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河並沒有起來送皇帝上朝,有皇帝在她身邊,她總是睡得很不安穩。一直到皇帝走了,她才擁著錦衾淺淺睡著了,誰知道剛剛入睡,就被人吵醒了。方天河起床氣正盛,拿起枕頭就砸了出去,沒有砸中,卻也嚇得來人打了一個寒顫。“什麼事?”“回稟夫人,郭女官出事了。”送信的宮人聽方天河口氣不善,回話自然也有些膽戰心驚。方天河臉上的怒火全都壓了下去,冷冷地問道:“出了什麼事?”“婢子不知,聽人說她跟楚國翁主在摘星台上起了什麼爭執,她就把楚國翁主推下來了。正好被上朝的陛下撞見,現在郭女官已經被送到掖庭獄中等候皇後發落,翁主不知生死……”她看見方天河抬手做了個停止的手勢,不明所以,便隻好住了口。方天河吩咐沈渠道:“你帶她下去吧。”說完便又重新躺回到床上。沈渠看方天河並不著急,不明白她是怎麼想的,忍不住插嘴說:“夫人,你不救郭姊姊嗎?”方天河翻了個身,淡淡地說:“人不是她推下去的,郭弄玉沒有這麼蠢。這一看就是栽贓嫁禍,且由著皇後去,我看她們怎麼折騰!”沈渠忐忑不安,但看到方天河渾然不在意的樣子,咬了咬唇,還是把心裡話說了出來:“可郭姊姊進了掖庭獄,我怕她在裡麵會吃苦。”方天河冷笑道:“她明知道皇後拿著細君牽製她,就不管不顧陷了進去,連我的話都不聽了!不讓她吃些苦頭,她永遠不會明白她效忠的到底是誰!”沈渠見方天河如此說,不敢再替弄玉求情,便帶著那送信的宮人悄悄出去。走到門口,方天河又叫住了她:“你替我準備一下,等會兒,我去看看楚國翁主的傷!”沈渠答應了。等方天河的步輦來到皇後的椒房殿,後宮中的嬪妃聞訊而來,探望楚國翁主劉解憂的人已經來了大半。其實人人心裡都清楚,探望劉解憂還在其次,聽說推倒劉解憂的是方天河安排到合歡殿的人。大家都知道方天河向來驕縱跋扈,也時常給皇後難堪,但卻沒想到她竟然敢指使人傷害翁主!要是此次不給她一點兒懲處,隻怕以後她膽子更大,連皇子、公主都加害起來還了得?因此不少人都借探望楚國翁主的名義,來趁機求皇後嚴懲的;也有平日嫉妒方天河專寵,跑到皇後這裡來告狀泄憤的;還有看不慣方天河為人,跑來看她出醜的。方天河渾然不介意旁人嫉妒、恐懼、怨恨、幸災樂禍的眼神兒,依然是那副淡淡的表情,穿過人群,來到皇後麵前。皇後麵容沉靜,目光如水:“方婕妤又來晚了。”方天河淡淡一笑:“今日起遲了,皇後娘娘恕罪。”有妃嬪小聲嘀咕道:“也沒見有人回回起遲的!”方天河隻裝作不知,把話題轉移到了劉解憂身上:“聽聞楚國翁主受了傷,不知道現在如何?”又有妃嬪插嘴道:“方婕妤倒還有臉問出口!不是你的人將翁主從摘星台上推下來的嗎?這麼高的台階,太醫令說能保住性命,是翁主福大命大造化大!”方天河猛然將頭轉向說話的那人,目光如刀,逼問道:“不知刑夫人從哪裡聽說是我的人將她從摘星台上推下來的?”開口說話的人姓刑,姿色並不出眾,皇帝偶然寵幸過一次,便拋在腦後了,但她向來喜歡巴結奉承皇後,依靠皇後度日,如今看皇後的人受了傷,自然自告奮勇,先向方天河興師問罪,好討皇後歡心。刑姬被方天河這聲“夫人”臊得滿臉通紅,她知道方天河這是在諷刺她沒有資格出來說話,但還是硬著頭皮辯駁道:“這並不是我一人在這裡胡說。