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煙臉色變得煞白,一時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沈雲清將手中的簪子亮了出來,說道:“這支隻是我從寶珍齋買來差不多形狀的簪子,是你太心虛,沒看清楚就慌了。而且,我之前說的關於簪子的都是我胡謅的,你要不主動說出來,我連你那簪子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現在,輕煙姑娘,把真正的凶器交出來吧!”“不,我沒有殺人!少爺,救我!”輕煙慌忙用手護住手上的簪子,往楊景身後躲去。“楊景,你還想包庇她?”沈雲清冷冷地看著楊景。楊景看著她對自己防備的眼神,不由得一震,他什麼時候成了她的對立麵了?他明明是想幫她的。沈雲清走過去抓住輕煙的手,從她頭上抽出簪子,又將她的右手舉起來,“你這手上的傷就是在用石頭擊打蘭氏的時候弄傷的吧?你漂亮的指甲呢,怎麼斷了?而且怎麼剛好斷在那些黑土當中?”“還有,大人,這簪子上鑲嵌的小珠子掉了一顆,而蘭氏的頭發中正好有一顆一模一樣的。而且珠子上沾滿了蘭氏的血跡,血跡已經完全凝固,可見這顆小珠子是蘭氏死前掉落的,而且小珠子沒有從頭發裡掉出來,說明珠子掉進她的頭發裡的時候,她已經站不起來了!”王禮讓人將沈雲清說的一一確認之後,問道:“輕煙,你還有什麼話可說?”“不,不是我,我沒有!我沒有!”輕煙癱坐在地上,然後伸手去拉扯楊景的衣服,“少爺,救救我,輕煙不要坐牢。一個下賤的姨娘而已,誰讓她要偷看,是她自己該死。少爺,我是你的人,誰都不能動我!”“你說她偷看所以該死,那你呢,你偷看楊景,是不是更該死?是你偷聽到楊景推測我拿他的令牌到刑部驗屍,所以才去告密的吧?”沈雲清問道。“是我又怎麼樣?你們這種纏著少爺不放的賤人,通通都該死!”輕煙兩眼通紅,神色瘋狂。“輕煙,為什麼……你為什麼會……”楊景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在他的印象裡,輕煙明明是一個溫柔善良需要人保護的姑娘,而且從她進了楊府之後,他就一直將她當成妹妹照顧……“哦,對了,蘭氏是因為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才被你攻擊,那麼她看到的是什麼呢?”“不準說!不準說!”輕煙突然朝沈雲清撲了過去,沈雲清抓過她的手腕,輕鬆地就將她製服了。二夫人連忙湊過去對沈雲清耳語道:“你夠了啊,彪悍過頭了,真的會嫁不出去!”“不是我彪悍,是她太弱了好嗎?”沈雲清說道:“大家也看到了輕煙十分柔弱,所以她雖然可以趁蘭氏不注意,用簪子刺傷她,也可以用石頭砸傷她,但是她很難徒手悶死一個人。所以,凶手不是她!”“那你之前說那麼多……”“那些都是真的,輕煙確實想要殺死蘭氏,也確實打傷了蘭氏。不過,真正殺死蘭氏的,另有其人!”沈雲清說完,輕煙突然崩潰大喊:“是我,就是我殺死了她,沒有彆人,少爺的院子裡沒有彆人!”眾人麵麵相覷,剛剛她還死活不承認殺人,現在卻上趕著認罪,這是為何?“你這是在包庇我,還是在包庇你自己啊?”楊毅從外麵走了進來,不同於往日醉醺醺的樣子,今天的他穿著乾淨的新衣服,整個人都清清爽爽的。不同於楊景的英氣,他反倒給人一種俊朗書生的感覺。他走到大堂中間跪下,說道:“蘭氏是我殺的。”“為什麼?”最為震驚的是沈雲容。明明蘭姨娘在大房是最受寵愛的啊!“這個女人,你以為是什麼好貨色?勾欄院裡出來的,我十七歲認識她,對,就是在我們快要成親的時候,為什麼呢?因為有人不希望我和沈家來往密切啊!不希望就不希望吧,給我塞女人我就接著唄,讓我賭我就賭,讓我嫖我就嫖。反正,我就是爛人一個,不爛到底,有些人根本不能放心!”“楊毅,你在這裡亂說什麼?”楊夫人氣急敗壞地說道:“事情已經明白了,你出來添什麼亂,趕緊滾回家去!”沈雲容的事也好,輕煙的事也好,對於楊夫人來說,都比不上楊毅讓她丟臉!“這個女人……”楊毅笑著指著蘭氏的屍體說道:“吃裡扒外,大房什麼跟都跟你報告,監視著我的一舉一動,不把大房的人整死,她就不罷休!所以,我從二弟的院子裡出來,看到輕煙將她打了個半死的時候,就出手將她殺死了。”“那你為什麼直到現在才動手?”