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遇故人舊仇加新怨(1 / 1)

不夜侯 簫箬 2095 字 1天前

雖然一連走了半月都太平無事,可風不語仍舊不能完全放心。如果瑞王鐵了心要秋月白死,那麼越是接近京城,就越可能遭遇一擊致命的埋伏。撿了柴火放在火堆旁,風不語對坐在石頭下,緊緊裹著披風的秋月白道:“你先睡吧,我守夜。”“真是奇怪了,這山裡居然沒有村子也沒有獵戶。風不語,你們官府難道禁止在京畿之地打獵?”“秋姑娘,你對官府的偏見也未免太深了吧?”“這話你可說錯了,不是偏見,而是事實。至少在我見過的那些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你是因為才去做刺客?”“當然不是,我又不是心懷天下的俠客,普度眾生的菩薩。”“那是為了什麼?”秋月白靠在石頭上,看著火堆輕笑:“關心這個做什麼?難不成是想知道我的犯案動機?”風不語搖頭,“隻是想知道一個問題的答案。”“什麼問題?”“逆太子謀反案與你的關係。”秋月白的目光猛然轉到風不語的臉上,口中故作平靜地問:“那你現在知道答案了?”“不知道。”風不語搖頭,“你不說,我便什麼也不知道。”秋月白低頭沉默。這是她心裡最深的秘密,除了師父,沒有人知道她和當年那件驚天動地的案子之間,有著最直接的聯係。也沒有人知道,所有她做的這些,也都是為了這件所謂的謀逆案。“風不語,你對那件案子知道多少?”秋月白坐直了身體,盯著風不語。“藏劍館的卷宗上記載,十五年前,逆太子……”“先太子。”秋月白糾正道。“先太子入獄,罪名是意圖謀朝篡位。當時首告的人是兵部尚書,起因是在距離京城不遠的地方發現有人私鑄兵器。聖上震怒,令大理寺主審。據說先太子親口承認自己私鑄兵器,意圖在秋狩聖駕離京之時,刺王殺駕。”“當時有謀朝篡位動機的並不隻有先太子一個人。”“每一位皇子都有嫌疑,尤其是與先太子能力不相上下的瑞王。但是,大理寺在搜查先太子府邸時,找到了決定性的證據。”“偽造的傳位詔書。”“嗯。根據先太子招供,因為察覺聖上動了廢儲的心思,所以才先下手為強。又怕聖上駕崩之後眾人非議,所以偽造了傳位的詔書,洗脫謀朝篡位的罪名。”“你覺得先太子是這樣的人?”秋月白用手樹枝撥了一下火堆,火焰躍起衝向黑暗。風不語沒有作聲。“你覺得是?”秋月白不可置信地看著風不語。“不,先太子為人敦厚,不可能心存謀逆之心。隻是……”“隻是人證物證俱在,不容你不信,對吧?”風不語點點頭,“當時聖上令太子監國,玉璽隻有太子一個人可以動用。偽造的詔書上,確確實實蓋著玉璽。”秋月白冷笑一聲道:“所以,太子一家滿門無一幸免。”說完,秋月白丟了手裡的樹枝,裹緊了披風靠回石頭上,閉上眼睛,顯然是不打算與風不語繼續這個話題。她心裡知道風不語說的是實話,天下人都是這樣認為的。可不知為何,當知道風不語也是這樣看法的時候,秋月白的心裡會生出許多不舒服。也許是自己太看重風不語的清名,而此時覺得自己是看錯了人吧?可是,風不語的回答本就是在意料之中。這件事從籌劃的最開始,她就沒有期待風不語會覺得那是一場冤案。那麼,心裡又為什麼會不舒服呢?風不語隔著火堆看著秋月白。她乾淨利落地斬斷了這個話題,是因為自己說先太子謀逆案證據確鑿嗎?次日兩人都很默契地沒有再提這件事,又走了一日,終於遠遠地看見一處茅草屋,在山林掩映之間,有一個姑娘正在院子裡喂雞。“謝天謝地,今天晚上終於能在屋簷下睡覺了。”秋月白下了馬走到那籬笆外麵,衝著裡麵道,“姑娘,我們是路過的,天色晚了,能不能行個方便,讓我們在這兒歇一夜?”那姑娘怯怯地看了秋月白一眼,沒有說話,轉身回了屋裡。秋月白莫名其妙地看著風不語。風不語抬手指了指籬笆牆上兩扇樹枝編織成的木門,笑道:“萬事禮為先。”