皇帝身邊的侍從看得真真切切,連翁主被推下來時喊的那句話‘郭弄玉推我’都聽得清清楚楚,何必抵賴呢?”尹婕妤也撇著嘴補刀:“眾目睽睽,我倒是好奇方婕妤如何把黑的說成白的?難不成陛下身邊的這些侍從們都是瞎子聾子嗎?”幾個嬪妃聽了這話都笑了。方天河掃了尹婕妤一眼,淡淡地說:“郭弄玉自然是冤枉的。”說著便不再理會她,看向了皇後,問道:“不知道掖庭獄丞審問出了什麼結果?”皇後道:“解憂一直沒有醒過來,我心中掛念她的安危,哪裡還能顧及掖庭獄那邊。”方天河知道必然是弄玉沒有認罪,皇後不好說什麼,心中暗暗冷笑。尹婕妤冷哼道:“妾看殿下就是良善太過,被這起小人摸透了性格。按照妾的主意,先賞她一頓皮鞭,再關到水牢裡去,餓她個三五天,要還不招供,再剝光她的衣裳,把她綁到掖庭的大院裡去,隻一點,堵上她的嘴,千萬彆讓她咬舌自儘了。讓她赤裸裸地在院子裡,不出三天,你就是想問什麼,她也會老老實實地回答!”方天河有些不耐煩地打斷她,對皇後說道:“真不知道像她這麼蠢笨又惡毒殘忍的女人,你是如何容得下的!倘若是我,早就賞她三尺白綾了!也好讓後宮清靜清靜!”尹婕妤沒料到方天河言語無狀,連麵上的敷衍都不屑了,又聽她說得如此惡毒,更加生氣,連聲嚷道:“方天河,你不過是個下九流的舞姬出身,有什麼好輕狂的……”“住口!”皇後出聲打斷了她,少有地動了怒氣,臉上有些不快。尹婕妤知道皇後脾氣和順,向來不輕易動怒,可一旦發起火來,後果卻是非常可怕,多半是要殺雞儆猴的。所以一旦惹惱皇後,這懲罰必然比平日加重十倍不止。當下她嚇得麵如土灰,噤若寒蟬。方天河卻渾然不在意皇後的怒氣,涼涼地說:“既然掖庭獄那邊還沒有什麼結果,不妨把這案子交給妾,讓妾來處置。”“這怎麼可以!”刑姬出口製止,她見尹婕妤說話著三不著兩,被方天河一刺激就口不擇言,惹惱了皇後之後,更加沒有氣性,連句話也不敢說,少不得要自己出麵阻止。方天河眉毛一挑,反問道:“怎麼,刑夫人是怕這案子由我來審問,我會徇私?為郭弄玉開罪嗎?”刑姬道:“方婕妤必然不會這樣做。隻是皇後是後宮之主,這後宮中發生的事情自然要由皇後殿下來料理,方婕妤這樣做僭越了。”方天河扭臉看著皇後,問道:“殿下,您說呢?”皇後聽著刑姬和方天河唇槍舌劍地交鋒,臉上又恢複了平靜的神色,現在方天河來問她,她便問道:“聽方婕妤這話,是找到了案件的疑點?”方天河臉上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也不能算是疑點,不過此事說來頗為曲折。這些天,總是有人鬼鬼祟祟守在李夫人的合歡殿之外,妾心中犯疑,便安排人留神察看,可巧昨天夜裡把這人抓住了!殿下要不要見一見?”皇後依然平靜無波,倒是一旁的尹婕妤臉色一變。方天河吩咐道:“鵑兒,把人帶進來吧。”一直站在方天河身邊,像是青鬆一樣身姿挺拔卻麵無表情的宮女應道:“諾。”說完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方天河掃視了眾人一圈,見多數人臉上都呈現迷惑不解的神色,尹婕妤臉上倒是顯出幾分不安來,她見方天河看她,有些心虛地轉過頭去,不敢與她對視。