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變卷:第8章 宮闈刀光(1 / 1)

出塞曲 白玉京 2640 字 4天前

今年發生了太多事。確切來說,是自從郭弄玉來長安之後,發生了太多事。趙臨月坐在去未央宮的軿車裡,皺眉思索著如何除去郭弄玉。原本皇後打算把她嫁給李陵,一來消除李陵對衛氏的敵視,二來把他身後的人脈都拉攏過來,變成支持太子的力量。但郭弄玉一出現,因為她那長得幾分像霍流素的臉,輕而易舉讓李陵改變了心意,寧可冒著獲罪的風險,刺傷自己的兄長趙安國,也不願意再娶趙臨月。隨後她又發現,她從小就愛慕的男子,竟然在很早以前,就愛上了郭弄玉。更讓她不忿的是,明明是郭弄玉死纏爛打、用儘手段纏著韓城,可後來韓城竟然被她勾引得迷了心智。為了她,不惜拋棄自己大好的前途。彆的暫且不論,就憑著她的出身,有什麼資格跟自己搶韓城?每次她看到韓城流露出來對郭弄玉的在乎,她就恨不得衝上去問一問,到底郭弄玉給他吃了什麼迷魂藥,能把他勾引得魂都沒了!她越想越生氣,也越想越憎恨,一想到郭弄玉曾經跟韓城住在李府,韓城可能已經與她有了肌膚之親,她就恨不得把郭弄玉一刀一刀淩遲。還有那個人,自從在李府見了郭弄玉,回來就跟魔怔了一樣,非說郭弄玉是當年失蹤的衛清縭,竟然開始查郭弄玉的身世。郭弄玉要不是衛清縭便罷了,要真的是,隻怕那人拚上老命,也絕對不會讓她動郭弄玉的。她得趕在那人查清楚之前動手除了郭弄玉才是。軿車停在了司馬門,有小黃門來請她下車。侍女忙上前打起車簾,她剛從車裡出來,就看見一輛五彩油畫的軿車從身邊滾滾而過,車身描繪五彩漆畫,裝飾得甚為華麗,車前是四匹白馬駕車,那馬小頭長頸,四肢修長,體態矯健,通體潔白,竟然一根雜色毛也不見,一看就知是良種好馬。漢律有規定,普通人乘車隻用一匹馬,二千石以上的高官才能乘坐兩匹馬的馬車,四匹馬的馬車一般都是皇族貴人才能乘坐的。趙臨月見這輛馬車上配備的是四馬,有些奇怪地問道:“這車上坐的是誰?”她跟皇族公主貴婦交好,她們的車駕她都認識,從來沒有見過有人能有這麼大的排場。小黃門見問,急忙躬身回道:“這是郭女官的車駕。近來李夫人身子不太好,郭女官奉了陛下的旨意,前往神君祠為夫人祈禱。”趙臨月冷冷地看著弄玉的車駕離去,嘴角泛起一絲冷笑。衛皇後正在椒房殿裡等她,一見她來便問道:“你兄長的傷不要緊吧?”趙臨月知道,雙方起衝突這事原本就是衛長公主那邊理虧,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衛皇後不想再多生事端,此次召她進宮,就是想安撫他們趙氏,免得因為跟趙氏起了內訌,正好中了彆人離間計的圈套。為了達成自己心裡除掉郭弄玉的計劃,趙臨月必須得借助皇後的力量,想到這裡,她乾脆裝出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淡漠疏離的口吻說道:“有勞殿下費心,等家兄去世了,我會親自進宮來為殿下報喪的。”皇後笑道:“這麼大了,怎麼還一副小孩子脾氣?”趙臨月從鼻子裡極為不屑地哼了一聲,斜著眼看向皇後,問道:“殿下這是說誰呢?說我嗎?”皇後還沒有說話,她身邊的女官聽了大怒道:“放肆!竟敢跟殿下如此說話,左右,給我掌嘴!”皇後抬手製止道:“她就是小孩子心氣,跟她計較什麼?你帶人先下去吧,我有話跟月兒說。”韓壽等人怕皇後身邊沒人,趙臨月又會說些侮辱皇後的話,惹皇後生氣。