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除弄玉之外的諸人,聽說皇後殿下駕到,全都跪在地上跪迎,口中稱頌。隻有弄玉靜靜地站在衛青的床榻之畔,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故而衛皇後進來之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弄玉清冷的目光,兩人隔著大半間屋子對視,各懷心思。衛青見狀怕兩人會再起衝突,急忙開口問道:“皇後殿下怎麼會來?”皇後看著滿臉病容的衛青,臉色這才稍稍緩和了一些,目光轉向跪在地上的眾人,吩咐道:“你們都且退下。”“喏。”眾人不敢抬頭,頭抵在地板上應道,然後小心翼翼地往外走。阿璟有些不放心弄玉,抬眼偷偷朝弄玉看去,見她神色自若,似乎情況並沒有太糟,她隻好暗中捏了捏弄玉的裙角,示意她不要意氣用事,這才跟著眾人一起退到了門外。衛皇後緩步走到床畔,順勢在床沿上坐了下來,拉住衛青的手,溫言說道:“我來看看你。最近身子怎樣?”“還能怎麼樣,不過是等死罷了。”衛青早已經看淡了生死,一臉豁達。衛皇後看見他這副模樣觸動了心事,眼眶已經紅了,但臉上還是掛著微笑:“人食五穀,哪裡有不病的。慢慢養著,也就好了。據兒年紀還小,還要阿舅扶持呢,你要是走了,要他倚仗哪一個去?”衛青歎了口氣,搖搖頭說:“不中用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以前,我仗著年紀輕,受了傷總沒有放在心上,誰知道到底還是傷了根本。跟匈奴作戰的這些年,殫精竭慮,這身子終究是垮了。”衛皇後聽了這話,勉強笑道:“青弟,你何必說這種喪氣話呢?”衛青歎息一聲:“不是我說喪氣話,隻怕我的大限已經到了。”他抬眼看向弄玉,弄玉也正在怔怔地看著他,兩人視線相交,弄玉就見他因為病態而渾濁的眼睛裡出現了一絲清明,清澈溫和得像是六月天裡的溪水。他伸出枯瘦的右手,柔聲呼喚道:“小縭,到我身邊來坐。”弄玉猶豫了一下,還是聽了他的話,走到他身邊,挨著皇後坐下,把手伸了出來,握住了衛青的手。衛青看到她被拔掉指甲、傷痕累累的雙手,眼中的淚落在她手上。他左手拉著皇後的手,輕輕放到了弄玉的手上,懇求道:“殿下,我在臨死前隻有這一件事放不下。你好歹看護著小縭,彆再讓她被人欺負了去。”衛皇後看了弄玉一眼,不動神色地把手抽了回去,顧左右而言他:“青弟,你好生保養著吧。我讓人從宮裡帶了上好的藥材,對你的身子有好處。好久不見孩子們了,他們還在前廳候著呢,我去看看他們。”說著就要站起身來,抽身離去。誰知衛青猛地探身過來,抓住衛皇後的手!衛皇後沒防備,被他一拉,身子一個趔趄向後倒去,恰好倚靠在了弄玉的身上。衛青死死地抓著她,聲音沉痛:“阿姊,這是我最後一次求你!你放過小縭吧,她是咱們衛家的孩子!”衛皇後手扶著床塌的邊沿才堪堪穩住,沒有狼狽地摔到床塌上去,她回過頭來,看著弄玉,絲毫不掩飾對她的厭惡之情:“你要我放過她,你先問問她做的那些事,哪一件能讓我饒過她!此次要不是皇帝對她出手,我根本就製不住她!她跟方天河兩個人,差點兒就把咱們衛氏整垮!你讓我怎麼能放過她!”她想起郭弄玉過去做的那些事,心中越來越憤怒,情緒也逐漸激動起來。“伉兒已經把事情的始末全都告訴我了。小縭她是無心之失,她並不知道自己是衛氏的孩子。”衛青辯解道。“就算現在她知道了,你覺得她會跟咱們同心嗎?”