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爆炸震破山穀,崖上眾人都感覺到了震動,沈雲清衝向崖邊,崖下已空空蕩蕩,隻餘滿山清冷的風。“父親……”沈雲清大喊一聲,崖下逐漸安靜下來,回應她的隻是一片寂靜。她在崖邊跪下,重重地磕了三個頭,再起身時,眼中的淚水已經落儘,再次變回了平日裡堅強勇敢、不拘小節的縣令大人,那一瞬間的脆弱仿佛隻是眾人的錯覺。“彆難過。”孟長安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她搖搖頭,目光看向前方,帶著一絲讓人心疼的迷茫。也許是因為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也許是因為早已接受了父親不在身邊的事實,她根本沒有空餘的心思去悲傷。大概見慣了生死,所以也習慣了失去。她抬頭,剛好對上孟長安的目光,他的目光中有擔憂,有心疼還有理解。她心中酸楚更甚,又格外慶幸,世道艱難,還好有他在。她走到崖邊將所有麒麟麵具全都扔下崖底。至此,麒麟閣基本全軍覆沒,除了早就被沈君昊收服的,甲字營的人大部分被殺,底層的士兵則被就近編入辰川的護城軍以及楊景的塞北軍當中,在東辰縱橫數百年的麒麟閣從此不複存在。沈雲清帶人掘地三尺,帶人將麒麟閣總部搗了個天翻地覆,將麒麟閣各種見不得光的東西都翻了個透徹。唯玉山莊也找到了麒麟閣暗藏的各種秘藥配方,隻不過,護國寶藏的地圖和鑰匙早已被人拿走,送往了長安城。“大人,咱們這次滅了麒麟閣,秦王恐怕已經得到了消息,要是他對辰川下手,我們該如何應對?”縣衙眾人都有些憂心忡忡。“便是咱們沒有滅掉麒麟閣,秦王也該對辰川下手了。”沈雲清說道:“當今聖上身體孱弱,但是皇後一族勢力強大,皇後把持中宮,地位穩固,宮中皇子眾多,成年皇子也不在少數,秦王想要上位基本不可能。所以他的目的是拿到護國寶藏,到那時起兵謀反就容易多了。”“絕不能讓秦王得到寶藏!”一直保持沉默的餘淮突然開口說道:“她希望你能找到寶藏,寶藏雖然不屬於我們,但是我們金餘兩家世代守護的寶藏,也知道先祖皇帝留下寶藏的初衷是為了造福百姓。所以,她……我們都希望寶藏落在會為百姓著想的人手裡,也希望寶藏能發揮它應有的作用!”“我正有此意。”沈雲清也不矯情,這寶藏落在秦王手裡就是個禍患,如今皇帝身子不行,長安那邊對寶藏彆有用心的大有人在,所以也無法將寶藏送往長安。沈雲清將金小滿的碎玉拿出來放在案台上給大家看,“小滿不會無緣無故留著這塊碎了的玉,我覺得她肯定給我們留下了線索。”“我們兩人的玉合在一起便能取出裡麵隱藏的寶藏鑰匙,可是,現在玉都碎了,說明鑰匙已經被人拿走了,這玉看上去似乎並沒有什麼特彆的。”餘淮分析道。“不會!”沈雲清搖搖頭,說道:“我記得你們兩人的玉質地特殊,先祖皇帝為何會用這般特殊的玉來封存鑰匙,你仔細想想,你的玉還有沒有什麼特彆的地方?”餘淮思索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小時候,他喜歡把玩這塊看上去普普通通可摸起來卻感覺特彆的玉,偶然一次,他發現當陽光透過玉的時候,玉會變得通體透亮,裡頭還會隱隱約約顯現出一些紋路來。聽了餘淮的話,沈雲清眼睛一亮,立馬拿著玉走到了院子中間,陽光正盛,她將碎玉拚接好舉了起來。光線透過玉佩,玉果然變得透亮鮮活起來,在場的人都看得睜大了眼睛——這明明隻是一塊玉,可在陽光下竟然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活了過來!“大人,你看,玉裡麵的紋路出現了!”沈雲清看了周衝一眼,周衝點點頭,拿起筆便在紙上臨摹起來,不一會兒,玉中的紋路漸漸消失,而周衝麵前的紙上麵竟然出現了一條完整的路線圖!“看來小滿在成親那日發現隻要你們兩人的玉合在一塊,地圖就會出現,所以才會留著這塊碎玉……”沈雲清說著突然想到了什麼,拿起周衝畫的地圖一看,驚訝地說道:“果然是那裡!”