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兄妹鬩牆 情債翻湧(1 / 1)

海棠無香 林青未 2551 字 4天前

煊和,顧公館。宋新棠拿著載有孟湘若入獄一事的報紙,氣衝衝地走出了房門——眼下宋新棠已是顧家小姐了,再不需要在清歌門工作了,而是認祖歸宗後搬進了豪華的顧公館居住。可她認祖歸宗,卻不是因為貪慕榮華富貴的,她隻是眼看大廈將傾,為了力挽狂瀾罷了。她清楚地知道,顧家東山再起,第一件事無疑就是要報複孟沈兩家,可現在沈家看著孟湘若入獄卻無動於衷,必然也是明哲保身的主兒。而她,是名副其實的顧家大小姐了,她就有立場、有理由過問時局,更加有機會去幫助孟湘若一雪冤屈。即便顧彆川不肯聽他勸阻,他也能暗中保護孟湘若免受幾分傷害和踐踏。如今的宋新棠大病初愈,在警衛局所受的傷都已養得大好了——除卻她貞操一事,從未為外人道,何況在她眼裡,她確是把自己的身體給了孟湘若的。她入了顧公館後,不過兩三天就再無風塵味兒了,褪去了風月場常著的裹身旗袍,換做了精致的法式洋裙,現在穿著舶來的玻璃絲襪和高跟鞋走進顧彆川的書房,是怒火三丈的模樣。“哥,這報紙上究竟是怎麼回事?”宋新棠猛地將報紙朝顧彆川身前一擲,“彆跟我講你不知道。”顧彆川瞟一眼宋新棠扔在桌上的報紙,隻是氣定神閒地喝了一口咖啡,又給宋新棠遞了杯水,眉眼全是笑意,像是勝利者終於看到宿敵淪作階下囚的快意。“怎麼,孟湘若當初聯合沈知喬構陷我顧家時,怎沒想到會有身敗名裂的這一日?”宋新棠猛地一擰眉,忍不住對孟湘若出言相護,“爸在浙江辦那檔子醜事,孟湘若可不是構陷,這罪名既是存在的,還怕人揭穿?”“哦,那這報紙上,也的的確確是孟湘若的照片,不是我構陷。”顧彆川奸笑著,雙腳在地板上一蹬,把辦公的椅子往後頓了幾寸,抬眼看著心急如焚的宋新棠,好整以暇地輕抿一口咖啡。“孟湘若出身軍人世家,又是學密碼破譯出身,怎麼可能去戲院拋頭露麵?!”宋新棠不依不饒,篤定了此事就是胞兄的奸計所行。“阿棠,你倒是,很了解那個女人?”顧彆川揚唇,看著眼前單純又貞烈的小妹妹,然後毫不留情地戳破她所有的暢想。“那你知不知道,她三番兩次救你,就是怕你拿出證據,扳倒她孟家。你心慈手軟不願意做的事,為兄的代勞了,你不感恩戴德地謝謝我,倒胳膊肘向外拐,替那賤人指責起咱爸來了?”“是,我就是了解她,我就是知道這些事兒絕非她所為。”宋新棠偏著頭,看著顧彆川,“我就是知道你,是你蓄意報複她。”還沒等顧彆川回話,門外便進來個便服軍人,宋新棠認得這個人,曾經出入顧公館許多次的男人,並且,他以前,還常常跟在沈知喬的身後。他不經過通報,就直接進了顧彆川的書房,可見二人已非寥寥數次會麵,而是常見了。這男人眼看著宋新棠在顧彆川的書房,兩人又一副劍拔弩張的模樣,躊躇了幾秒鐘,低垂下頭,又時不時抬眼瞟著宋新棠的模樣,一臉不懷好意的笑容,“顧少爺,沈小姐那邊傳來消息——滬上,大事可成。”顧彆川明知道這人意圖要眼前的宋新棠得知沈顧結盟一事——他看著宋新棠說話時得意的樣子,以及宋新棠又驚又氣的模樣。於是顧彆川眼睛一立,便匆匆攆走了那男人。沈小姐,滬上,大事可成。