那個叫鵑兒的宮女很快就拎著一個穿未央宮中禁軍服色的男人走了進來,那人被鵑兒拎在手上,跟提著一隻小雞一樣。鵑兒把男人摔在地上。他那青腫頹敗的臉正好對著尹婕妤。“呀!”尹婕妤嚇得尖叫了一聲,急忙舉起袖子把臉遮住,惶急地責備方天河道,“你這是做什麼?這是什麼人?你為什麼要把他帶到這裡來?”妃嬪們見殿中無端多了一個男人,都避嫌地抬袖遮住了臉,想要回避。方天河卻叫住了她們:“諸位先彆走!你們今天聚集在這裡不就是想看本夫人的笑話嗎?這好戲還沒開始,怎麼一個個都坐不住了呢?”刑姬開口反駁道:“方婕妤說的這是什麼話?我們今天來是探望楚國翁主的。”方天河悠悠地笑道:“那現在你就不想看這害楚國翁主的元凶嗎?”皇後問道:“方婕妤,這人是誰?為什麼會穿著禁軍的衣服?”方天河回道:“殿下,您往下看就知道了!”說著她對鵑兒使了個眼色,鵑兒一腳踏住那男人,低聲喝道:“說!”那人顫抖著嗓子回道:“小人姓張,名叫張華,是河間人氏,是未央宮的禁軍,在徐將軍麾下辦事。”鵑兒又問:“那你這些天鬼鬼祟祟在合歡殿外做什麼?”張華回道:“小人……小人是在等人。”“等誰?”“郭……郭女官。”尹婕妤打斷了對話,笑道:“看來,你跟郭女官還有些淵源,難不成是郭女官的姘夫不成?”方天河道:“尹婕妤怎麼能一口篤定,這人跟郭弄玉有私情?”刑姬怕尹婕妤說得越多,越能被方天河挑出刺來,急忙出來救場打斷了尹婕妤的話:“尹夫人,你且聽他如何說!事關宮闈,可不能隨便臆測!”說著就給尹婕妤使了個眼色,尹婕妤隻好住嘴。方天河嘴角一斜,似笑非笑地看了刑姬一眼。張華見她們都住了口,這才繼續說下去:“小人之前隨駕甘泉宮,遠遠地見過郭女官,卻並沒有跟她說過話。”“那你等她做什麼?”鵑兒喝問道。“是有人吩咐小人……吩咐小人……侮……辱……郭女官。”方天河嘖嘖歎道:“竟然有人敢侮辱未央宮裡的掌事女官,倒是好大的膽子!”“那人是誰!”鵑兒又喝道。張華麵露躊躇之色,鵑兒見狀,一腳踏在他身上,張華慘叫一聲,噴出一口血來。尹婕妤臉色蒼白,勉強站起身來,向皇後說道:“殿下,妾身頭有些發暈,想先回去休息。”方天河笑道:“尹婕妤彆走啊,這麼有趣的戲,你走了,可不是少了樂趣?”說著對身邊的人一使眼色,兩個宮女走過來,硬生生將尹婕妤按回座席上。張華哀嚎了數聲才說:“小人不知道。跟小人聯係的是一個小黃門,小人從來不知道這小黃門背後的主子是誰?”尹婕妤鬆了一口氣,麵上又恢複了些許神氣,掙脫了那兩個宮女的挾製,重新坐好。“那為什麼讓你侮辱郭女官?”“小人問過,反而被那小黃門罵了一頓,小人就沒再問。”“那你憑什麼要聽這人的話,替她辦事?侮辱女官可是要腰斬的!”張華囁嚅道:“小人的妹子是宮中的舞伎,出落得水靈標致,小人想著既然李夫人和方婕妤都是從這條路上走出來的,那小人的妹子定然也能熬出頭來。隻是我們出身貧賤,又不認識大人物,沒有人引薦。後來妹子就找到小人,說她求得一位貴人的歡心,那人答應把她引薦給陛下,隻是要讓我聽她的差遣。我們兄妹一時被衝昏了頭腦,便應允了。”方天河笑道:“你們聽聽,這宮裡宮外多少女人都算計著皇帝呢!”隻聽人群裡有人不服氣地冷嘲道:“她自己就是從舞伎出身,也是這麼走過來的,還好意思說彆人!”