周衝也仔細地看了地圖,才恍然大悟,“大人的意思是‘沉屍礦場’?”“沒錯!難怪那個礦場並不大,可是卻抓了那麼多人過去挖礦,原來他們的目的根本就不在礦場上!”沈雲清興奮地說道:“他們應該早就知道寶藏的大概方位了,所以礦場隻是為了掩人耳目,他們真正的目的是找出護國寶藏!”“而且,你們看!”沈雲清將拚接好的碎玉放在手心給大家看,“這個形狀有沒有很眼熟?”“是礦場的形狀!”周衝研究過沉屍礦場的地形,所以最先想起來。“這玉恐怕還有其他的用途。”孟長安提醒道:“據說先祖個性精明,最愛使壞整人,也許……”“也許他本來就做了兩手準備,將地圖和鑰匙另外放了一份在金餘兩家傳人的身上,讓那些不懷好意的人被耍得團團轉?”眾人都有些驚喜。“那可不一定。”沈雲清和孟長安默契地相視一笑,“也許,本來就隻有這一份。”事實證明,先祖皇帝的確放了個煙霧彈,那些人為了地圖和鑰匙爭來搶去,卻沒有人想到,地圖和鑰匙就在這小小的玉佩之上。金小滿也是在最後關頭才有所懷疑,所以才會在最危險的時刻仍然緊緊抓著這些碎玉。不久之後,秦王也發現了這一點,可是麒麟閣已經被連根拔起,宮裡如今又內鬥不斷,他無暇分身。於是乾脆將護國寶藏的事情透露出去,助戎人攻入辰川,借戎人的力攻打辰川。辰州知府立即調人前往辰川守城,但是戎人民風彪悍,百姓以遊牧為生,無論男女皆可上戰場。此次大舉進攻東辰,戎人一部分人和楊景的塞北軍開戰,其他人則集中火力攻打辰川,辰川的護城軍隊遭到戎人攻擊,幾位將領接連被殺,大量戎人趁機湧入辰川燒殺搶掠。沈雲清集齊人馬,迅速接管了剩下的八千護城軍,同時帶領眾人暴力砍殺已經進城的戎人,一時間整個辰川籠罩在血腥的氛圍當中,百姓人人自危,城裡變得混亂起來。可是關鍵時刻,辰州城卻關了城門,將逃往辰州的百姓拒之門外。太子來信將來龍去脈告訴沈雲清,並且告訴她朝中內亂不斷,已經無暇顧及遠在塞北的小城,所以戎人一入侵,朝廷便有了棄城之意。“豈有此理!他們難道不知道戎人入侵辰川之後,下一個目標就是辰州嗎?難道到那時就連辰州也不管了嗎?而且青州如今已被戎人攻占,若是連辰川也成了戎人的,那豈不是相當於打開國門,迎戎人進入東辰嗎?”沈雲清咬碎銀牙,用力將信紙拍在桌上。不過太子也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他送來了一枚虎符,這枚虎符可以調動江州一萬精兵。同時他也派人告訴沈雲清:“你隻管去做,無論你做什麼,後方的困難本太子全權為你擺平。”“真沒用,堂堂一國太子,連朝政都穩定不了!”孟長安嘲諷道:“若不是我們找到了先祖的護國寶藏,他莫不是想讓我們拿血肉去護他家的江山?”這也是你家的江山。沈雲清暗自腹誹。她知道,他其實並不想讓她留下守城,不僅僅因為戰場危險,更重要的是朝廷的不支持。這件事,到頭來恐怕兩頭都落不了好。不過,他也沒有反對,因為他知道,她是不會放棄辰川這些無辜百姓的。“咱們這位太子爺確實是天真了些,不過不是為了他,這好歹也是東辰百姓的家園,咱們姑且一試?”她拉了拉他的衣袖,語氣中帶著一絲討好,讓其他人大跌眼鏡……這還是他們那霸道無理、粗魯不堪的縣官大人麼?沈雲清突然反應過來,連忙收回手,眼刀“嗖嗖嗖……”地射向眾人,回頭卻對上孟長安似笑非笑的眼睛,饒是她臉皮再厚也無法泰然自處了。“我會陪著你。”孟長安看著沈雲清,目光裡滿是寵溺。眾人紛紛捂嘴偷笑。沈雲清心頭一暖,說道:“等這件事了了,我們就成親吧!”眾人紛紛驚呆,這種事情是可以這樣隨意、當眾、簡簡單單地提出來的嗎?而且到底是誰娶誰嫁啊?孟長安卻毫不在意,一向清冷的臉上罕見地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溫柔地說道:“好,都聽你的。”眾人隻覺得肉麻不已,紛紛嫌棄地彆過頭去。沈雲清清了清嗓子,說道:“私事說完了,該說正事了。在場的各位,辰川即將麵臨大難,願意留下助雲清一臂之力的雲清感激不儘,不願意的,我也絕不強求,日後再見,也依舊是我的朋友。你們曾經對我的幫助,我此生都不會忘記,此次守城確實有些強人所難,即便諸位想要離開,也是人之常情,所以……”“所以,大人這是要趕我們走了?”