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到底喜歡我什麼?(1 / 1)

古耐第一次見遲廷海,是在他十三歲的時候。從前或許也見過,但就隻是被鄭東津領著跟他問聲好,對方當他是小孩子。他隻記得那是一位笑起來很和善的叔叔。十三歲也仍是小孩子,剛剛成為teenager的年紀,走在街上趾高氣昂,鉚足了勁裝大明星。鄭東津告訴他遲總要見他的時候,他忍不住雀躍地跳起來,想要立刻去跟胡鬆拓炫耀,沒得逞,馬上就被鄭東津牽著帽衫上的係帶,一路拽到會議室門口去。彼時距離他成為UPON的成員,還有三年。距離他愛上莫寧,還有七年。那麼長的以後,遠得他根本沒考慮過。古耐後來回憶起那一天,隻模糊地記得那種森嚴的感覺,時間越久,越令人膽寒。但當時的他可快活了,遲廷海很和藹地誇讚他,表示願意送他出國培訓,他想要多大的舞台,都慷慨地提供給他。他有點受寵若驚,這個遲叔叔怎麼對他這麼好?遲廷海說:“你是個有潛力的孩子,我會讓你成功。”“成功?”古耐為了展現自己的誌氣,說,“我想像ANoise一樣。”ANoise是當時最紅的男團,後來兩個成員在巔峰期解散,李亦衡轉型做演員順風順水,周子略已經銷聲匿跡。想不到他稚氣一言竟成讖語。遲廷海說:“我願意栽培你,隻要你離開我的女兒。”古耐蒙了,他連他女兒是誰都不知道。看他錯愕的小樣子,遲廷海也覺得自己跟一個孩子探討這個話題可能有點超綱。可是他管不住默寧,隻好選擇曲線救國。他解釋:“遲默寧,她和你一起拍過戲。”古耐恍然大悟:“啊,莫寧姐姐。”遲廷海摸了摸額頭,挺不情願地開口,說:“她給你弄了個網站,粉絲團,心思全花在這上麵,我把她送出國讀書,希望她能靜靜心。”看一眼古耐,打住,說:“沒什麼。你彆喜歡她就行了。”古耐滿口答應:“知道了。”古耐聳聳肩,無所謂地走出他的第八號當鋪。這次談話在之後很長的時間裡給他帶來的都隻是好處,他甚至要把這件事忘乾淨,真的覺得自己跟那些頭破血流想往演藝道路上擠的人不一樣。他要比他們更有天賦,所以他上最好的培訓課程,拿最好的資源。七年後在演唱會後台認出那個纖瘦的女孩子不是陌生人的時候,他才突然意識到,為了站到這個舞台,他比其他人多付出了什麼。他挺想知道,要是遲廷海沒早早告訴他莫寧是個不可以的人的話,他還會不會那麼好奇地去注意她,繼而迷上她。本來相安無事的兩個人,因為被告誡不要遇上,於是就遇上了。莫寧挺沒脾氣的,而且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看出來她在他麵前很沒自信。她領導著一個龐大的粉絲團體,晚安站沒幾年就壯大到能獲得獨立的讚助,她在彩排途中找上門來,條理清晰地跟主辦方談條件,他就在一旁偷偷打量她。那天她穿一件淺灰色的大衣,說到一半脫下來搭在臂彎裡,露出裡麵深灰色的高領衫,她纖長的脖頸被細致地包裹起來。他好長一陣子根本想不起來她長什麼樣,可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她站在那裡,麵龐柔軟,氣息清冽。遲廷海的女兒。他想,不愧是遲廷海的女兒。他是想到遲廷海,出於本能才多看了她幾眼。她的確是奪人眼球的女孩,漂亮得本本分分,出彩的是她那種對什麼都淡薄的勁,仿佛什麼都沒法打動她。那是一種疏離的美,疏離到古耐對她的感覺,就隻剩下敬畏。古耐發現了莫寧之後,認出她的時刻就變多了。演唱會簽售會代言活動現場,她竟然鋪天蓋地,她笑起來很柔和,跟她帶來的粉絲打招呼,忙前忙後處理工作,拿掛著他牌子的相機拍他。他看一眼鏡頭,她立刻就笑起來,甚至不敢跟他對視。她那些刀槍不入的高傲,古耐看一眼就能化解,她給他太多特權,讓他有些誠惶誠恐。