沈雲清問道:“你忍耐了這麼久,為什麼現在突然對她下手?”“因為我已經忍無可忍了。”楊毅說道:“她們要什麼都可以給,為了妻兒的安全,我可以當一個是非不分的窩囊廢,可是她們觸碰到了我的底線……儘管我是個廢人,可廢人也有自己想要保護的人。”沈雲容不可置信地抬頭。“你一直的隱忍,裝作無能,隻是為了保護家人?你一直以來裝作和雲容不親密,隻是為了讓彆人以為你不在乎他們母子,所以這一次蘭氏差點兒害死雲容,你才會出手殺了她,對嗎?”沈雲清繼續說道。楊毅低著頭不說話,沈雲容早已泣不成聲。難怪他會穿上自己第一次為他縫的衣裳,難怪他會隨身帶著她給送的玉佩,原來……他還是那個冬日寒雪中,會為她撐傘,會為她暖手的溫潤少年。“那輕煙又為何要殺死與她無冤無仇的蘭氏呢?”沈雲清又問道。楊毅鄙夷地看向輕煙,說道:“那晚我喝醉了,這女人脫了衣服勾引我,大概離開的時候被蘭氏撞見……”輕煙慌忙大喊:“我沒有,我以為是二少爺……”所有人都看向了輕煙,露出了各種耐人尋味的表情。“少爺,輕煙此生絕不負你!”輕煙又看向楊景,突然往牆上撞去,沈雲清迅速伸腳將她絆倒,然後一把將她拉過來推到了楊景懷裡。“楊景,自己惹下的情債,還是好好解決吧!”“我……我不知道……”“你不知道輕煙對你有意?楊景,不是我說你,無論大事小事你都太過優柔寡斷了。你若是對輕煙有意,就早該娶了她,給她一個名分,你若是對她無意,便早該讓她斷了念想……也許,事情也不至於弄到這個地步。”“我……對不起。”楊景喃喃自語,也不知道在對誰說。“阿景,這跟你沒關係,咱們回家!”楊夫人安慰道。“楊夫人慢走!”沈雲清突然喊了一聲。“你還有何事?”楊夫人不悅地問道。“這是我從蘭氏被殺的地方撿到的,想必你應該很熟悉吧?我記得楊大人的原配夫人,閨名正是青蓮。”沈雲清將一方繡帕放到楊夫人手中,楊夫人嚇得尖叫了一聲,拉著楊景就要匆匆離開。“母親還是管好自己吧!”楊景推開楊夫人的手,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便大步離開了。這世道人人都在變,他已經無心去猜測,母親究竟變成了何種模樣。“都回去!這段時間,殷氏你就好好待在家中,既然這個家你管不好,就讓陳姨娘來管!”楊武也冷著臉從楊夫人身邊走過,楊夫人惱恨不已,丈夫對她愈發冷漠,兒子也與她生了隔閡,日後她該如何自處?案子已經結束了,沈雲容被無罪釋放,輕煙傷人被關進了大牢。雖然楊家人遲早會把她弄出去,但是對於她來說,最大的打擊莫過於讓楊景知道自己已經是不潔之身了。楊毅也被關進了大牢,原本沈雲清以為在知道楊毅的深情之後,沈雲容會放棄離開楊家,可是她與楊毅在牢中敞開心扉之後,她卻親自寫了休書。對,休書,她要休了楊毅。休書自然是沈雲清的主意,原本沈雲容和楊毅商量好和離,讓沈雲容帶楊純離開楊家。可是沈雲清覺得和離的話,沈雲容想要帶走楊純的可能性很小,楊家就算為了名聲也不會答應。所以,乾脆休夫好了。“這樣真的可以嗎?”沈雲容有些忐忑,雖然楊毅也讚同,並且已經在休書上簽了字。可是,官府審批會過關嗎?“或許……吧。”沈雲清抬頭望天,她能說她主要是想為沈雲容出口氣嘛。可惜沈雲清沒有想到一封休書會鬨得人儘皆知,如果她知道,她一定……會早點兒這麼做。休書送到官府後,就引起了軒然大波,幾乎整個長安城都被這史上第一次休夫事件所震驚,對普通百姓來說這是笑料,可對於千千萬萬的女子來說,卻有不一樣的體會。隻不過對於某些人,比如楊家的人來說,就是奇恥大辱!“豈有此理,沈家這是在侮辱我們!”楊夫人氣得摔了幾套茶杯,“這些賤婢!賤婢!你們休想得逞!”“可是夫人,大少爺已經同意了……”丫鬟在旁邊小心翼翼地提醒。楊夫人冷哼一聲,說道:“楊毅那個廢物,為了個女人竟然把什麼都搭進去了……他同意了又怎麼樣?自古以來,就沒有女子休夫的案例,這休書,我說不算數就不算數!”三天後,除夕,宮中設宴,眾位大臣攜家眷一同參加。原本這種事跟沈家是沒有關係的。可不知為何,除了沈雲澤,就連沈雲清和沈雲容也收到了邀請。“雲清和雲澤去就算了,為何我也會有?”沈雲容有些不安,之前的休書還在官府沒有蓋章,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差錯。而且她畢竟是出嫁過的婦人,這種宴會怎麼會邀請她呢?“你也是沈家的孩子,怎麼不能去?”