻手撐著頭,歪在靠墊上,正好與這宮女四目相對,陡然間吃了一驚。方才是壓著怒氣,故而沒顧得上仔細看她。如今這麼細細地瞧,這宮女眉眼之間跟那死了的淑妃像極,即便說是有血緣的母女也是有人信的。嚴皇後一下子坐起來,煞白著一張臉指著那跪著的宮女說不出話。一旁的李貴兒一見嚴皇後如此失態,也嚇了一跳,連忙回身跑到嚴皇後身邊,柔聲問:“娘娘,您這是怎麼了?”嚴皇後咽了口唾液,定了定神,問道:“她是從哪裡來的?”李貴兒回身衝著那宮女道:“聽見沒有,娘娘問你話呢,你從哪兒來的?”此時,那宮女似乎換了個人一般,挺直了腰背,緩緩地站了起來,兩隻手扶在腰間,對著嚴皇後微微一笑道:“臣妾自何處而來,皇後娘娘心中大約還是記得的吧?那一年聖上選妃之時,可是皇後娘娘欽點了臣妾入宮的。”“你……你……”“臣妾尚還記得,當時皇後娘娘挽著臣妾的手說過,臣妾安靜賢淑,不似那些狐媚子念著如何俘獲聖心,如此才是後宮妃嬪該有的。”“淑妃?”“是啊,皇後娘娘,正是臣妾。”那宮女明明是笑眯眯地看著嚴皇後,然而燈影飄忽之下,這股笑意卻讓人後背發涼,仿佛連血液也被凍得個結實。“不可能。”嚴皇後聲嘶力竭地大叫起來,“她已經死了,已經死了!”豈知那宮女聞言,抬起手用手背遮了雙唇輕輕一笑道:“皇後娘娘,人死未必就完全消失,您說呢?”話音才落,忽而嚴皇後覺得耳邊一陣風聲,小榻兩邊的燃著的燭火一霎時全部熄滅。外麵尚有日光之餘暉,但經過了層層窗欞落在屋中時,隻落得屋中昏暗,陰影重重。“上燈,上燈!”嚴皇後死死地抓住李貴兒的手,不停尖叫著。外麵的人聽見了,連忙拎著燈籠進來,將屋中的燭火一一點上。隻見方才那宮女昏倒在地上,直到有人掐了她的人中才將她喚醒。嚴皇後坐在榻上抖成一團,卻又強作鎮定地看著那宮女。“你方才,是怎麼回事?”宮女剛要抬頭,隻聽嚴皇後厲聲道:“低了頭回話!”“回……回皇後娘娘,奴婢也不知道。就突然覺得後背一股子涼風,然後奴婢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鬼……鬼上身。”李貴兒無意識地顫抖著雙唇念叨了一句。嚴皇後打了一個冷顫,瞪了李貴兒一眼。想了半晌,又道:“李貴兒,她和司畫也是個伴兒,你看著辦吧。”“是。”直到入了夜,李貴兒也沒回來。嚴皇後心裡更覺得不踏實,躺在床上睡不著。按說李貴兒跟了她有快十個年頭,處理這種事兒也不是第一次,應該得心應手,個把時辰也就回來了。可這已經眼看著子時,也沒見李貴兒來回話。到底是出了什麼岔子,還是……嚴皇後突然不敢繼續往下想,將錦被向上拉了一拉,身上被完全覆蓋才會覺得踏實。又在床上翻騰了一會兒,嚴皇後聽見外麵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是裙子拖在地上。屏息凝神細細地聽去,能夠發現隻有這聲音,沒有腳步聲。嚴皇後心裡害怕,先開口道:“誰在外麵?”沒有回答,一剪影子映在了窗戶上。聽得屋中嚴皇後聲音之後,那一剪影子在門外停了片刻。而後隻聽“咿呀”一聲,門被推開了。夜裡的風一下子灌入嚴皇後的就寢的地方,饒是隔了屏風,也還是能夠覺得到徹骨的涼意。嚴皇後一下子坐起來,直直地盯著床對麵的屏風。外麵的燈不知何時已經熄滅,唯有霜色的月光落下來,將那影子清楚地烙印在屏風之上。是一個女子,穿著長裙,梳著宮中妃嬪才會梳的發髻,而後斜插著一隻步搖,隻看著影子,仿佛是一把匕首插進了腦子裡。嚴皇後從腳涼到頭,一身的雞皮疙瘩,彆說是動,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喘。她執掌後宮這三十年裡,唯一見過一個喜歡這樣插步搖的人,那就是瑞王的生母,已經去世了的淑妃。影子沒有動,嚴皇後自然也不敢動,此時已經嚇得連高聲叫人也忘了。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麵漸漸又有腳步聲,還伴著李貴兒的聲音:“娘娘屋裡的門怎麼開著?還有這燈怎麼滅了?娘娘吩咐過睡覺也要張燈,都忘了?真是一日不拾掇你們就皮緊。”