但是不走,又怕皇後不依,一時之間有些躊躇。其餘諸人見韓壽等幾位主事的女官不走,自然也不敢走,都站在原地麵麵相覷。趙臨月見狀,冷笑道:“殿下,大夥兒都知道你是好性兒,待人甚寬,可你看如今,竟然連自己宮裡的人都轄治不了,怪不得方天河這些人不怕你!也難怪衛長公主能在外麵橫行霸道!”衛皇後聽趙臨月出言不遜,說話越來越放肆,臉色逐漸變得鐵青,語調也變得緩慢起來:“孤當這大漢的皇後已經三十年有餘……”她的目光從趙臨月臉上掃過,原本溫婉和氣的眼神竟然變得淩厲起來,口氣也變得威嚴而壓迫:“你就當真以為孤是憑借好性兒才走到今天這一步的嗎!”緩了一緩,她的口氣依然犀利嚴苛:“至於你兄長趙安國,他這些年做的樁樁件件的事,要不是孤在中間調停庇護,你以為他能活到今日嗎?你來孤麵前講規矩!”韓壽聽了皇後的話,對著身旁兩個宮人使了個眼色,兩人會意。一人上前一腳踹到趙臨月的膝窩,趙臨月膝頭一疼,雙腿忍不住跪倒在地。另一個人則揚起手來,“啪!啪!”扇了趙臨月兩記耳光。趙臨月挨了耳光,臉上火辣辣得疼,心中更是屈辱,又羞又氣,高聲叫道:“你就不怕得罪我爹爹嗎?”衛皇後聽她提到自己的父親,臉上的厭惡之色更深:“你這是說的哪一個爹?是你親爹,還是你養父?”趙臨月知道衛皇後心中的忌諱,便不再提這事,硬生生忍下這屈辱,對著她行了一個大禮請罪:“殿下,臣女知錯了。”衛皇後臉上依然冷冷的,對韓壽道:“孤乏了,你先服侍孤去內殿睡上半個時辰,讓她在這裡反省自己的過錯!”說完便帶著宮女侍從出了大殿,大殿裡隻剩下怒氣衝天的趙臨月。趙臨月心中悔恨自己失策了,她原本是想給皇後一個下馬威,讓皇後意識到衛長公主得罪他們浞野侯府的嚴重性,她再跟衛皇後談之後的事,那便容易很多。沒想到素日看上去和和氣氣的衛子夫發起怒來,竟然如此可怕。也對,她在皇後的寶座上穩坐了三十餘年,倘若隻憑好脾氣,怎麼可能統治後宮。是她失策了。趙臨月氣得雙手握緊拳頭,隻覺得全身都在顫抖,她從小到大,都是被捧在手心裡長大的,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但是如今想要除掉郭弄玉,必須借助皇後的力量,她得委曲求全,依仗衛子夫。但是今日受辱之仇,她將來一定會報。想通了這一層,她便覺得這半個時辰也沒有那麼難熬了,終於等到衛皇後重新出來,此時她臉上早已經換成一副乖巧討好的麵容。衛皇後淡淡地掃了她一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趙臨月幾步上前,跪在衛皇後腳下,頭輕輕摩挲著衛子夫的身子,撒嬌道:“殿下,月兒剛才失態是因為哥哥至今生死未卜,心中著急,這才出言不遜。您就彆跟月兒一般見識了。”衛皇後還是沒有說話。趙臨月心中暗恨,臉上的笑容卻越發乖巧討喜:“此次月兒進宮是來給殿下獻計策的。月兒知道最近方天河她們很是猖獗,竟然想出毒計,讓陛下對太子心生厭惡,如此下去,太子可就危險了。月兒還聽說,後宮也被她們攪得烏煙瘴氣。殿下,月兒覺得咱們不能心軟,該出手整治整治了。”衛皇後麵色稍霽,吩咐道:“把女公子扶起來吧。”兩個宮女應聲而來,伸手將趙臨月攙扶起來。誰知道趙臨月卻掙脫了她們,依然跪在衛皇後身邊,說:“不用扶,不用扶,我喜歡跟殿下親近,就讓我這樣跟殿下親親熱熱說幾句話。”韓壽會意,帶著宮人全都退了出去,大殿裡隻留下她們兩人說話。趙臨月這才又說:“殿下,要解當今的困境也不難。