這三個字眼,就已足夠令宋新棠火冒三丈,這簡簡單單一句話,便輕易地交代出了顧彆川、沈知喬合謀害孟湘若的事實,隻是空口白牙一句話,實在無法作為真憑實據對簿公堂。宋新棠又氣又急,“哥,你居然靠攏沈知喬?你分明應該知道沈知喬不僅心術不正,且自私自利,當時害咱們顧家的,分明不是孟湘若,而是沈知喬啊!“你總不會誤信那些報社傳出的輿論,相信沈知喬是無辜的小白兔,被孟湘若蠱惑?你信嗎,你能信嗎?”顧彆川顯然對宋新棠的言行舉止都不意外,“沈知喬不是小白兔,孟湘若也未必是。甭管沈知喬是否害了顧家,眼下,就她能幫我除了孟家,那我就願意暫放過往恩怨,與沈知喬同仇敵愾。“阿棠,哥告訴你,如今波譎雲詭的政局,沒什麼清白的人物,你見過哪片雲彩永遠不飄動到旁的地方麼?”宋新棠根本聽不進顧彆川的說教,她隻是知道,沈知喬像一條毒蛇,一點點、一點點地往人心裡鑽。“哥,旁的我不說,但你總該知道,沈知喬這個女人的話,不能信……沈知喬曾經與孟湘若是過命的交情,如今竟然突然倒戈與你合謀,陷孟湘若入牢獄之間,你可曾想過,他朝沈知喬勢大,一定也視你如芒刺在背。”顧彆川聽得有些厭煩,“你說這麼多,還不是想救孟湘若。孟湘若分明就是一直以來利用你,你以為她常救你出水深火熱,其實也無非是她為她孟家利益著想。“當初孟千山那老狐狸火燒金陵芙蓉場,殺了張老板,張老板把孟千山的罪證交給當時身在芙蓉場的頭牌金棠梨。而你一來煊和就在清歌門拔了頭籌,你以為,孟湘若不會猜到,你就是那芙蓉場的頭牌?”宋新棠聞言,心間百感交集,突然想到在警衛局裡,孟湘若在自己唇上落下的綿長而溫柔的吻。可當她想到在孟彆院和孟湘若的溫存時,她心間又總是生出奇怪而又陌生的感覺,連嘴唇上那個吻的感覺,都記不真切了。於是宋新棠隻能暫時沉默。過了很久很久,宋新棠才開了口:“她不是這樣的人。”“你說什麼都沒用,總之,她啊,這次死定了。”顧彆川說著,便掛了通電話,電話不過寥寥幾句話,約見一類的對話,待掛了電話,顧彆川又看著宋新棠的模樣,突然笑了笑,“阿棠,你再等一會兒,有些事情你便明白了。”一刻鐘後,顧彆川的書房,進了個女人——這女人竟是沈知喬。“你……你們……”宋新棠惱羞成怒,顫抖著伸出手指依次指著顧彆川、沈知喬兩人。沈知喬走進書房來,顧彆川親自起身接待沈知喬落座在沙發上,親自遞了沈知喬一杯咖啡,隨後顧彆川坐在沈知喬身側,伸出胳膊攬過沈知喬的香肩,二人尤其親昵。“阿棠,我隻能和沈小姐合作鬥倒孟湘若,孟家倒台了,整個煊和,金陵,上海,乃至浙江的地界兒,我們顧家才有好日子過。”顧彆川安撫著失控的宋新棠。“可她是你的未婚妻啊……顧彆川!你不是人!”宋新棠一聳肩,震掉顧彆川的手,眼神卻滿是憤恨地瞪著沈知喬。“我不是人?孟湘若一開始對我投懷送抱,與我訂婚,為的就是要有朝一日以孟代顧!“我再告訴你一次,你現在姓顧,跟我和爸,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對孟湘若的每一分心慈手軟,都將是對我們顧家仇人的推波助瀾。”顧彆川顯然不服這個罵,“我告訴你,你如此幫孟湘若,他日,孟湘若第一個要殺的,不是我,而是你,宋……顧新棠。”宋新棠根本聽不進去眼前這個利欲熏心的兄長的言辭,她怎麼也想不到,顧彆川竟這樣處心積慮地謀害他曾經的未婚妻。