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海邊日出(1 / 1)

杜款款回到家,她爸爸媽媽都很驚訝。“怎麼突然回來啦?早上不是還在上海直播嗎?”她就很虛弱地一笑:“飛青島就一個小時的事。”還假裝興高采烈地振臂高呼,“羅森說放我的假!一直休到過完年呢!”“喲,那可真夠長的,你可好幾年沒在家裡過年了啊。”媽媽就著急給她填肚子,“你還沒吃飯吧?我給你熱一熱。”端上來的都是她喜歡的,土豆芸豆燉排骨,西紅柿炒雞蛋,醋溜土豆絲,外加海帶湯,饒是她吃過各種米其林三星,還是最喜歡媽媽的家常菜。她不喜歡蔥薑蒜,她媽媽做飯就從來不放,偶爾爆鍋實在用到,油熱了也會一一挑出來。後來她才知道爸爸其實很喜歡這些調味料,不過是慣著她,才一直跟著吃清淡飲食。她是這樣受寵愛的女孩子。就不算外麵那些為她瘋狂的粉絲,單是有這樣的家人,她已經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姑娘了。她差點掉下眼淚,吵過架之後格外脆弱。她大口喝湯,掩住吸鼻子的聲音,說:“你們怎麼知道我今天回來,正好湊齊這一桌子?”爸爸動情地控訴:“我們估摸著你結束首映可能就偷跑回家,這個組合已經吃三天了。還好你回來得不算晚,不然可能要一直吃到明年。”她眼淚一下灑出來。她媽媽柔聲問:“怎麼了,款款?”杜款款在這個家裡實在獲得太多的愛了,多到她一踏出家門就開始恐慌,要怎麼去麵對外麵涼薄的世界。她被寵溺到,不敢去跟不愛自己的人打交道,因為嘗到了被愛有多好,甚至不敢接受彆人不愛的滋味。就像吃完糖再去喝咖啡,那份苦多難忍。她都害怕離開她的家,不知道要再花多少精力,才能讓自己的新家裡,有同樣濃重的溫暖。後來她也見過很多家庭,說散就散了,又聽了很多說人都會出軌的論調,就忍不住好奇,自己的父母是不是也有過隱秘的不忠。她太珍惜現有的美好,因為跟太多人比她幸福得近乎不現實,所以愈發如履薄冰。沒經曆過暴風雨的人,根本不知道暴風雨之前的征兆是什麼,所以比受過苦難的人更擔驚受怕,每一天,都可能是平靜的最後一天。她擦擦眼淚,“沒事,我就是最近太累了。”媽媽逗她高興:“看你早上的采訪,終於和胡鬆拓承認戀愛了啊。這是不是就叫‘我追的CP終於發糖了’?”杜款款“噗嗤”一笑:“你是不是整天泡在網上啊?”媽媽還挺得意的,然後想起她的正事:“你自己吃,我追劇去了。”電視上還是紅番茄的台標,自從她去了上海,媽媽就把電視固定在這個頻道,每天看她的天氣預報,就仿佛悉知她的近況。杜款款幾次想說她和胡鬆拓的事,但是又舍不得打破這樣的歡愉。畢竟是她自己的事,她已經到了不得不自己解決問題的時候,不可能再讓父母事必躬親。她不再年幼,父母也不可抑製地衰老,每次回家,都肉眼可見地感受到媽媽臉上的皺紋更深了一點。這也是她拒絕不得的事實。她能做的,隻有少製造麻煩。所以她閉緊嘴巴,對於讓她哭泣的真相,一個字也不敢提。胡鬆拓打車去杜款款家樓下,給她打電話。手機不通。他隻好直接上樓去敲門。將近十二點,杜款款父母怕是都睡下了。但是他都已經走到這裡,今天就非見著她不可。過了好一會杜款款才不情願地來開門。其實她房間是最靠大門的一個,早就聽見他砰砰的敲門聲,隔著貓眼瞅著他,看他一遍又一遍喚醒聲控燈。就好像帶來了光。杜款款沒想到他會找到家門口,猶豫再三還是給他開了門。