月兒想了一條計策,不知可否說出來讓殿下聽聽?”“你說……”趙臨月對著衛皇後嫣然一笑,一雙桃花眼中閃著光:“計策很簡單。其實不管是陛下還是方天河、郭弄玉,他們都有弱點,咱們何不分而治之,各個擊破?陛下心中最忌諱什麼,有什麼弱點,您心中最清楚,而方天河和郭弄玉,咱們不妨來一招反間計,離間她們。隻要她們反目,咱們再出手就容易多了,殿下覺得,我說的對嗎?”衛皇後看著她微微紅腫起來的臉頰,笑道:“你要是早些這樣聽話,何必受這些皮肉之苦呢?”趙臨月微笑不語。衛皇後又說:“今日我召你進宮,除了探問你兄長的消息,還有一事,你心裡大概也能猜到是何事。”趙臨月低聲回道:“是,月兒已經猜到了。如今細君發生了那樣的事,解憂又大病未愈,刑夫人新喪,尹夫人又是個不省事的,殿下一個人打理後宮著實辛苦,月兒願意進宮幫著殿下料理。”衛皇後看著她低眉順眼的模樣,嘴角揚起一絲彆有深意的微笑:“既然你願意進宮來幫我,那自然是最好不過了。但李夫人如今病危,她那裡正需要人手,我想先安排你去那裡侍疾,不知道你肯不肯呢?”“可是方婕妤已經安排郭弄玉去合歡殿管事,我要去了,不是會在郭弄玉手下當差嗎?”趙臨月心中清楚,皇後這是因為剛才她口出不遜,故意將她安排在郭弄玉手下,借郭弄玉的手來整治她。趙臨月懷恨不已,可又不敢爆發,半是埋怨半是撒嬌地央求道,“殿下,我不想去合歡殿。我想留在椒房殿,留在殿下身邊。”皇後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反問道:“怎麼?讓你去郭弄玉手下當差,你就受不了?這就是你口口聲聲說的忠心嗎?你連這點兒委屈都忍不下來,如何能成事?”趙臨月看皇後的態度十分強硬,知道這事再沒有緩和的餘地,隻好忍辱負重,委曲求全道:“好,月兒聽殿下的。”皇後臉上露出疲態,對她擺擺手,示意她退下。趙臨月見狀,也不好意思再留下,隻好躬身施禮,作勢要退出來。剛走到大殿門口,衛皇後忽然又叫住她,說道:“你兄長的事,明顯就是有人在挑撥離間咱們的關係……”不等她說完,趙臨月急忙笑道:“月兒曉得,等月兒回家自然會勸說我父親把這事丟開手。”說著便一徑去了。衛子夫看著她走了,自己依然坐著出神,直到韓壽進來,輕聲喊了她好幾聲,這才把她叫醒。韓壽看她滿臉倦容,忍不住勸道:“殿下,你去內殿睡會兒,歇一歇吧。”衛子夫怔怔地看著大殿角落裡盛開的一株白梅,問道:“你說方天河為什麼會如此得寵?”韓壽對她的問話不明所以,便接話道:“是呢,婢子心中也時常納罕,這方婕妤並沒有絕世容顏,脾氣又如此急躁火爆,簡直就跟爆竹一樣,一點就著。可陛下就是單單寵她,想來也奇怪。”衛子夫不說話了,不知怎的,最近一段時間,她總是會想到以前的事。她跟皇帝做了三十年的夫妻,皇帝心中最忌諱什麼,她心裡自然明鏡一樣。皇帝曾經也寵幸過她,那還是陳皇後在世的時候,他寵她的時候,比對現在的方婕妤還好。那時候,陳阿嬌的母親館陶長公主的勢力遍布朝野上下,在朝堂上處處牽製他。而陳皇後又驕縱後宮,在後宮擺布他。他竟然沒有一絲喘息的地方,唯一能讓他舒心發泄的地方就是她。她還記得,他在黑夜裡帶著她去摘星台看星星,他把帝王專用的裘衣將她緊緊包裹起來,他一手牽著她,一手指著長安城中的萬家燈火對她說:“子夫,早晚有一天,朕一定會拿回屬於朕的東西!到時候,朕就讓你坐了這皇後的寶座,陪著朕,一起君臨天下!”