“繁文縟節。”秋月白撇嘴,“那就請咱們禮數周到的風捕頭去叫門吧。這可是附近唯一的宿頭,全靠你了。”風不語將馬韁繩交給秋月白,自己走上去拍門。裡麵的門打開,出來一個彎腰駝背、走一步喘三口氣的老頭,拄著一支七扭八歪的木杖。“老人家,我們是路過的客人,錯過了宿頭,不知可能在貴府留宿一夜?明日一早,我們自有答謝。”“啊,好啊,這出門兒在外的都不容易。”老頭顫巍巍地走過來給風不語開了門。風不語得意地看了秋月白一眼。秋月白回了他一個鬼臉,將手裡的兩個馬韁繩丟在他懷裡,走上前對老頭道:“多謝老丈了。”風不語抓著馬韁繩,忽然笑出來。他也常有連著多天風餐露宿,偶然找到一個住宿地方的情況,可從未像今天這般,打從心裡覺得高興,仿佛找到的不是一個破茅屋,而是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三個人在院子裡的石頭上分了賓主坐下。那躲進屋裡的姑娘也出來見禮,紅著臉偷偷用眼角看風不語。秋月白伸頭對身邊的風不語低聲道:“你有沒有發現,自從咱們坐在這兒開始,那姑娘一直在旁邊偷偷看你?”風不語被她這麼一提醒,猛然抬頭朝那姑娘看過去。恰好四目相對,姑娘臉上一紅,連忙跑回屋裡去了。這?風不語側頭看秋月白,發現她正在一旁忍不住笑。一張臉因為憋著不敢大聲笑而通紅,不停地用咳嗽作為掩飾。風不語也隻好不理她,與對麵的老頭閒話。但這老頭實在是太老了,說話也慢得很,問來問去,風不語也隻知道那姑娘是他的孫女,姑娘的父母都生病故去了。正說著話,忽然聽見屋裡什麼東西“啪”的一聲掉在地上,姑娘在屋裡驚呼了一聲。老頭顫顫巍巍還沒站起來,風不語早已起身要進去。秋月白一把拉住他道:“還是我去吧。”風不語一想剛才那姑娘看見自己的反應,就很清楚秋月白去看再合適不過,自己扶著這老丈在後麵慢慢走比較好。隻見秋月白進了那一片漆黑的屋子裡,風不語攙著已經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老丈往屋裡走。夜色已經將小院完全籠罩,天上並無月亮,正是月黑風高之夜。風不語的心突然覺得到一絲不安。他不知這不安是從何而來,但他清楚一定會有事情發生。而他念頭才起的時候,就聽見屋中傳來秋月白的聲音。“果然是你們。”是誰?風不語的心一沉,身形才動,猛然覺得肋骨處有一陣冷風刺過來。那本是完全都躲不開的一擊,但風不語還是儘全力躲開了被刀刺入肺的命運,隻是擦破了點皮。他拔劍,同時屋中躍出一個人。秋月白一張臉慘白,嘴角和鼻下都還有血跡。她站在風不語和那老頭的中間,將手裡拎著的東西丟在老頭的麵前。那是一隻被齊著手腕砍下來的手,不久之前,這隻手剛剛喂過院子裡已經驚得四散的雞。她用手裡的短刀指著老頭,冷聲道:“錦天行,上一次削了你鼻子的時候,我是怎麼說的?如果再被我遇上你和錦蘭,我就剁了你們殺人的手。”“你!不夜侯,你做得太絕了!”老頭突然不駝背也不彎腰了,他直起身把臉上的白胡子扯掉,露出本來的麵目,居然隻有半個鼻子。“秋姑娘。”風不語連忙上前扶住秋月白。“風不語,這件事情與你沒有關係,是我的個人恩怨,不要插手。”“可你現在這樣……”風不語看著她比剛才更加慘白的臉,她看上去似乎是中了毒。“江湖上的事情,官府一旦插手,就不一樣了。”風不語自然不希望秋月白為難,隻好道:“好,你自己小心。”說完,他放開手退回,握著手中的劍盯著錦天行。“錦天行,一行有一行的規矩,刺客這一行當雖然是個殺人的行當,但也是有規矩的。”秋月白朝著錦天行走了一步,“你既然選擇成為一名刺客而非殺手,就該知道,有的人不能殺,有的活兒不能接。”“哼,不夜侯,少拿那一套來裝清高。既然做了婊子,還立什麼貞節牌坊?”說完,他縱身欺近秋月白,伸手要去抓秋月白肩膀。風不語心頭一緊,她現在中了毒,兩人交手無疑會加速毒發。