方天河不去理會嘲諷,吩咐道:“去把他妹子帶來。”有人領命去了。隨後她又看向皇後:“殿下,不妨也讓人把郭弄玉一起帶來吧?妾怕有人被逼急了,什麼都顧不得了,就隻想先殺了她消氣。到時候雖然查出她是被人陷害,但她也已經遭了毒手,不是大大的冤枉嗎?”皇後頷首,立即就有人領命而去。刑姬梳理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重新組織語言反擊道:“方婕妤,有一事妾身並不明白,懇請婕妤解答。這未央宮裡戒備森嚴,守衛重重,張華就算真想對郭女官意圖不軌,但他如何能得手?即便真的是有人陷害郭女官,這跟楚國翁主從摘星台上摔下來又有什麼關係呢?”“掖庭獄查的是楚國翁主受傷的案子,根據大夥的證詞,這跟郭女官脫不開關係。而張華侮辱郭女官卻是另一件毫不相乾的案子,把這兩件案子牽扯到一起,會不會有混淆視聽、轉移大夥的注意力之嫌呢?”眾妃嬪一聽,覺得刑姬說的這番話很有道理,全都竊竊私語起來:“難道就因為有人陷害郭弄玉,她把楚國翁主推下摘星台的事就能既往不咎嗎?”“就是這道理!難道說有人全家被殺了,他再去殺彆人的全家,就不給他治罪了嗎?”“刑姊姊說的這話有道理!”“想為郭弄玉開脫,至少找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吧!”方天河慢慢抬起雙眼,懶懶地說:“你著什麼急,等人來了,再說也不遲!”不一會兒,有人帶著一個女子走進來。那女子身姿曼妙,玲瓏窈窕,俏生生的瓜子臉,白淨俏麗,雖無十分姿色,也有五分動人之處。不過此時她麵如土灰,全身亂抖,還沒有走到椒房殿,雙腿早就軟了,由宮人攙扶著才勉強走進來。她一進門就看見了伏在地上的兄長,臉色更加難看,什麼也顧不得了,朝她兄長飛奔過來,跪在他身旁,低聲抽泣起來。弄玉隨後也被人帶到了,她穿著一件赭色的囚服,長發散落,看上去氣色倒還不差。她先環顧了一周,最後把目光定在了地上跪著的那兩個人身上,之後又轉開了視線。那女子先給眾人施了禮。鵑兒喝問道:“你為什麼要陷害郭女官?她跟你結了什麼仇?”女子回道:“婢子跟郭女官沒有恩怨。婢子這麼做,不過是想給自己求一個前途。”鵑兒又問:“那個許你前途的人是誰?”女子抬起頭來,眼睛在眾人身上掃過,最後目光停留在了方天河身上,她與方天河對視了幾秒,忽然有些輕蔑地笑了:“方婕妤,我們宮裡的舞伎個個都比你美,為什麼偏偏你能贏得陛下寵愛,我們就不行呢?我們姐妹平日裡閒了,都會聊起你,把你當成榜樣,但是也好奇得很。今天我終於有這個機會,親口問問你了,為什麼?”方天河嫣然一笑,指著滿屋子的人笑道:“你瞧這滿屋子裡的貴人夫人又哪一個是長得醜的?”女子麵露不解之色。方天河又是悠悠一笑:“這世上舞女雖多,但隻有一個李妍,也隻有一個方天河!不管你們如何絞儘腦汁想走我們的路,那都是行不通的!”那女子低頭思考了半晌,才說道:“張英今日受教了。”說著又重新抬起頭來,看著皇後,懇求道:“這事全都因我而起,我哥哥是冤枉的,懇求皇後殿下放他一條生路。”刑姬喝道:“放肆!穢亂宮闈是死罪,縱使沒有得手,那也饒不得!”張英怨毒地看著她:“刑夫人,縱使殺人滅口,也不急在這一時吧?如今你步步緊逼,就不怕我把實情全都說出來嗎?”