她感動得熱淚盈眶,她是一個出身卑賤的歌姬,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能得到這天下最高貴的男人的愛情。後來,他果然說到做到,為了保護衛青,他不惜與館陶長公主反目成仇。那時候,她流著淚,看著被皇帝從館陶長公主手裡救出來的衛青,一字一句地叮囑道:“你的命是皇帝給的,從此以後,你要用你的命向皇帝儘忠!”但是皇帝對她的愛就像是一陣風,吹過之後,了無痕跡,連抓都無從出手。不知道從何時起,他對她的感情逐漸淡薄了,也許是從衛青帶兵打仗,勢力逐漸大起來開始吧?其實男人到底愛不愛一個女人,女人心裡清清楚楚。那些察覺不出來的,多半都是自欺欺人。但他還是照常來寵幸她,繼續讓她孕育他們的孩子。那時候,她到底年輕,被他寵愛的那幾年裡滋生了一種叫自尊的東西,總覺得皇帝既然不喜歡她了,為什麼還要碰她?她心裡既掙紮又抵觸。兩個人的矛盾終於在有一次他想要寵幸她時爆發了。那時候,她已經給他生了三個女兒;那時候,陳皇後已經被廢;那時候,沒有人阻止他立皇後了,而她是唯一為他生下孩子的女人。可他卻從來沒有再提要立她為後的事,在摘星台的誓言就像是她做的一個夢。也是那時候,她才知道,他寵幸她,不過是為了拉攏她那個戰功赫赫的好弟弟,讓弟弟替他逐匈奴、打天下。她不願意成為一件工具,他明明就不愛她了,為什麼還能繼續對她做那些親密的事?可是她的抗拒到底抵不過他的力氣,太子便是在那次寵幸之後懷上的。對於太子的出生,他既歡欣又抗拒,那時候他已經快三十歲了,還沒有兒子,這讓那些皇室宗親都覬覦皇帝的寶座,太子的出生無形中化解了朝中的動蕩;可太子的舅舅,她的弟弟早已經成了大漢最有權勢的人,衛氏一族在大漢威名赫赫,這怎麼能不引起他的猜忌?民間一直有一個美麗的傳說,說皇帝在平陽公主的家宴上對一個歌姬一見鐘情,把她帶回了宮裡,甚至不惜與陳皇後反目,也要留下那個叫衛子夫的歌女。後來又提拔她的家裡人,衛氏家族榮耀風光,多大的威風!她花了很多年時間才明白,皇帝對她根本沒有一見鐘情,更沒有什麼愛情。他在平陽公主家裡要了她,是因為當時朝中所有重要位置的大臣有些是陳阿嬌母親的人,有些是竇太皇太後的人,他要鏟除這些勢力必須得先培養自己的勢力,而他的姐姐平陽公主就是他拉攏的對象。所以平陽公主給他送女人,表麵上是為了子嗣著想,實際上是在給他傳遞結盟的信號。接受了平陽公主安排給他的人,也就是答應了與平陽公主的結盟,從此以後平陽公主會不惜人力物力,用儘全力輔佐他。她衛子夫不過是平陽公主和皇帝結盟的一顆棋子。而後來,他提拔他們衛氏也不過是想扶植自己的勢力來對抗館陶長公主和太皇太後的勢力。隻是後來,他們衛氏成了氣候,反而又成了皇帝想要翦除的對象。現在的方天河就是當時的衛子夫,不過是皇帝手上一件兵器,用來消除皇權上的威脅。可倘若他發現這件兵刃也能威脅到皇權的時候,便會毫不留情地下手除去。如今,她要做的就是讓皇帝認為方天河已經是一件危險的兵器。想到這裡,皇後嘴角浮出一縷笑意,吩咐韓壽道:“今晚,你把安排在披香殿的人叫來,我要親自審問。”韓壽麵露難色,有些躊躇地問道:“殿下,咱們可是費了好大力氣才把人安排進去,就這樣叫來,萬一被方天河察覺到,可就前功儘棄了。”皇後笑道:“不妨,咱們安排了這麼久,已經到了收網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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