杜款款對他有多心狠,就有多容易心軟,決定都是一瞬間的事,不是確信了自己的態度,是為他甘願忍受之後漫長的揪心。胡鬆拓抱著胳膊,覺得嘴裡都冒白氣:“你手機怎麼打不通?”“手機壞了。”杜款款本來有點感動,但是看清胡鬆拓冷著臉笑意就降了下去。其實他哪都冷,問:“怎麼壞了?”杜款款就往外推他,一邊說:“你給我打電話太煩了,我就扔洗臉池裡了。”胡鬆拓看出來她根本沒讓她進屋的意思,有點失落,冷言冷語道:“你還真是花樣百出啊。”“大晚上來我家門口,就為了說這個?”杜款款挑眉,語氣越發不耐。胡鬆拓偏過頭,當然不是。都找上門來,當然是為了挽留,或者服軟,可是怎麼就到了這種針鋒相對的地步?杜款款不想跟他在這吵,跟他說:“你等我一下。”把門關上。過了一會穿得整裝待發出來,看得胡鬆拓莫名其妙,直問:“你又玩什麼?”杜款款其人,就是士彆三小時,當刮目相看,胡鬆拓就沒指望自己能有跟上她思路的一天。杜款款背著個圓筒,把一件厚重的羽絨服給他,“我爸的,你愛惜點穿。”然後杜款款就指揮著他把車一路開到海邊。到了目的地胡鬆拓還渾渾噩噩,一開門海風呼呼地往裡灌,胡鬆拓立刻投降,關上車門對杜款款說:“你有什麼要說的話,就在車裡說吧。”“是你來找我,我有什麼好說的?”杜款款聳聳肩膀,背起帳篷下車。是的,她竟然大半夜背了個帳篷出來。胡鬆拓不得不承認,就是她這些不按牌理出牌讓他著迷,有時候他也不明白為什麼要做這些,但就是單純覺得,陪著杜款款一起犯傻,也挺好玩的。已經有那麼多人情世故要苦惱,這時候有一個把自己的情緒看得比天高的小姑娘讓你陪她搭帳篷,就顯得全世界都本末倒置了起來,原本看重的很多事情,都不再重要了。每天困擾他一百遍的合約什麼的,都見鬼去吧。他輕輕呼一口氣,下了決心,頂著寒風開門,和杜款款一起抖開帳篷。杜款款笨手笨腳地把骨架支起來,胡鬆拓嫌她礙事,“你就坐帳篷上麵,彆讓風刮跑了。”杜款款就蹺著腳看他忙活,偶爾伸手幫一把,好不容易把帳篷支起來,跟他一起鑽進帳篷裡,並排躺著。沒有防潮墊,就隔著薄薄的一層篷布躺在沙灘上。冬天的沙灘格外硬,又冷又硌。胡鬆拓在飛機上攢了一肚子話,這麼一折騰都忘得差不多,隻是說“我們和好吧”又顯得不夠有誠意,躊躇著開場白。但是又覺得千裡迢迢趕來看她已經是誠意十足,胡鬆拓醞釀好,剛要去摸索著抓她的手,就聽見杜款款靜靜地說:“你來找我,我很開心。”胡鬆拓停了一下,還是握住了她的手。兩個人手都冰涼,但握在一起,總會慢慢暖和起來。“我也沒跟爸媽說我們分手的事,我想這個,就等我們真的愛上彆人了再告訴他們吧。”胡鬆拓樂了:“那你打算去愛誰啊?”“誰都行啊,我也想試試愛彆人。說不定一對比,就能發現你根本沒多好。我不是,這十幾年,都隻跟你一個男孩交往了嘛。誰知道是我主動選擇了你,還是選無可選,稀裡糊塗認定了你。”“那你都試試。”胡鬆拓給她出主意,“我覺得Lance就很好,真的,要是沒有我,你跟他在一起,我也挺放心的。”“你憑什麼放心啊?你得一輩子對我良心不安才對,要不是太早跟你攪和到一起,說不定我早就結婚了,根本不用遮遮掩掩地談戀愛,也不用給彆的女人背鍋。”根本是還在生氣。胡鬆拓覺得既然她還氣他,就代表還在乎他,在乎得很,才跟自己較著勁。杜款款說:“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說不定我就不去拍戲了,過普通人的生活,上個差不多的大學,找份差不多的工作,沒事就跟家人膩在一起,有一大堆朋友,到處吃喝玩樂,感覺也很好。”