刑姬臉色大變,喝道:“你胡說什麼?我根本就不認識你!”張英又道:“夫人這姓氏整個大漢都不多見,卻偏是河間郡的名門望族。而婢子又是河間人,自然跟夫人有鄉黨之誼!”刑姬霍然站起身來,指著張英叫道:“是誰讓你陷害我?是方天河是不是?你們串通好了的!”說著就轉頭向皇後哀求道:“殿下,妾是無辜的!妾身根本不認識他們兄妹兩個!”弄玉此時清了清嗓子,說道:“殿下,昨晚有個小黃門給下臣送了一封信函,說是有關細君翁主的事,臣這才前去赴會。我原本身上還有那封書信,被掖庭獄的人搜走了。殿下可以找他們問詢。”刑姬撲上來要打她:“我根本就沒有派人去送信引你出來,更沒有安排人想侮辱你,你彆含血噴人!”弄玉閃身避開了:“是不是你,我不知道,但我還認得那個小黃門的模樣。殿下不妨讓我去指認!”刑姬百口莫辯,急得雙目赤紅,幾乎要滴出血來:“就算有人陷害你,可是你把解憂翁主從摘星台上推下來,這筆債怎麼算?你不要妄想用這種方式,來混淆視聽!”弄玉歎了口氣,看刑姬時竟然多了幾絲憐憫:“這位夫人,你還不明白嗎?有人勾結宮中的禁軍汙蔑與我有私情,這自然是想要陷害我!但我卻在半路上遇見了解憂翁主,這事便被撞破了,既然一招不成,隻能再想第二招來陷害我了。”“況且我和解憂翁主、細君翁主向來交好,宮裡人全都知道。我為什麼要害她?就算我存了壞心,在這宮裡有一百種害人的方式,能讓人不會懷疑到我頭上,我為什麼偏偏選擇五更時分,皇帝陛下上早朝路過的時候動手?這就好比,當著皇後的麵想要殺某位貴人,除非是瘋了,否則誰肯這樣做?這不是同歸於儘的做法嗎?”眾人聽完又覺得弄玉說的這話有道理。此時已經有人取了弄玉說的那塊衣料來,皇後身邊的韓女官親自下來接了,呈給皇後看。皇後看完,又掃視眾人一眼,吩咐道:“按照郭女官說的,召集宮中穿這種服色的小黃門,讓郭女官來辨認。”她停頓了一下,口氣突然變得嚴厲起來:“要是讓孤知道果然有人在背後搞這套陰謀詭計,絕不寬恕!”傳皇後消息的人沒過多久就回來了,臉色凝重道:“殿下,咱們椒房殿有個小黃門自殺了。”皇後沒有說話,韓女官沉聲吩咐道:“那就著人帶郭女官去辨認屍首。”弄玉很快就回來了,看著皇後欲言又止。方天河先笑起來:“怎麼,陷害郭女官的竟是皇後宮裡的人?隻可惜他死了,要不然順著他一路審下去,那就有意思了。”韓女官冷冷地打斷了她:“方婕妤慎言,此事利害關係極大,處置不好,有辱皇族體麵。”方天河動了怒氣,把手中的杯盞用力地擲了出去,打到柱子上摔得四分五裂,殘片亂濺!這氣淩河山的氣勢把眾人都嚇了一跳!隨後,她冷笑道:“皇後宮裡死了人就有辱皇室體麵!那你們串通起來害我的人,毀她清白就不怕辱了皇室的體麵!”韓女官也被方天河的舉止嚇了一跳,竭力恢複平靜,開脫道:“然則送信的人已死,此事也沒有了對證,總不能聽信張英兄妹的一麵之詞吧?”方天河冷笑道:“你們不是也聽信一麵之詞把郭弄玉關起來了嗎?如今不如也請這位刑夫人移步掖庭獄,讓你們審審看!”刑姬此時正跪在皇後跟前求情,聽方天河如此說,氣得睚眥欲裂,張開雙手朝著方天河撲過來,想要生生扼斷她的喉嚨:“方天河,是你陷害我!”鵑兒一腳把刑姬踹開了,她的身子直直飛了出去,撞到柱子上,再反彈回來時砸在了柱子跟前的一張幾案之上,幾案上的杯盞全都被砸了個粉碎。