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清將縣衙的事交給周衝和丁小琴,便也和孟長安、容三火速去了餘家。他們趕到的時候,偌大的餘府已經被燒得隻剩下殘垣斷壁,從門外到內院,一路都是死屍,大部分已經分不出樣貌了。餘府正堂還依稀看得出來是布置成了喜堂的模樣,裡頭大紅的“囍”字和屋外的淒慘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看起來格外刺眼。餘淮站在大堂門口,一身紅衣,卻讓人覺得無比淒涼。大堂的中間,容五一臉頹然地抱著金小滿,金小滿身穿大紅嫁衣,靜靜地躺在容五的懷裡,麵無血色。明明前兩日她還活蹦亂跳,吵鬨聒噪,現在她卻一動也不動,像一隻斷線的精致人偶,一點兒也不像她。“小滿!”沈雲清心中鈍痛,伸手抓住她的手,卻發現她的手中抓著一塊玉,正是她隨身攜帶的那塊,但是已經碎成了兩半。沈雲清將碎玉收起,說道:“我們帶小滿去唯玉山莊!”容五精神一震,抱起金小滿正要起身,便看見溫葉落帶著一個人走了進來,那人介紹道:“在下是唯玉山莊的二弟子江心亭,目前代少莊主管理山莊,奉少莊主之命前來相助各位!”“你們少莊主呢?”沈雲清問道。“少莊主已經離開山莊多時了。”江心亭說完,便走到金小滿身旁為她把脈。許久,他才搖搖頭,說道:“這位姑娘的傷勢太重,經脈皆被震斷,就算少莊主在此,恐怕也是回天乏術。”“不可能!”容五和餘淮大喊了一聲,互相看了對方一眼,然後容五便一掌打向餘淮。“你為什麼要走?保護餘家一家老小是你的事,可是你卻讓她來承擔!若她隻顧自己,憑她的輕功難道逃不出去嗎?婚禮當前臨陣脫逃,你這個窩囊廢,都是你害了她!”容五罵道。餘淮捂著胸口冷笑道:“你以為我不想娶她?明明是她不想嫁我!彆看她看起來沒心沒肺的,心裡想著你,卻又想達成你的心願,你以為這場婚事是為了什麼?你不是說護國寶藏應該交給可以守護東辰百姓的人嗎?所以,她為了你,為了所謂的天下蒼生,違背心願嫁給我,就是為了騙那些人交出寶藏!”“你說什麼呢?”容五一臉震驚。“說他娘的窩囊廢是你才對!”餘淮狠狠地給了容五一拳,罵道:“既然喜歡她就帶她走啊,護國寶藏關她什麼事,天下蒼生又關她什麼事!她武功那麼差,連自己都保護不了!你卻連問都不敢問清楚,你他媽算什麼男人!”兩個男人赤手空拳地打了起來。“容五、餘淮,你們住手!”沈雲清拉開他們,看向江心亭,問道:“當真沒有任何辦法嗎?”“有!”江心亭這次回答得斬釘截鐵,不過他又說道:“若是老莊主能醒過來,便還有一絲希望可以救她!”“師兄……”溫葉落疑惑地看向江心亭,欲言又止,江心亭繼續說道:“老莊主當年為救少莊主身中奇毒,少莊主為此四處奔波,如今終於找到方法,隻是要想解毒,仍然不易……”“不管什麼方法,我們必當拚儘全力!”沈雲清承諾道。“那毒藥本是麒麟閣的秘藥,要想拿到解藥恐怕……”沈雲清目光一凜,說道:“麒麟閣勾結戎人,圍攻縣衙,屠殺金餘兩家,本就應當除之!”“我們唯玉山莊必助各位一臂之力!”江心亭說完,便又看向金小滿,“至於這位姑娘,隻要服下續命丹,再以千年寒冰為床,三年之內可保安然無恙。隻是這千年寒冰恐怕難尋……”“我知道哪裡有千年寒冰!”容五突然想起和金小滿互表心跡的那個石室,當初他們差點兒被那裡的千年寒冰凍死,現在金小滿卻要靠它來續命,難道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容五帶金小滿離開之後,沈雲清和孟長安便迅速整合人馬,前往麒麟閣與閆準的人裡應外合,打了麒麟閣一個措手不及。“大人!一切準備就緒!”吳青山帶了一隊人馬前來接應沈雲清等人,其中金家幾兄弟也在。之前沈雲清讓他們自己選擇去留,但是寫信介紹和推薦他們留在麒麟閣,暗中為閆準所用。現在,他們已經成為了閆準的得力乾將。“好!”