衛皇後聲色俱厲地打斷他,“就算我肯放過她,她心心念念的也是如何報仇!我絕對不允許任何人把衛氏拖到萬劫不複之地,絕對不允許!”聽了她的話,衛青忽然鬆開了衛皇後的手,身子向後,仰麵跌倒在靠枕上,顫抖著笑道:“阿姊,你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我們衛氏,可是我們衛氏的人,為了保住太子到底死了多少了?你心裡當真就不清楚嗎?我們為了保住這權勢已經殺了多少人了?連我們自己的骨肉都不放過……”兩行濁淚順著他那凹陷下去的眼睛流出來,衛青看著衛子夫:“去病那孩子到底是怎麼死的,你們以為我不知道嗎?他從小就出息,十八歲大敗匈奴,名揚天下!多好的一個孩子啊,他死的時候才二十四歲,隻有二十四歲啊!”“你們不心疼,我這個做阿舅的,疼得肝腸寸斷!那是我親眼看著長大的孩子啊,我教他劍法,帶著他出征。他在戰場上有多英勇,你知道嗎?他沒有死在匈奴人手裡,卻死在了……”衛青嗚嗚咽咽哭了起來,後半句話雖然沒有說出來,但是經曆過那場禍事的衛皇後此刻卻也已經臉色慘白了。威震匈奴的驃騎將軍霍去病英年早逝,天下皆哀。有人說,他是在出征匈奴時,被匈奴人刻意陷害,感染了瘟疫,病死的;也有人說,他是因為殺了郎中令李敢,縱然皇帝有意庇護,但朝野上下議論紛紛,不得已,霍去病自殺謝罪。然而霍去病真正的死因,隻有他們衛氏心裡清楚。彆人都以為霍去病是衛皇後的侄兒,一定跟衛青一樣,儘心儘力輔佐衛氏,但其實他自幼在皇帝身邊長大,跟皇帝的關係甚至超過了有血緣關係的衛皇後。霍去病更加親近皇帝,他效忠的是皇帝,不是他們衛氏。尤其是等他戰功卓著,皇帝對他各種提拔賞賜。外人看來,又是衛氏出儘風頭,但隻有他們衛氏人心裡清楚,皇帝提拔霍去病,是為了牽製大權在握的衛青,要霍去病跟衛青分庭抗禮。衛氏彆有用心的人,便想出了一條一石二鳥的毒計:在與匈奴的一次大會戰中,李廣因為不服從衛青的命令,貽誤戰機,憤而自殺。李廣的兒子,郎中令李敢認為罪魁禍首是衛青,為了給父親報仇就打傷了衛青。衛青不願意聲張此事,就把消息壓了下來。但衛氏中彆有用心的那些人,就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年輕氣盛的霍去病。霍去病與衛青情同父子,見衛青被打,他豈能坐視不理?這才發生了霍去病射殺李敢一事。李敢死後,皇帝有意偏袒霍去病,便把李敢的死因瞞了下來,對外聲稱李敢是被鹿觸殺。於是衛氏那撥人又在朝野上下散步李敢去世的真相。漢朝的法律:殺人者死。這是從高祖進關中時,就跟天下百姓定好的“約法三章”,近百年來無人敢違背。迫於壓力,霍去病便隻能以死謝罪。不過,這些都是他們衛氏內部秘密進行的,從外麵看一點兒破綻都沒有,外人誰也不知道霍去病原來是被他們衛氏的“自己人”害死的。衛皇後以為這些年來衛青也一直不知情,誰曾想原來他是知道的。(注釋1)衛皇後也滿臉是淚:“那件事,我也不知情。是他們做的,等我知道的時候,去病他已經……他是存了必死之心的,根本沒有人能攔得住他。”“去病的性子那麼剛烈,太剛易折,被自己的親人算計、背叛、逼迫,一直逼到絕路上去。你讓他怎麼活?”衛青還在痛哭,“如今,你又要殺小縭,你讓我死後還有什麼臉見他?難道要我跟他說,阿舅無能,當年保護不了你,現在又保護不了你的女兒?”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弄玉看著昔日叱吒沙場的大將軍哭成這樣,不知怎的,心中也湧起一種無法言說的悲戚,淚也止不住地流了出來。