坐在幾案旁邊的人全都尖叫著四散逃開!方天河站起身來,冷冷地看著軟綿綿躺在地上的刑姬:“我沒有本事讓皇後宮裡的人聽我的話!你報仇彆找錯了對象!”刑姬掙紮著站起身來,抹掉口鼻中的鮮血,掃視人群,卻看見尹婕妤瑟縮地躲在人群裡。“是你?”尹婕妤又朝人群裡擠了擠,想讓彆人遮擋住她,回嘴道:“明明是你做下的,這會子卻來誣賴好人!殿下,我看這事兒就是她乾的。說不定連那個小黃門也是她殺了滅口的,殿下倒要審審她!”刑姬淒慘一笑:“沒想到竟然是你!素日我隻當你心裡沒幾分算計,輕看了你。你為什麼要陷害我?”說著她朝尹婕妤撲了過去。眾人都尖叫著四處逃散,尹婕妤也跟著亂跑,卻被刑姬抓住了頭發,不知道她從哪裡來的力氣,奮力一摔,兩個人摔倒在地。此刻刑姬已經拔下頭上的簪子,對著尹婕妤臉上亂劃,痛得她慘叫連連。椒房殿中亂成一團。眾人驚恐的尖叫聲,夾雜著韓女官等人高呼聲“保護皇後!”早就驚動了椒房殿的守衛。守衛們衝進來時,就看見紅了眼的刑姬滿臉鮮血,說不出來的猙獰恐怖,她正騎在尹婕妤身上,死死掐住尹婕妤的脖子。而尹婕妤也滿臉是血,早沒了聲息,不知道是生是死。守衛們費了好大力氣才把刑姬拉開。刑姬像是瘋了一樣,大笑著咒罵。皇後吩咐人將她拖下去,賜鴆酒。又吩咐人宣太醫來給尹婕妤等受傷的宮人治傷。方天河戲也看夠了,站起身來問道:“殿下,人我能帶走了嗎?”皇後還有滿室狼藉的殘局要收拾,不想再節外生枝,便揮揮手,讓方天河帶走了弄玉。方天河出來之後,隻管瞅著弄玉笑。弄玉被她看得心裡發毛,問道:“你笑什麼?”方天河道:“我還隻當你心軟,下不了手。我連後招都替你想好了。”弄玉口氣悵惘:“我要是再心軟,現在殿上躺著的人多半就是我了。況且,這一次要是不重創皇後,隻怕她還有心思謀害細君,那不如索性把事情鬨大,把水攪渾了,讓她再也沒心思去理會細君的事。隻是我沒有想到解憂會送我這麼大一個人情,我看著她摔下去的時候,心裡也跟著疼得不行。”方天河白了她一眼,道:“路是她自己選的,她既不想得罪我,更不想得罪皇後,還不想去和親,隻能用這種苦肉計的法子避禍。她要真的醒過來了,最穩妥的法子就是裝瘋,被送回老家去!”弄玉忽然想起什麼來,問道:“我還以為你這次除掉的人是尹婕妤,怎麼最後變成彆人頂缸?”方天河笑道:“我要留著尹婕妤替她作禍呢!要不是尹婕妤串通張華來害你,我怎麼能順水推舟,趁機除掉刑姬這得力的助手?皇後明知道刑姬是冤枉的,可卻賜死了她,親手斬斷自己臂膀的滋味大約不好受吧?我就是要向她示威,我想除掉誰,就除掉誰!她保護不了!二來也給那些妃嬪一個警醒,投靠皇後的人就是這樣的下場!看她們以後誰還敢再依附皇後!”兩人說著話已經來到步輦跟前,弄玉見貼身服侍方天河的宮人不在,便來攙扶她上輦。方天河卻皺眉避開了弄玉的手,有些嫌棄地說:“臟!”弄玉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看著她自己上了輦,剛要走,卻聽見有人叫她。弄玉回頭一看,隻見細君站在椒房殿便殿之前招手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