說話的是清風閣的公孫先生,以前一直在暗中幫助孟長安,後來隨孟長安離開清風閣,幫助孟長安打理一切雜務。“公孫先生若是想留下,雲清自然求之不得。”“我們家殿下都將自己許配給沈大人了,我們這些人哪有不為沈大人效力的道理啊?”公孫先生笑道:“反正殿下追妻都追到辰川來了,若是不追上戰場,豈不是前功儘棄?”沈雲清看了孟長安一眼,隻見他佯裝淡定卻掩飾不了發紅的耳朵,忍不住在心中偷笑,卻不想這貨竟然好不害臊地說道:“我的就是她的,我的人自然也是她的人。”“既然殿下都已經把我們當成聘禮送出去了,我們自然是要跟隨夫人一同上戰場的。”公孫先生故意一本正經地打趣,引得其他人都大笑了起來。清風閣的其他人也都表明了立場:“沈大人不顧自身安危,為百姓守城,我等欽佩不已,願留下來助大人一臂之力!”“大人,我們也留下來!殺戎人,保家衛國!”吳青山在沈君昊的訓練下,已經不再是從前空有一身蠻力的魯莽漢子了,他帶領的小隊訓練有素、英勇善戰,絕對是守城的一大助力!“你要留下來啊……”沈雲清知道吳青山是一定會留下的,所以故意看向丁小琴,問道:“那小琴你……”“吳大哥留下,我自然也留下!”丁小琴連忙表明心跡,生怕不能和吳青山一起並肩作戰。“唉,原來不是為了我留下的呀……”沈雲清故作傷心狀,“小琴你可是我的捕快。”“我……我……我當然是為了大人,還有辰川的百姓……不過,也是為了吳大哥……”丁小琴不比沈雲清臉皮厚,被她一打趣就羞紅了臉,低著頭解釋道。倒是吳青山大為感動,當即便拉著丁小琴的手說道:“我們也和大人他們一樣,等退了戎人,我就娶你!”丁小琴臉紅更甚,羞答答地看向吳青山,說話的聲音比蚊子聲還小,“我都聽吳大哥的。”沈雲清終於體會到肉麻的感覺了,看著他們兩人含情脈脈地對視,頓時隻覺得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問了一圈,沒有一人離開,就連周衝夫婦都謝絕了沈雲清送他們離開的好意,表示即便上不了戰場也要死守在縣衙。“不就是戎人嘛,咱們有錢有糧還有人,怕他作甚?”之前在丁字營的王教習也被方教習拉了過來,一聽要打戎人都立馬來了精神。“就是,那些戎人不過是四肢發達而已,沒什麼好擔心的!”方教習原本就是沈君昊的手下,麒麟閣被滅之後,他便主動來了辰川縣衙。除此之外,之前麒麟閣訓練的私兵早已被楊景編入塞北軍隊當中,楊景治軍嚴謹,這些年一直在養精蓄銳,在戎人準備進攻之時,楊景立馬派了一萬大軍過來,加上辰川原有的八千守城將士以及江北營的一萬精兵,沈雲清心裡多少有了一些底氣。“沒錯,戎人並沒有我們想象得那麼厲害!”餘淮走了進來,說道:“我們商會也有不少曾和戎人有生意往來的商隊,據他們說,戎人生活的地方環境惡劣,土地貧瘠,物資匱乏,糧草供應遠不如我們充足!”沈雲清看向餘淮,經曆了餘家滅門慘案之後,他僅僅消沉幾日便迅速振作了起來,看上去就跟個沒事人一樣,但是熟悉他的人都能感覺到他變了。他的一雙狐狸眼狡黠依舊,可目光深處卻再也沒有了往日的光芒,他變得更加成熟懂事,也變得更加淡漠。她也說不清這是好還是壞,但這大概就是成長所要付出的代價吧。“餘家的生意我都已經收回來了,再加上我們商會暫時替大人打理金馬山寶藏,糧草支援不成問題,若論持久戰,戎人絕對不是我們的對手!”手中有糧,心中不慌。聽了餘淮的話,眾人頓時士氣大增。“好!”沈雲清說道:“後方就交給你和周叔了,楊將軍那邊也會有人跟你們接洽,我相信有你們相助,定能將戎人逐出東辰!”沈雲清和眾人一同走出縣衙,才發現容五靠著牆站在轉角處,見到孟長安和沈雲清出來,立馬抱拳行禮,“殿下、大人,我和你們一起。”孟長安微微皺眉,說道:“我不是讓人護送你和金小滿離開辰川了嗎?”他消瘦了許多,人也有些低沉,但是目光卻十分堅定,“這種時候,我如果退縮了,她醒來會很不高興的。”“好!”沈雲清重重地拍了他肩膀一下,說道:“我們守住這座城,等她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