他收到晚安站出的周邊寫真,封麵是“Goodnight”,封底印著小小的“M”,許許多多個他自己都忘記的瞬間被定格,從頭翻到尾,仿佛是度過漫長黑夜。UPON第一次亞巡,三個月開了二十場演唱會,她跟了全程,首爾場結束的時候她被擠著絆倒了,半天沒起來。古耐心一揪,非常克製地,才沒有奔過去扶她,或者拿起話筒喊話。他就靜靜地看著,她被人潮一下子吞沒。鬨哄哄的音樂聲蓋不住他終於聽清楚的心跳。他始終都記得自己答應過遲廷海什麼,所以真不是他掉以輕心,他隻是突然意識到,他會把看到的每一個女孩,在心裡偷偷跟莫寧比較。可莫寧當然贏了她們所有人。格林童話裡有個故事叫《金山王》,小矮人對失落的商人保證,十二年後把今天回家遇上的第一樣東西送給矮人,商人就可以得到一大筆金子。商人想,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先碰上的大概是家裡的小狗,或者一株花,於是他答應了。回家之後,第一個衝出來抱住他的是他的小兒子。古耐同樣懊悔,原來遲廷海跟他交易的不是一個隨便什麼人,而是最好的人。莫寧在演唱會中受了傷,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露麵。古耐不知道她恢複得怎麼樣,因為他久違地被遲廷海叫去問話,然後損失了三個月的通告作為懲罰。他有點委屈:“我連話都沒跟她說過。”遲廷海頭也沒抬,揮手讓他走,隻強調:“默寧是因為你受的傷。”他嚴厲,蠻不講理。但古耐在三個月埋頭苦練的時間裡想明白了,時間並沒有給他帶來實質性改變,他仍是魚肉,要按刀俎的意思活。他不是個非要硬碰硬的人,他現在沒有能力去喜歡莫寧,那就慢慢來,反正也不急於一時。他沒有為愛的人放棄一切的魄力,他認慫。況且他不認為,一無所有的自己還值得莫寧關注。他的消極怠工導致至今仍沒有跟遲廷海對峙的勇氣,但是他覺得莫寧,或許會有辦法。他自作聰明地以為,莫寧會永遠滿懷熱情,回應他旁敲側擊的曖昧。我有多喜歡你,雖然沒跟你直說,但你都看得出來,對吧?莫寧關站回國,遲廷海本來很高興,結果她沒幾天就跑去看古耐的見麵會,氣得他又找上古耐。古耐已經百煉成鋼,嬉皮笑臉跟遲廷海保證:“我走的全是正規流程,而且這次遲莫寧就沒來後台,你不信去問她手下的負責人。”當著遲廷海的麵,他都連名帶姓地稱呼她,公事公辦的尊重。這個名字是他們談論的恒久主題,卻從沒真正出現在他們之間。遲廷海不緊不慢地看著他:“你答應去Krystal的開幕酒會。你想讓她欠你人情?”“現在是我爽約,我欠她。”“小耐,我們說好的,早就說好了。我提前這麼多年給你忠告,培養你,結果還是養虎為患。”古耐像個調皮搗蛋的學生,在老師辦公室裡自證清白,“遲總,我真的沒勾引任何人。而且我也沒多不堪,怎麼就這麼入不了您的眼?”遲廷海喜歡古耐的這點小機靈,這麼多年,他已經學會油腔滑調地跟他兜圈子,用渾不吝的態度表忠心。以守為攻,他做得很好。遲廷海可惜他家裡沒一點能幫襯他事業的用處,退一步說,古耐這個人,是有點聰明,可又不夠聰明,事事都奢望萬全,所以踏不出安全圈。他太顧及自己的得失,遲廷海不指望他能護住莫寧。“你挺好的。”遲廷海微笑著,往椅背上一仰,“但我的女兒,要有更好的相配。”古耐略一點頭:“我知道。”遲廷海定睛看了他一會:“你去給我談個戀愛。你讓她死心。”“遲總,這事不能強求。”“我看你前兩天那個就很不錯,年輕人對待感情要認真,不要朝三暮四。”“這您都知道?”“我不勉強你。反正年底合約就到期了,以後你也不必再聽我的。”古耐吸一口氣,嘀咕著:“緋聞會不會影響我的人氣啊?”“你放心,我給你疏通公關,你開開心心談戀愛。”“謝謝。”