沈雲清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前方,嘴角浮現出一絲冷笑,“麒麟閣,任你是麒麟還是螞蚱。這一回,我們勢必要將它翻個底兒朝天,那些見不得光的家夥,全部殺無赦!”這一次的屠殺行動迅速而又突然,再加之以閆準為首的部分麒麟閣中人早已準備周全,是以打了麒麟閣一個措手不及,不過麒麟閣始終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反應過來之後以迅猛之勢反撲,一時間兩撥人馬打得十分慘烈。兩日之後,沈雲清等人一路攻入麒麟閣甲字營總部,一場血戰,甲字營僅剩的人落荒而逃,被沈雲清等人一路追到了十字崖。甲字營中的人全部戴了麒麟麵具,不過血戰過後,就隻剩下戴赤色、綠色和紫色麵具的三人了。“難怪你們能在麒麟閣為所欲為,原來另一個赤一已經被你殺了!”閆準將兩個黃色麵具扔在了地上,他身後其他戴麵具的人也紛紛丟掉了麵具。之前的青五也在其中,竟然是丁字營的方教習!“你不是也一樣,殺了你的‘影子’,然後冒充他嗎?”對方的赤一冷笑道:“不愧是老沈國侯的兒子,竟然借閆準的身份打入麒麟閣內部,獲取我們的信任和麒麟閣的機密。若非如此,你們想滅掉麒麟閣根本就是做夢!沈君昊,你藏得夠深啊!”沈雲清看了沈君昊一眼,他麵容剛毅,身上似乎沒有一絲父親當初的影子。不過,父親原本就不是一個存在感強的人,他沒有祖父那般出彩的才能,永遠隻是沉默地服從命令,與任何人都保持著一種疏離感。沈君昊沉默了一下,問道:“當初青州戰敗是你們所為。”他自從加入麒麟閣那日起便知道自己身邊有一個監視自己的影子,並且早就將對方的底摸得一清二楚,那日青州戰敗,父親察覺出不對,便殺了影子閆準,讓自己假死冒充他。為了找出真相,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父親自刎身亡。從那天起,世上就沒有沈君昊了,有的隻是麒麟閣的走狗閆準。“不錯,青州戰敗是我們一手導致的,我們的人接應戎人攻入青州,然後斷了青州城內的補給,再以藥物控製城中百姓……”赤一嘴角帶著一抹陰冷的笑:“你父親倒真是條漢子,在察覺到我們的計策之後,毅然決然地投降,再祭以自己的性命保住沈家軍。不然,那日等待他們的將會是……血洗青州!”“你們好狠的心!為了一己私欲,竟然不顧滿城百姓和數萬將士的性命!你們……不!你們背後的那個人究竟圖什麼?”沈君昊滿眼憤怒,想起當初在城牆上慷慨就義的父親,想起那些因為投降而被唾罵的將士,以及青州那些無辜的百姓,他就恨不得親手撕碎這些始作俑者!“圖什麼?我們主上乃是天命所歸,圖的自然是這天下!”赤一張狂地說道:“隻要奪得護國寶藏,主上必定能直逼皇城,日後也必定可以收複各國,統一天下!”“你說的主上……是秦王吧?”沈雲清突然說道。赤一眼中的驚訝一閃而過,其他人也頗為不解,秦王素有賢名,且不好權勢,如何會做出這種事來?“當初秦王離開長安,前往青州除了為了避開權力中心免受牽連,也是為了護國寶藏對吧?”沈雲清解釋道:“祖父一直在青州對抗戎人,要想害他並不容易,且青州之戰策劃起來也費時費力,除了一直在青州的秦王還有誰能做到?”眾人心裡也漸漸疑惑起來。“還有,秦王口口聲聲不好權勢……”沈雲清輕笑道:“可是大家請想想看,如今滿長安的權貴,最有權有勢的是誰?最得民心的又是誰?策劃青州戰敗,除了讓他有機會回到長安之外,還可以製造動亂,逼迫金餘兩家交出護國寶藏!”“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一直沒有出聲的孟長安說道:“麒麟閣一直為皇室心腹,而且隻會傳給新一任的儲君,外人想要控製核心勢力根本不可能,所以這個人除了當年差點兒被立為儲君的秦王,不會是其他人了。”涉及到多年前的皇室辛秘,大家了解得並不多,倒是沈君昊還知曉一二,“當年秦王確實受先帝器重,原來麒麟閣之亂從那時便開始了。”