“那個匈奴女子天生淫賤,跟多個男人糾纏不清,她未必是去病的孩子!”提到那個害死霍去病的匈奴女人,衛皇後就恨得牙根癢,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那女子到底有沒有這麼不堪,皇後心知肚明。小縭就算不是去病的孩子,那也是伉兒的,你就一定要讓我們衛家的孩子死嗎?”衛青的口氣也變得嚴厲起來,“皇後,你心裡想的從來都是如何保住太子,你什麼時候考慮過我們衛氏!”衛皇後被衛青問住了,一時竟然不知該如何回答,臉色卻變得有些難看,目光也閃躲起來,不敢再與衛青對視:“倘若留下這個女子,將來……將來東窗事發,咱們衛氏的子孫,一個都逃不掉!”衛青看著皇後,她保養得當,皮膚白皙,發髻梳得一絲不苟,戴著華麗的珠翠玉飾,眉眼隻不過略添了幾道皺紋,這些年歲月並沒有在她身上有太大的改變,她還是昔日那個溫柔善良的二姊。可他知道,這些年來,她變了。她的目光不再清和如水,而是變得幽深、犀利,充滿著算計和考量。雖然她平日裡,還是一副平和的模樣,可他心裡清楚,這不過是她麻痹對手的偽裝。他們姐弟一起長大,沒有人能比他更了解她。他熟悉她的一切情緒,她真正開心的時候,笑起來,眼睛會眯起來,像是彎彎的月牙,但她已經很久都沒有那麼笑過了。如今她的笑容永遠都是溫和得體的、完美得無懈可擊,可也是冷漠疏離的、沒有生氣的,就像是臉上戴上了麵具。他這一輩子活得委屈,都是為了保護衛氏,為了保護太子,他以為二姊會體諒他的這份委屈,可沒想到如今他都要死了,他唯一的心願,她也不肯應允。“皇後,咱們從小一起長大,母親整日忙,不管我們,我做人的道理都是你教的。我記得,你教給我的道理中,對我影響至深的一個是:彆人幫了我的忙,這份恩情不能忘,否則就變成忘恩負義之人了;可我們幫了彆人的忙,卻不能放在心上,倘若一直掛在心上,就違背了幫人的本意了。這些年來,我也一直都是這麼做的,也因此受益匪淺。”回憶起過往,衛青的眼中又有了光彩。“可是我這一輩子,為了幫你,為了幫太子,過得實在委屈。原本我也不想說的,可倘若我今天不說出來。皇後,你會記得我到底受了多少委屈嗎?”皇後閉上眼睛不再去看衛青,哽咽道:“青弟,你……你彆說了。二姊都懂得的。”衛青並沒有理會衛皇後,仍舊自顧自地說下去:“當初,母親養不起咱們兄弟姊妹,她想靠幾個姊妹攀富貴,隻好把我送走。我在生父家裡就跟奴隸一般,什麼粗活累活都歸我,嫡母讓我睡在羊圈中。有一年冬天下大雪,我差點兒在羊圈裡被凍死,那時候我隻有七歲。”“後來,你進了宮,成了皇帝的夫人。可你出身卑微,被陳皇後欺負,我為了能讓你在宮裡安享富貴榮華,領兵去攻打匈奴,在戰場上出生入死。有一年,我帶兵出征,遭了匈奴人的埋伏,幾乎全軍覆沒,我身上被砍了七八刀,要不是副將及時趕到,我那時候早就死了。”“可我不能死啊!我要是死了,就沒有人保護我姊姊了,她在吃人不吐骨頭的未央宮裡該怎麼活下去?我撐著身子,咬牙打贏了那一仗,回程的時候,大病一場。”“皇帝封賞的那天,我因為刀口開裂,發著高熱上朝,汗水把整件中衣都濕透了,等到封賞結束,我是被侍從們架出宮門的……”衛皇後流著眼淚,走回床塌邊,拭淚道:“這些事,你從來都沒有對姊姊講過。”“我大敗匈奴之後,衛氏一門,連尚在繈褓中的孩子都被封了侯爵,一時間衛氏在大漢權勢煊赫,風頭無兩。平陽公主見我手握大權,就想下嫁。我曾經做過公主的騎士,她的人品性格如何,我怎麼能不清楚?我心裡是不情願的。可公主與皇帝是親姐弟,我要是拒絕了這門婚事,惹惱了公主,你也會受到牽連。