秋月白閃身讓過錦天行的掌風,手裡的短刀朝他喉嚨刺去。兩個人一來一回纏鬥在一起,風不語緊握著劍,隻能在一旁看著乾著急。江湖上的人向來看不起與朝廷勾結的人,尤其是在處理江湖恩怨的時候,哪一方仗著朝廷勢力欺壓江湖同道,會被斥為敗類,從此在江湖上寸步難行。所以,如果他現在插手兩個人的恩怨,不管是不是不夜侯的請求,傳到江湖上,“不夜侯”這三個字從此就再難在江湖上立足。可讓風不語就這麼眼睜睜看著秋月白有個三長兩短,他也著實做不到。若真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也顧不上那許多了。至多就是他從藏劍館卸任,如此一來,也就不算是秋月白勾結了他這個朝廷中人。心裡打定了注意,再看院中交手這兩人時,秋月白已然占儘上風。錦天行手臂和胸前各被劃了兩道傷,靠在籬笆上喘息。秋月白握著短刀道:“之前我已經給過你們機會了,既然你們不要,那就彆怪我照規矩辦事了。”“你已經中了蘭兒的毒。”錦天行捂著胸口的傷口,掙紮著站起來。“我知道。”“如果沒有解藥,七天之內一定會毒發身亡。”“我知道。”“你的性命遠比我的性命珍貴,一命換一命,不,兩命換一命,對你來說,仍然是虧的。”“沒錯。”秋月白又往前走了一步,“但是,錦天行,誰說我殺了你就一定得去給你陪葬啊?這個世上,相信解毒隻有拿到解藥這一個辦法的人,簡直比笨蛋還不如,風捕頭,你說是不是?”“姑娘說得是。”風不語含笑應聲。秋月白又道:“不過呢,我可以再給你一次活命的機會。”“嗯?”“是誰想買我的命?”“沒有,隻是我們咽不下這口氣,所以才趁著你被風捕頭押解進京時,在這兒等你。”“錦天行,若我是個昨日才開始走江湖的人,你這話我就信了。”秋月白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角,白皙的手背上一道黑紅色。她並不在意,繼續道:“可惜,風不語不好惹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若不是對方出價極高,你們也不會冒這麼大的風險。”錦天行梗了脖子,臉上的神情風不語十分熟悉,每一個在天牢裡拒不招供的人都是這副樣子。秋月白穩住有些晃動的身形,盯著錦天行道:“如果你肯說,我就放你們走。錦天行,這可是你和錦蘭最後的活命機會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風不語本以為秋月白會索性殺了錦天行以絕後患,哪知道她居然滿意地點點頭:“你雖然壞了刺客這一行的規矩,但也還算是個有骨氣的人。不過,你一擊不成,回去了瑞王也一定不會放過你。”錦天行吃了一驚:“你怎麼知道?”秋月白一笑,繼續道:“錦蘭從此之後再不能殺人了,無論是養傷還是隱居,都需要個乾活兒人,你的手先欠著吧。隻是,從此江湖上,錦天行便要除名了,如何?”“好。”錦天行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才說出這個字。風不語看著錦天行進了屋子裡,抱出來一個渾身是血已經昏迷了的姑娘,出了院子朝著山裡走,消失在夜色中。秋月白緩緩轉過身看著風不語道:“你若是去抓他們,我可就逃了。”“既然你放他們走,那我當然也不會追。”風不語無奈,走上前,扶住秋月白道,“隻是,你中的毒怎麼辦?”“我的命隻好拜托你了。”秋月白身體一軟,栽在風不語身上,“還有五個時辰,吟醉坊。”說完,她閉上眼睛,昏死過去。“秋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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