事到如今,沈知喬看著兄妹爭論不置一詞,優哉遊哉地點了一根雪茄煙,緩緩站起身來,走到宋新棠的身側。“宋……不,顧小姐,久違了,彆來……無恙?”沈知喬笑靨如花,對著宋新棠笑得很甜。沈知喬把嘴唇湊到宋新棠的耳畔,在她的耳邊吐出一個大大的煙圈,她突然放低了嗓音,好像隻是在和宋新棠竊竊私語,“你以為,孟湘若是因為喜歡你,才和你在一起?”“你錯了,大錯特錯了。”沈知喬突然又走遠了些,聲音也變得尖利起來。“你想說什麼?”宋新棠頭也不轉,陰沉著臉問沈知喬。“我想說,是不是顧小姐一直都很詫異,怎麼她初初見你,就願意救你。”沈知喬踱步在宋新棠身側,雙臂環在胸前,突然斜睨著宋新棠。“你到底要說什麼?”宋新棠眸子一沉,染上些陰鬱的顏色。“我要說,我知道許多,孟湘若隱瞞著你的事情,而這一切,我知道。”沈知喬柔聲細語,絲毫看不出她對宋新棠有任何敵意,但事實上卻是軟劍傷人最致命,“你可知道,童朝月麼?”“不知道。”宋新棠如實回答沈知喬,但心間隱隱有些不祥的感覺,她把“童朝月”這個名字在心裡默念了許多遍,但她越是念叨,越覺得似曾相識。“那你可知道,五年前,金陵圖書館那場槍戰麼?”沈知喬並不準備就此緘口,反而又提出了一件五年前轟動金陵的大事兒——當時令孟千山心肝脾肺一齊氣到炸裂的大事。“不知道。”宋新棠這句話一回應出口,明顯少了些底氣。但她確實並沒有說謊,隻是記憶中,好像在哪裡聽到過這場槍戰。她想著想著,太陽穴的位置愈發刺痛了,像血管要在額間僨張。“你不知道麼……那我告訴你。”沈知喬狐疑地調笑著宋新棠,“隻是,怕我告訴了顧小姐,顧小姐就不想救孟小姐了。”“你究竟想說什麼?”宋新棠明知沈知喬沒安好心,冷了臉對她。“湘若從小就喜歡女子,你知道麼?”沈知喬再次將嘴唇靠近宋新棠的耳朵,先在她耳垂嗬了一口氣,鼻尖擠出一聲訕笑。“這有什麼稀奇,沈小姐不也從小就喜歡孟小姐。”宋新棠十分厭惡沈知喬這副嘴臉。“這的確不稀奇,稀奇的是……湘若從小喜歡的女子,跟顧小姐長得很像……幾乎可以說是,一模一樣。”沈知喬對宋新棠這樣決然的回應並不意外,因為她知道,等到宋新棠知道一切真相後,她就能看到宋新棠痛不欲生的模樣,而她則可愉悅安心地拭目以待。“你說下去。”宋新棠緊閉著雙唇,用鼻腔猛吸猛吐了一口氣。“我和湘若自小相識,沈孟兩家是世交,後來,我爸托了人送不夠年紀的我與湘若去金陵讀書,也就是國立東南大學……當時我們也不過都隻有十六歲。“但在湘若大二的時候,她愛上了一個女孩兒,這女孩兒,便是童朝月……說來,顧小姐和童朝月不僅模樣生得像,連一樣對秋海棠的鐘愛,一樣擅長說情話蠱惑人心,都那麼像。”沈知喬一邊說著,一邊又看著宋新棠表情的變化。“沈孟兩家是世交,沈小姐還能助我哥哥對抗孟家,沈家的家訓莫不是‘背信棄義’吧?”然而宋新棠卻極力控製自己的情緒波動,轉移了話題。“阿棠,”坐在沙發上的顧彆川,出言阻止了宋新棠回擊沈知喬的話,“不許對沈小姐無禮。”“顧小姐何必顧左右而言他……顧小姐的眉眼、鼻尖、朱唇,都像極了童朝月。”沈知喬卻不以為意,隻是將素指慢慢滑向宋新棠的臉頰,在她的五官依次滑過,好像在勾勒當年童朝月的長相。“顧小姐還聽麼,若是不願聽了,我也就不枉作小人了。”