我隻能娶了她。”“後來,皇帝見我們衛氏的權勢太大,就開始猜忌我們,我便主動辭官,放棄兵權。”我根本就不在乎權勢的得失。可是他暗中或殺或貶,把當初跟著我的手下全都處置了。皇後,他們全是跟著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們!我卻不敢為他們求情,我怕一旦給他們求情,就給了皇帝結黨營私的把柄。我不能連累你,隻能看著他們死在我麵前——”提起那些因為他們衛氏受到無辜牽連的兄弟,衛青忍不住痛哭失聲:“二姊,我這一生活得實在委屈!”衛皇後看著衛青痛苦的樣子,再也顧不得皇後的儀態,撲到衛青身邊,抱著他痛哭起來:“阿青,是姊姊對不住你!我竟然不知道,你受了這樣的苦!”在她的印象裡,弟弟衛青永遠是個乖巧懂事的孩子,哪怕是他早已經成了大漢最有權勢的大將軍,在她麵前也依然是那個長不大的孩子,臉上總是掛著那種孩子般,充滿稚氣的笑容。就是這帶有迷惑性的笑容,讓她誤以為弟弟一直以來都過得順風順水,並沒有什麼委屈痛苦。可是他真的過得順心嗎?倘若他一直都順心如意,為何如今卻纏綿病榻,一病不起?皇帝比他年長,卻依然正當壯年、精力充沛,可她的弟弟怎麼看上去就跟個七八十歲的老叟一樣呢?到底是她疏忽了啊!衛青見皇後悔恨交加,失聲痛哭,反而平靜下來:“二姊,我臨死前,就隻剩一個心願。你好好照看小縭,彆再讓她受委屈。這樣一來,就算我在泉下見到去病,我也有個像話的交代,不至於沒麵目相見。”衛皇後淚眼朦朧,看向站在一旁的弄玉,就見她那張布滿刀疤的臉上也是眼淚縱橫,顯然也是被衛青的這一番話感動了。可她並沒有哭出聲來,隻是倔強地抿著嘴唇,不知怎的,看著她這神態,衛皇後驀然想起了霍去病。當初她不讚成跟那個匈奴女子成婚,讓他另娶旁人,不管她如何嗬斥、勸導,他始終倔強地抿著嘴唇,一言不發。最後他被逼問急了,才說了一句:“姨母,我不會娶彆人的。我這一生就認準了她。”要不是她的逼迫,也許那孩子也不會萬念俱灰,自殺謝罪。說起來,她也是害死去病的元凶之一。也許人老多情,當年那些被她刻意遺忘的愧疚,此時全都翻滾起來,她看著眼前這個遍體鱗傷,卻神態倔強、酷似霍去病的少女,堅硬如鐵的心終於還是軟下來了。“小縭,你過來……”她的聲音有些沙啞,也有些尷尬,畢竟她們曾經是你死我活的敵人,如今卻變成骨肉相連的血親,這讓她有些不適應。衛青見她終於鬆了口,喜出望外地招呼道:“小縭,快來!”弄玉走到皇後近前,猶豫了一下,還是握住了皇後伸出來的手。皇後看著她,目光如炬,明知道弄玉現在向自己妥協不過是為了活命。她跟自己握手言和,在她心裡大概是苟且偷生吧,等到她元氣恢複,說不定會掀起更大的風波。郭弄玉原本就是個睚眥必報、不容小覷的對手。可她終究是他們衛氏的孩子啊!聽了衛青這一番話,她就再也對弄玉下不去殺手了。“從今日起,你就是咱們衛氏的孩子了,你好好養著。等你的傷好了,到宮裡來看看孤。”衛青見皇後不但放過了弄玉,還打算公開承認她的身份,更加欣喜,連聲說道:“好,好!我替小縭答應了!”三人又說了幾句閒話,弄玉把倚華叫進來給皇後洗過臉,重新裝扮過,這才到前麵接受衛氏子孫的拜見款待。弄玉依舊陪在衛青身邊說話。她原本隻是想利用衛青來保護自己,其實她對衛青也沒有多大把握的,畢竟衛伉當初也口口聲聲說要保護她,可他對她有幾分真心,兩人心知肚明。趙臨月和韓城的婚事上,他不還是向著趙臨月嗎?這還是親生父親呢!可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衛青竟然如此維護她,為此險些與皇後鬨翻,甚至把陳年老賬都搬出來了,就想讓皇後放過她。