遲廷海話中所指,是個叫芭妮的女孩。古耐是在見麵會後台被她攔下來的。他當時正覺得好笑,到底為什麼莫寧至今還堅信自己不認識她。芭妮帶著一大堆周邊跑過來,有些羞澀地說:“能不能麻煩你幫我簽個名,就寫上‘t’。”“好。”他咬開筆蓋,直接墊在牆上動筆。他寫她的名字,覺得心格外溫柔。他問:“內容有指定的嗎?”“啊,你就隨便寫點想對我說的話就好了。”他眉毛一挑,忽然反應過來,問:“你,是M?”他才想起來,其實莫寧就算在粉絲中,也從來沒公開過身份。對待晚安站,她向來有點無濟於事的謹慎。傻得可愛。芭妮期期艾艾地說:“我……我喜歡你很久了,從你剛出道拍戲就喜歡你。晚安站也是耗費我很多心力……哎,我不是在邀功啦,就是想告訴你,我真的一直支持你。”她默認了。古耐提起一邊嘴角笑了笑,不動聲色的輕蔑。他靈感來得很快,將錯就錯地跟她搭話,順便問她晚上有沒有空。在去吃飯的路上,芭妮就已經被他撩撥得心花怒放,甚至大著膽子問了一句:“你喜歡我嗎?”作為粉絲,以及這麼多天來工作效果不錯的合作夥伴,本來真的可以算喜歡。他有意報複,也用默認來作答。沒想到這樣的小事,都被遲廷海儘收眼底。他怕了他,徹底的。莫寧在街上撞見他,他穿得很低調,也就是她,才能認出那個手忙腳亂接住花的人是古耐。她隻當他的花是送給芭妮,所以冷麵冷心地看了他最後一眼就走。莫寧知道他失去了合約和代言,沒有新的作品,再高的人氣也容易被消磨。她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這種感覺難以形容,看故事的時候盼著看完,又盼著永不完結,怕結束後的悵然若失。難過他原來並不喜歡她。報複一樣的快感,你看,你終於沒得到好下場。你不要我,我就過得比你更好。可是他失去了那麼多,會不會就比較脆弱,比較容易被打動?殘夢最真,舊境丟難掉。古耐現在沒什麼可再失去了,他趕在情人節的晚上,翻來覆去地編輯給莫寧的信息。但最後統統刪除。莫寧就是隨意地看了一眼監控,發現在她家門口躑躅的古耐,不知道已經這麼傻站了多久。她的第一反應是真慶幸她搬回來了。門打開,古耐呆了一呆,艱澀地、搜腸刮肚地蹦出來一句:“嗨!”像抽幀播放的影片,舉起右手猶猶豫豫地跟她招了招手。中指上的戒指帶著一閃而過的光。莫寧禮貌地笑了笑:“你好。”他伸出背在身後的左手,放了一天花已經不再嬌豔,被風吹得蔫頭耷腦。他嗓子發緊:“昨天看見你,所以買了這些花。”莫寧一怔:“你女朋友……”“她……”古耐頓了頓,突然失去了解釋一切的勇氣。他現在什麼都不是了。就像遲廷海說過的,他的女兒,不,是莫寧這個人,值得更好的。他一帶而過:“我們分手了。”莫寧等著下文。結果沒下文,就這麼堵在門口大眼瞪小眼。莫寧挺想質問他,問他到底把她當什麼?她每次要走都絆住她,可又從來不明確地表達他的想法。她就像在做沒有參考答案的練習題,茫然地往下寫,得不到長進。莫寧兀自生氣,往後挪了一步,就一小步,他卻激動地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拉著她沒動,見她沒有要走的意思,過了一會把乾巴巴的玫瑰塞進她懷裡。明度低沉下來的紅色,依然有清馨的香氣。古耐好不容易開口:“你上次問我喜不喜歡你,我沒有回答。”他漸漸鬆開手,看著她,眼神濕漉漉的,“我想先問你,到底喜歡我什麼?”莫寧摸不著頭腦,她簡直懷疑,這是古耐對愛的饑餓營銷。可她去不掉多年病灶,依然看到他,心就被填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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