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足夠忠誠嗎?(1 / 1)

古耐一天沒正經吃東西,胡鬆拓於是帶他去了粥麵館。店鋪藏得很深,老遠就下車來走路,鑽進窄窄的小弄堂,他們羽絨服摩擦的聲音沙沙地碎在冷空氣裡。大概是假期,又是深夜,店裡隻有他們兩個。兩碗香菇乾貝瘦肉粥上來,白翠相間,煞是好看。古耐很滿足地吃了一小口,香滑醇厚,鮮得眉毛都要掉下來。即使燙,他還是很快就吃下了大半,抬頭看見胡鬆拓憂心忡忡地攪著勺子愣神。“你不吃,要我幫你吃?”“我幫你再叫一碗?”胡鬆拓回過神來,看見半碗粥下肚,古耐臉上總算有了血色,回複了慣常的笑意。他略微放心,然後不自在地調整了坐姿。他就像在寫考場作文,斟酌著找一個開頭。“我們的合約昨天就到期了,你怎麼簽的?”“噢,我沒簽。”古耐擦擦嘴,“FreeAgents也不錯,自主性大一點。”胡鬆拓凝神看他,古耐說得十分自然,仿佛是不經意,又仿佛是經過鄭重思考才對自己的事業有了如此規劃。他沒好意思再問他“你為什麼不簽”,也還是舒一口氣,告訴他:“我也沒簽。遲廷海今年的項目都在HBC,之前找我談過,想帶我過去演戲。”他輕聲說,“我答應了。”古耐抬眼看他,由衷地說:“那挺好的。”胡鬆拓有點苦澀,“抱歉,”他對上古耐的眼睛,“我說過UPON不會分開的,是我食言了。”他決定離開UPON,最難麵對的人是古耐,親口告訴的第一個人也是古耐。古耐沒他想的那麼嚴肅,反而有點受不了似的,誇張地擼起袖子:“你看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胡鬆拓不由地笑了。“真的,我覺得你去HBC特彆好,這麼一來你就算跟師姐談戀愛了,四舍五入就是換了個新女朋友。”“需不需要提醒你,你才是那個換掉舊女朋友的人。”“彆哪壺不開提哪壺。”古耐掩麵,長籲短歎,“我前女友,就是昨天分手的那個,竟然是假的M!她原來是晚安站的第二負責人,耍得我團團轉。昨天我揭穿她,把她說得啞口無言,當場就一刀兩斷。”“那你乾嗎還戴著戒指?”“這個啊。”古耐看一眼手指,去除了語氣裡的戲劇性,說,“這個是真的M買給我的。”“你以為她是M,所以跟她在一起,到頭來發現被騙了,就毫不留戀地分手。”胡鬆拓品了品,“所以你隻是喜歡M這個身份,不論這個名字背後是誰?”他不讚同地皺眉,“我還以為你看上了總來我們演唱會的那一位。”“哪裡是毫不留戀,我這不是,自暴自棄了一整天嘛。”他這回,眼睛裡是真的帶了哀傷。“你對我說的是全部的故事嗎?”“你暫時就聽這麼多吧,哥。”古耐凝視他,“我根本沒怪你,彆對我抱歉……沒人能跟錢作對,我們都認識這麼多年了,我理解你所做的決定。”胡鬆拓不是杜款款,沒有梳理彆人弦外之音的愛好,儘管她常常把一句話誤解出多餘的意思,但如果她在場,一定會對古耐的話存疑。“沒人會跟錢作對”是說,你愛錢是人之常情,我寬容你的貪婪。“沒人能跟錢作對”則是,在他們兩個人中,引入了第三者:敵對勢力太強大,你打不過,不是你的錯。店裡暖呼呼的,他們沒急著離開。古耐迷糊了一整天根本不困,胡鬆拓又要早早回醫院,一不小心就晃過了漫漫長夜。等門外傳來人聲,天已經清明地亮了起來。胡鬆拓很難判定這到底是不是巧合,因為施施然走進來的正是嶽流蘇,而她甚至沒有驚訝,也沒有欣喜。胡鬆拓麵無表情瞥了她一眼,覺得和她至少該擁有自覺省略招呼的默契。他小看了嶽流蘇。她稀鬆平常地衝古耐點了點頭算是招呼,而古耐兩個小時前剛聽了關於嶽流蘇的變態故事,駭笑一聲小心翼翼地往裡縮了縮,不打算插進她和胡鬆拓可能發生的任何糾紛中。嶽流蘇遞出手上的保溫桶,打包好粥,走過來對胡鬆拓說:“你沒告訴我阿姨的檢查結果出來了。”“跟你沒關係了。”嶽流蘇自顧自地說:“我跟醫生聯係,把大致的情況都了解了,你不用太擔心。”胡鬆拓在心裡哀號,這哪是安慰,根本是火上澆油。他耐著性子說:“謝謝你時至今日還這麼關心我的家人,但是以後不需要用你的名義聯係醫院了,我也不會再付錢給你,所以我覺得,我們真的應該,劃清界限。”“可是我和阿姨約好了去看她,還說了要親手煮粥給她喝。”