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她原本以為郭氏死後,她就不會流淚了。剛才她聽著衛青講起往事,心有戚戚,竟然也跟著流起眼淚來。衛青見她眼睛紅腫,神情怔忪,就說道:“小縭,我說起這些陳年往事,是要勾起皇後傷心悔恨的。隻有這樣才能讓她顧念舊情,放你一馬,我那是故意把自己說得慘兮兮的,你怎麼還當真了呢?快彆哭了!”弄玉明知道他現在這麼說,是在故意逗自己開心,還是點點頭,答應道:“嗯。”想了想,她又對衛青說道:“以前,我確實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如今郭氏又被滅族,沒有人能證明我的身份了,你們說我是衛家的孩子,不過是你們的一麵之詞。我不會相信的。但我還是謝謝侯爺救了我的性命。我現在還不能死,我得好好活著。”衛青歎了口氣,幽幽地說道:“你母親當年是匈奴第一美人,你和素素像極了那時候的她。哪裡還需要什麼證據,我們這老一輩中,隻要見過你母親的,再看你們姊妹,就知道保準錯不了!”弄玉低頭思慮片刻,抬起頭來說道:“這麼說來,皇後第一次見我應該就猜出我的身世了。可她第一次見我,卻當眾打了我。不是我非要跟皇後作對,是她把我逼得沒有退路,這才接受方婕妤的。一開始,我……是想說服我的好朋友細君討她歡心的。”後麵的話,弄玉看在衛青救了她的份上,並沒有直接說出來,衛青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們衛氏的人第一次注意到弄玉還是衛伉去李府給趙臨月提親的時候,但那時候皇後卻早已經見過弄玉了,她卻遲遲沒有告知衛氏族人,隻怕那時候她就有了除掉弄玉的心思了。雖然衛皇後已經認下了弄玉,但衛青深知皇後的手段,弄玉未來的日子隻怕並不會太好過,為今之計,就是趁著他還活著,抓緊給弄玉找個依靠,最好能把她嫁到豪門貴戚之家。這樣一來,皇後忌憚弄玉的夫家,說不定就會放過她。想到這裡,他又溫和地問道:“小縭,你有心上人沒有?要是你看上了誰,告訴祖父,我給你做主。”他看向弄玉的眼神柔和慈祥,口氣也帶著十分的寵溺,仿佛他們真的就是一對感情深厚的祖孫。弄玉猶豫了一下,低聲說道:“有。”衛青聽了,臉上的笑意更深了,頗有興致地問道:“哦?是哪家的公子?”“皇帝陛下。”衛青臉上的笑容頓時變得很難看,他咧著嘴,嘴唇在不停地顫抖,艱難地問道:“是誰?”弄玉知道,他這幾年一直纏綿病榻,對外麵的消息並不清楚,尤其是宮闈之事,便繼續說道:“侯爺,皇後為什麼非得置我於死地,現在您該明白了吧?”衛青想起當年皇帝跟阿月那段難以啟齒的往事,又看看眼前這位酷似阿月的姑娘,縱然心中疑惑,可還是信了大半。想起以前她母親的遭遇,又想到她即將步其母後塵,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皇帝不是良人。跟著他,沒什麼好下場的!”弄玉看著衛青,聲音有些恍惚:“走到今天這一步,我未來的命運想必侯爺也很清楚。這普天之下,除了皇帝,再也沒有人能保護我了。一旦侯爺撒手人寰……那時候,我又落在皇後殿下的手中,還能有什麼活路?”注釋1:史書僅記載霍去病於元狩六年因病去世,這裡霍去病的死因僅為作者的猜測和虛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