“你就舍得不遇上我?”“沒有你,我也會遇上彆人,會有另一個戀人,日子也會過得很開心。”杜款款說,“我現在過這樣的人生,也是因為遇上了你,拍完第一部戲,就是因為你接了下一部,我才傻乎乎地跟著接的。”胡鬆拓想了想,“可是對我來說,沒有人能取代你。我不是想找一個戀人,所以跟你在一起,我是遇見了你,才決定去愛一個人。”他說,“隨便你要跟我分手,還是去找彆的什麼人,我來找你,就是告訴你,隻要你想,我永遠在你身邊。”胡鬆拓側翻過來,凝視著她:“你跟我說分手的時候,我就想,如果我不能做你前進的動力了,起碼我想做你的退路。”杜款款對上他的眼神,過了好一會,才低下頭,說:“太硌了,我們回車上去吧。”胡鬆拓立馬坐起來:“那你早說啊,我隔著羽絨服都覺得肩胛骨疼。”三下五除二拆了帳篷,才發覺方才光顧著說話,沒看見夜裡的海是這麼美。雲彩壓得很低,海浪一波又一波地從深藍的天儘頭湧過來,水波衝撞的聲音,混雜著風聲和耳邊的呼吸,成為龐大的織體,在廣闊的空間裡奏響。杜款款又背起她的小帳篷,胡鬆拓看她一眼,她沉浸在這樣美的景色裡,輪廓柔和的臉被夜色籠罩,明暗在此融合。胡鬆拓就摘下她的帳篷要幫她背,其實不重,杜款款搖搖頭,“我自己來。”杜款款跟他說:“這個帳篷呢,是我出道那一年買的。剛買了兩個星期就被選去拍戲了,爸爸原本說要帶我們一家出來露營,結果到現在都沒買防潮墊。因為用不上了,我總是不能跟他們一起出來玩。”人人都覺得她得到太多,但她仍好奇沒有走過的路。如果她就做個平常人,又會過怎樣的生活?她從小就被人誇讚漂亮,所以媽媽很小就教導她,漂亮是天賦,卻不是資本。杜款款一直牢牢記得這一點,要做善良的人。可是善良的人往往容易失去,而失去令人成長。胡鬆拓突然伸手扣住她的後腦勺,往前一帶,極溫柔地吻她。他們這樣熟悉,他一低頭就能準確地碰觸她,唇齒糾纏,另一隻手去找她的手,一點點收緊,杜款款仰起頭回應他的親吻,交換呼吸,站在寒風裡感到格外溫暖。胡鬆拓停下來笑她,“你這樣貪心,是要遭天譴的。”她滿不在乎:“總有人要遭天譴的。”胡鬆拓接著親吻她。她一邊摟住他的腰,感受到手裡切實的觸感,一邊有點抽離地想,他們現在站在海的開端,還是海的儘頭呢。她對胡鬆拓說:“你有事情瞞著我。”胡鬆拓微微喘息,過了一會才聽清她的話,含混地“嗯”了一聲。“那等你想說了,要第一個告訴我。”“你不要為我擔心。你連你自己都應付不來。”杜款款就笑盈盈的:“我每天發愁的,就是你呀。”兩個人說要一起看日出,結果早上天亮得很晚,又有厚重的雲層,什麼也看不見。回去的路上胡鬆拓接了電話,然後告訴她:“我媽媽的檢查結果出來了。”神色頗凝重,都不用她接著往下問。杜款款就說:“那你開去機場,我再自己回家好了。”一路都憂心忡忡,不大開心。不開心的意思是,沒什麼大事,就偏偏高興不起來,痛苦不用分大小,身處其中的時候,都是一樣的沉重。哪有為賦新詞強說愁,向來能把彆人的難處看得雲淡風輕,自己的小皮肉傷都呼天喊地。我們是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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