梅姨娘將沈雲容拉到一旁,將一隻珠釵放到她手裡,“這可是娘壓箱底的寶貝,你戴上,我女兒這麼漂亮,一點兒都不比彆人差!”沈雲容苦笑,以前她和她娘一樣最愛打扮,可是現在她對這些已經完全提不起興趣了。“我還是不去了吧……”沈雲容有些退縮。“去吧,楊家的人應該也會去,是時候該解決這件事了。”沈雲清拿過沈雲容手中的珠釵替她插入發間,替她理好頭發,微笑著說道:“明天,就是新年了。”“對啊,大姐、二姐,新的一年,我們沈家一定會越來越好的!”沈雲澤穿著新做好的衣服走了過來,看上去個頭又長了不少。“好好好……你們快去,宮裡的規矩記住了,可彆丟了沈家的臉。”二夫人給沈雲澤理了理衣服,又對沈雲清說道:“這次楊家的人想必也會去,楊家的那個小將軍……你就彆惦記了!”“可是,楊將軍人還是很好的……”沈雲容忍不住替楊景辯解。“楊毅人不也挺好……”二夫人脫口而出。聽到“楊毅”的名字,屋裡的人一陣沉默。“好了好了,再不去就趕不上了!”老太君笑著說道:“快去快去,我們在家裡等你們回來。”三人上了馬車,沒多久就到了皇宮門口,參加宴會的人很多,沈家姐弟卻仍然是最引人注意的存在。本朝最年輕的沈國侯府小侯爺,因休夫而震驚天下的二小姐,傳說中凶狠暴戾、粗魯庸俗從小在塞北長大的大小姐……怎麼著也會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沈雲清,你也來了啊!”柳珍容帶著幾個貴女一起走了過來,嘲諷道:“沈大小姐可真是厲害,竟然還能上公堂斷案,我等普通女子可完全比不了啊!”幾個貴女都抿嘴輕笑起來,“聽說她還給死人檢查全身呢……”有人嫌棄地驚呼道:“天哪,她怎麼做到的……”“怎麼做到的,你們想知道嗎?”沈雲清笑著抬起手,認真地解釋道:“我就是用這雙手去觸摸死者的每一寸肌膚,你們知道嗎?死者血肉模糊的腦袋、僵硬的身體、冰冷的肌膚……哦,對了,那個死者還沒有閉上眼睛,她瞪著一雙眼睛就那麼看著你們,看著你們,好像要跟你們說話……”“啊!你彆說了,不準說了!”柳珍容和幾個貴女都嚇得臉色發青,沈雲清卻突然向前,湊到她們跟前陰森森地說道:“死了的人想說也不能說了,活著的人當然要多說兩句了。你們彆急啊,你們這麼想要了解她,她晚上肯定會去找你們的……”“沈雲清你……你真是晦氣!”柳珍容一甩袖子,氣衝衝地走開了。那些貴女也不敢再嘲笑沈雲清,一個個落荒而逃。沈雲澤和沈雲容都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們不怕麼……”沈雲清突然撲向沈雲容和沈雲澤,伸手去抓他們,“我這雙手,可是摸過死人的哦……”沈雲容和沈雲澤連忙躲開,姐弟三人鬨作一團。突然,一位少女從邊上衝了過來,直接抓住了沈雲清的手,然後抬起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看著沈雲清。漲紅著臉說道:“我不怕!沒什麼了不起的,就算是摸過死人的手……手……死人……”少女身體輕顫,眼中透著驚恐,最後乾脆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沈雲澤連忙伸手摟住了她的腰,卻因為身體不穩,兩人一起滾到了地上。沈雲澤將少女護在了懷裡,自己則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喂,你沒事吧?”少女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就看到沈雲澤關切的眼神,紅著臉點了點頭。“怎麼樣,沒摔到吧?”沈雲清伸手過來拉他們,少女下意識地將手伸過去拉住了沈雲清的手,一抬頭又反應過來,再次暈了過去。“十一公主!十一公主!”幾個宮女連忙將人扶起,急忙說道:“快稟告皇上!快請太醫!十一公主又被嚇暈了!”沈雲清姐弟仨看著幾人飛速離去,麵麵相覷。“公主都這麼嬌氣的嗎?不過是死人而已,大家不都覺得死人比活人可愛多了?”沈雲清疑惑地問道。沈雲容忍不住歎了口氣,說道:“隻是你覺得。”沈雲澤狂點頭,深以為然。“哼!粗魯的女人,活該嫁不出去!”一道嘲諷的聲音傳來,一個穿著華貴的年輕公子在眾人的簇擁下從他們身邊走了過去,隻給他們留下了一個不屑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