她用下巴指指保溫桶,仿佛是皮笑肉不笑。她大概已經放棄了讓胡鬆拓愛上她這件事。她連愛都懶得要了,可是還固執地駐守這個陣營,因為她退無可退,她把全身的籌碼壓在胡鬆拓身上,沒辦法眼睜睜把他拱手讓人。“真不用麻煩了。”“我照顧阿姨很有經驗的,至少在這一點上,我有信心做得比杜款款好。而且她剛拔了牙,又長途跋涉,我覺得她多休息比較好。”嶽流蘇攤開手,“我是真的想幫忙。”胡鬆拓相信她無論如何都有辦法從媽媽嘴裡問出地址,而他又實在不願意用自己經曆的齟齬打擾媽媽,索性不再管她。至於杜款款,他真的不想把杜款款也劃分到煩惱這個類彆。他還不能理解杜款款為什麼對嶽流蘇那麼耿耿於懷,明明他對杜款款足夠忠誠,也毫無疑問地愛她。所有的事情都雜亂地盤根錯節,隻有杜款款是穩固的根基,是他心裡最紮實的那一層,他沒想過他需要把杜款款拿出來,抖落那些被沾染的浮灰。可是所有飄落的浮塵和渣滓,都理所當然地掉在了杜款款身上。她能感覺到胡鬆拓被什麼壓得搖搖欲墜,她想幫忙,卻被拒之門外。古耐坐在胡鬆拓對麵,把路上沒來得及看完的新聞看下去,可是還在有源源不斷的新文章出現。他終於把手機丟到一邊。胡鬆拓問他:“大家怎麼說?”“簡單講,你很壞,我很慘。”“精辟。”胡鬆拓猜到自己的臉色不太好,所以古耐看向他時有些才憂心忡忡,而他也正如胡鬆拓擔心的那樣,看起來就過得不好。兩個風口浪尖上的倒黴蛋相視一笑。“本打算請你做我的僧麵佛麵,跟杜款款說解散的事。結果事情提前敗露,你來之前,我們剛剛大吵一架。”胡鬆拓說,“看來你白來一趟了。”“怎麼會,彆人都說我們不和,幸好及時來找你,易典典剛才拍了我好多照片呢。”胡鬆拓不知道的是,如果古耐在場,杜款款的怒意隻會變本加厲。她一看到古耐,就不可抑製地想起她搬離佘山彆墅那天,莫寧失魂落魄的樣子。杜款款自知是一個,既不成熟,也不誠懇的小姑娘。她都已經自顧不暇,還想著去心疼莫寧,她不知道這算不算一種心理暗示,瞅瞅周圍的朋友,說你看,你也不是最慘的一個。總得找點心理平衡,才能渡過難關。她都和莫寧抱頭比慘了。像她們這樣的人,也天天覺得自己慘的。不能因為她們看起來物質豐足,就剝奪她們心碎的權力。人要是難過起來,都是一模一樣的心酸,這也是世上公平的一種。但事實上莫寧最近過得很愉快,昨天還和賀正宇一同回家吃了飯。爸爸很滿意她的表現,他從前老覺得她玩物喪誌,一心想把她引回商路,如今盼來一個賀正宇,他總算退而求其次,滿足於這個狀況。莫寧挺新鮮地看著爸爸去關心管家,熱心詢問他生了病的太太身體有沒有改善。他素來不是那種古道熱腸的人,莫寧於是相信他是真的心情舒暢,整個人也跟著放鬆下來。結束後賀正宇提議去逛街,莫寧還有點意外。他說:“總要給你買個情人節禮物。我發現親手花錢比給你轉賬要劃算,你每次都克扣我一些零頭對吧?”她吐了吐舌頭:“被你發現了。”“我是你老板,自然要跟你把錢算清楚。”“都是要結婚的人,怎麼這麼見外?”連著做了兩個星期的情人節專題,她差點忘記這其實是個節日,而不是工作。她現在壓根不想過這個莫名其妙的節日。商場門口擺著巨大的愛心景觀,有幾個小學生在底下來來回回地轉,抱著大把的玫瑰花叫賣,說是在為一個流浪動物救助機構做義賣。賀正宇見她停下來饒有興趣似的,看著小孩子們東奔西走,就預備付錢買一些。莫寧製止了他:“我不想要,抱著花怪麻煩的。”她挽起他的手臂,興高采烈地匆匆往裡走,聲音被旋轉門封進商場熱鬨喧囂的氛圍裡。古耐混在人群中,百無聊賴地打著電話。看見她,突然忘了自己要說什麼,張嘴變成了一句:“是我把這些都搞砸了。”噢,前一句他也聽到了,她笑嘻嘻的聲音說著要跟彆人結婚。他今天來,是想最後看一眼自己的大幅海報,他知道這裡很快就會換上彆人神采奕奕的臉。他抬頭,仰望著他自己,二維的他麵無表情,眼神堅毅,三維的他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他又浩大,又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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