“童朝月究竟是做什麼的。”宋新棠淡淡地開口問詢。“童朝月出身也低下得很,不過街上的一個賣報童,打小就在校門邊的巷子裡賣報紙,可她卻像是一隻攝人心魄的狐狸精,湘若不過見她寥寥數次,便每天都給她帶一份豆漿,每天都去買她的報紙……她們就這樣相愛了,你說奇怪不奇怪?”沈知喬想著童朝月與孟湘若的故事,眼裡又燃起一團妒忌的焰火,像要把孟湘若那段和彆人的幸福時光都燒燼。“那麼,後來呢。”宋新棠看著沈知喬的樣子,繼續淡淡地問,以表麵的風平浪靜來掩飾內心的波濤洶湧。“後來?”沈知喬偏頭一笑,一副我得不到你也沒得到的訕笑模樣,“後來若非童朝月死了,湘若又怎會瞧得上你?”“童朝月怎麼死的。”聽到這裡,宋新棠顯然已經萬分震驚,“是不是你?”“孟伯父……不,孟局長,在金陵獨斷專行那麼多年,政敵可太多了,你說說,湘若作為他的掌上明珠,豈會不被盯上……也就是五年前,金陵圖書館那場槍戰裡,童朝月為了保護湘若的性命,被橫飛的子彈打死了。”沈知喬此刻是不含一絲虛偽地敘述著往事,“這事兒,湘若未曾與你說吧?她卻是同我講了——也罷,她又怎會將心底的秘密和逆鱗,袒露給你這麼個替代品。她可巴望著通過你,來找尋她鐘愛的童朝月的模樣呢。”宋新棠聽著沈知喬這些冷嘲熱諷的話,心裡說是不走心,是不可能的,可在表麵,卻還要佯作一副隻字片語都不信的模樣,“沈小姐挑撥離間的手段未免過於低劣了,怎麼,孟湘若心裡有我,讓沈小姐失望了。”沈知喬聽著宋新棠漫不經心的回應,接著說道:“她幾次三番救你,卻不是為了救你,隻是她的私欲,不願意再次眼看著童朝月的悲劇發生,她隻是把你當成童朝月,去挽回當年她的遺憾罷了。”“沈小姐,我與孟湘若的事兒,也不勞煩您費心,能知道她更多過往的故事,是我的榮幸。畢竟往後,我還要同湘若,過更多的日子,早知道晚知道,不如現在知道。”宋新棠竭力壓製心底波濤。“顧小姐好心氣兒,”沈知喬拊掌大笑,“隻盼顧小姐還能看得到孟湘若活著出獄。”“怎麼,沈小姐得不到的人,就要殺之後快?”宋新棠心知沈知喬要有所行動,不敢置信沈知喬能因愛生恨到這般田地。“殺不殺孟湘若,不在於我,在於大總統。”沈知喬輕而易舉把話一拋。宋新棠屬實不願意再在書房待哪怕一秒鐘,書房的氛圍已令她幾欲作嘔,她要趕快離開這個地方,再待下去,她恐怕淚水決堤。“既是如此,我無需與你多言。”宋新棠話音剛落,便走出了書房,臨了經過沈知喬身側,看著沈知喬笑意盈盈的樣子,不由得白眼一掀,冷哼一聲,就走了出去。“沈小姐,阿棠這樣子,怕是還是不肯與你我合作的。”顧彆川坐在沙發上憂心忡忡。“不由得她信不信……她心裡,怕是已經信了。”沈知喬笑意不減,一絲憂愁也看不見,好像篤定了宋新棠會對她說的話走心一樣。“阿棠心氣兒高,必不肯為人替代,但我總覺得,她未必信你說的話。”顧彆川仍然半信半疑。“顧少爺,你等著便是,我了解孟湘若。幾番交鋒下來,我想,我也算是了解你妹妹。”沈知喬朝門外的方向看去,笑容裡全是得意,“我不日便回滬上去,瞧一瞧孟湘若是死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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