“沒錯,當年先帝屬意的儲君明明就是我們主上,不然他也不會向他透露有關麒麟閣和護國寶藏的事,如今的皇帝昏庸無道,不過仗著有個厲害的母族才當上了皇帝,不然哪裡輪得到他!”“當今聖上如今這副模樣不就是你們一手造成的嗎?”沈君昊罵道:“你們手段卑鄙,甚至不惜引誘聖上使用霧針草煉丹,其心可誅!”“多說無益,反正當今皇帝已經是個廢人了!主上雖損失一個麒麟閣,卻得到了護國寶藏的地圖,待他尋得寶藏,奪取皇位,指日可待!”“想得美!”沈雲清三人和赤一等人打了起來。雙方武功高強,一時間難分高下。沈雲清武功稍弱,對上的便是紫七,孟長安則對付綠四,沈君昊和赤一對打,其他人插不上手,隻能在一旁觀戰。最終,赤一三人漸漸不敵,連連往崖邊退去。“小心!”孟長安已經解決了綠四,見情況不對,拉著沈雲清退後了幾步。隻見赤一解開外袍,拿出一捆類似於“炮仗”的東西,沈雲清大驚,喊道:“是火藥!當初祖父曾經用他退過戎人,但是因為祖父過世,連當初的圖紙都遺失了!”沈君昊自然也是見過那東西的威力,若是赤一將它引爆,恐怕在場的人都會受到波及。“彆慌!”沈君昊說道。雖然他們回頭,可沈雲清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說話。她快步上前,說道:“父親,我來解決!”“老子在這裡,有你做主的份兒?”沈君昊毫不客氣地說道。沈雲清“哼!”了一聲,不滿地彆過頭去,又忍不住拿眼睛偷偷盯著他。沈君昊慢慢朝赤一走了兩步,說道:“秦王多行不義,即便他才能過人,也難以擔此大任,你為何要為虎作倀?”“自古成王敗寇,等主上當了皇帝,過去的事自然不會有人知曉!”赤一拿出火折子,一臉戒備地看著沈君昊。“父親!”沈雲清看著沈君昊一步一步地靠近,心中也不由地有些擔憂起來。“你既然能得到我父親研製出來的火藥,想必和當初的沈家軍頗有淵源吧?”沈君昊繼續對赤一說道:“當初青州一出事,我父親立馬斬殺了陳副將,他是你們的人?”“沒錯,想不到吧,老沈國候也有看走眼的時候!”赤一看著沈君昊朝自己逼近,雖然強裝鎮定,但是額頭上不斷冒出的冷汗出賣了他內心的慌亂。沈君昊卻仍然淡定地走了過去。“父親!”沈雲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剛要上前卻被孟長安拉住了。“你現在想做什麼?”沈君昊冷笑道:“和我們同歸於儘嗎?你這個半輩子都戴著麵具的人,死了連個名字都沒有,真的值得嗎?”“虛名而已,我並不在乎!”“那你在乎什麼?家人,他們恐怕連你活著還是死了都不知道吧?功名利祿?你人都死了,以後的事誰又說得準呢?”“這不用你管……”“更重要的是,你以為秦王真的會成功?護國寶藏,彆做夢了!這種東西,根本不存在……”“你說什麼?”赤一突然有了一瞬間的恍惚,沈君昊趁機衝過去攻擊他,赤一迅速反應過來,兩人站在崖邊交手,搶奪手中的火折子,形勢變得異常嚴峻。“紫七,你還在等什麼?”赤一大聲喊道:“為了主上的大業,我等死而無憾!”沈雲清一掌打倒紫七,可惜紫七已經點燃了身上的袍子,轉身撲向赤一。孟長安一刀刺進紫七的身體,可是紫七的袍子上不知道塗什麼東西,不到片刻功夫,她便已經燒成了火人,所到之處,皆有火種落下。沈君昊和赤一被圍在火中,已經退無可退了。“哈哈哈哈……你們都去死吧!”赤一癲狂地大叫,然後看著火光已經點燃了自己的衣角。沈君昊回頭看了沈雲清一眼,這個女兒,模樣長得像他的父親,性格像足了自己,一點兒都不像他最心愛的女人。不過也好,她若真像她娘那樣柔弱單純,他還真舍不得丟下她。沈雲清似乎感應到了他的想法,慌忙大喊:“父親,回來!”“這輩子,除了你祖父的話,我隻聽你的娘的命令!”沈君昊說完,抓住赤一飛身跳下了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