跟著傳來宮女唯唯諾諾的答應聲。“還傻站著乾什麼,還不去張燈?”李貴兒說著話的工夫已經走進來,聲音也戛然而止。他一隻腳才抬起來要邁過門檻,猛然間一抬頭就覺得眼前閃過一道白影,定睛觀瞧時,哪兒還有那白影的蹤跡?繞過了屏風再看床上的嚴皇後,被攝走了三魂六魄一般,隻呆呆地看著屏風,一動不動。李貴兒上前輕聲道:“娘娘,娘娘?”嚴皇後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嘴裡連聲念叨:“是她,沒錯,是她。”李貴兒起先愣了一下,因著他是後來跟的嚴皇後,起先的事兒並不知情。然而這腦子一轉想到傍晚時分鬼上身那事兒,再尋思一下自己在春和宮遇上的鬼打牆,頓時就心裡有了影兒。那位淑妃怕是死得不明白啊。等了一會兒,嚴皇後漸漸地平靜下來,裡麵穿著的中衣已經給汗濕透,水洗了一般。外麵的燈也燃了起來,嚴皇後不放心,又叫把屋中所有的蠟燭都點上。屋中燈火通明之時,有小宮女來回稟說在屏風那一側撿了東西。李貴兒接過來,放在手裡一看,是一隻鑲金的翡翠鐲子。他和已經死了的司畫都是貼身伺候嚴皇後的,所以皇後妝奩裡都有些什麼東西,李貴兒心裡再清楚不過。是以,他知道,這手裡的鐲子怕是與剛才那白影有關。果不其然,李貴兒轉身將鐲子呈給嚴皇後。那嚴皇後一見這鐲子,才有點血色的臉又立刻如死灰一般。李貴兒識相,將屋中等著吩咐的宮女們儘數都趕了出去,關上門,自己站在皇後床邊,將鐲子放在一旁小幾上。“娘娘,都這個時辰了,安歇了吧。”李貴兒小心翼翼地道。嚴皇後搖了搖頭,靠在床頭欄杆上不說話。她不說話不休息,李貴兒也不敢擅自離開,隻好站在一邊兒安靜地等著。好一會兒,嚴皇後像是突然想起來一般,有氣無力地問道:“你怎麼回來這麼晚?”李貴兒見嚴皇後現在這狀態,就有心想瞞著她。可又轉念一想,這事兒是因著皇後娘娘起來的,那淑妃的魂魄回來也是來找皇後娘娘的。說出來,興許有個解法,自己也不用跟著被殃及。“回娘娘,奴才依著娘娘的吩咐,叫了內廷司的人一起去了春和宮。”聽聞這三個字,嚴皇後打了一個寒顫,李貴兒連忙住了口。“繼續說。”“是。奴才們到春……到那兒之後收拾了屍體,帶著那小宮女一起出了北麵小側門。”小側門那兒僻靜得很,從來沒什麼人走,有一條河經由這裡入江。所以宮裡處理些什麼都往此處來,這已經不是什麼秘密。嚴皇後也知道這事兒,故而也沒細問。“可是,正當奴才要把那宮女也一起扔下去的時候,她竟然不見了蹤影。”李貴兒隻這麼說著,自己也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脖子,“她原本站著的地方有一股子香甜的果子味兒,像是葡萄。”“葡萄?”“是,葡萄。然後,奴才們就遇上鬼打牆了。轉了有幾個時辰才掙紮得一條性命回來。”李貴兒說完,偷眼看嚴皇後。隻見嚴皇後閉了眼睛,手死死地抓著被角,嘴裡低聲道:“葡萄,她最喜歡吃的就是葡萄。”李貴兒吞了一口唾沫,眼珠子不由自主地朝著那鑲金的翡翠鐲子瞄了一眼,總覺得那幽幽的綠色裡透著股子邪氣。李貴兒悄悄地請托內廷司將宮裡麵新進來的宮女都查了一遍,愣是沒有昨日前來秀華宮報信的那一位。得了這消息,李貴兒自己心裡先涼了半截。回去回稟了嚴皇後,自然嚴皇後的臉色也更加難看。昨兒晚上又是受了驚嚇又是著了涼,嚴皇後驚疑之中又難以安睡,不到晌午就覺得渾身發熱,頭重腳輕,倒在床上起不來。秀華宮裡鬨鬼的事兒李貴兒吩咐了誰也不得說出去,又忙忙地去請了太醫來給皇後娘娘診治。整個秀華宮上下人心惶惶的,不獨嚴皇後夜裡睡不安穩,連著那些聽聞了此事的宮女小太監們也都不敢睡死。嚴皇後一連病了三日,睡也睡不安穩,醒著的時候又未必是全然清醒。時而夜裡大叫見了淑妃的影子,時而又癡癡呆呆地坐著,一兩個時辰沒個動靜。如此又緩了兩三日,嚴皇後的病總算是有點起色,於是叫了李貴兒到跟前兒來,“去,叫瑞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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