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是周無翎的鬼主意。前幾日,陳炳軒前來捧宋新棠的場,借周無翎手送了她一包所謂的好茶。後來宋新棠登台演出,頭一暈就從台上跌了下來,醒來便渾身乏力,一病不起。宋新棠病後,周無翎像模像樣地為她尋了幾次醫生,誰也不知她是怎麼回事,隻是說這種怪病從未見過。而這一日,一個男人闖進了宋新棠的房門。“陳……陳老板?”宋新棠深感惶恐,她知道陳炳軒沒安好心。“秋海棠,陳某仰慕多時,你若答應做我第九房姨太太,馬上你就能病愈。”陳炳軒嘿嘿地笑,伸手箍住宋新棠的嬌軀,企圖一親芳澤。可就在宋新棠將被淩辱的一瞬間,一把冷槍頂在了陳炳軒腦後——是顧之璽。“陳老板一介莊主,竟如此下作,不知煊和晚報若報了陳老板這陰鄙之事,陳老板該當如何自處?”顧之璽將槍口緊貼於陳炳軒腦勺,又字字鏗鏘地質問。陳炳軒一眼識出顧之璽的真實身份,又畏懼煊和晚報的輿論影響力,自然不敢妄動,便識相地走了。可病重的宋新棠,虛弱不堪,根本無抵抗之力,顧之璽又一次救了她,自然令她驚詫,拋卻周遭陳設,此刻她的眼裡全是顧之璽。他不許她見他,她便不去找他,可他竟然還來找她。顧之璽俯下身,抱著半臥在床的宋新棠,溫柔地將她圈進自己的懷裡,口中輕輕喃著:“彆怕,彆怕了……”可安撫許久也收效甚微,她還是恐懼得不斷顫抖,他看著她脆弱的模樣,兩片薄唇不自覺地抿在一起。一雙素手攀在他的手臂上,他勉力挺了挺身子,與她嬌弱的身子貼得更近,他雙臂施力,穩穩地箍住她,想要製止她不安的顫抖。“你來了……”她半眯著鳳眸,意識已經不大清楚,話語輕柔猶如夢囈呢喃。他心尖像是一座結於隆冬的冰山,驟然與盛夏驕陽相逢,在一瞬間便融化掉了。隨後他汗流浹背,心跳莫名,而她什麼也不知道。“我來了,如果我這次來遲了,恐怕你也不是我的了……”他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亂語些什麼,隻是看著宋新棠依賴於自己的樣子,就似自言自語地念叨出這麼一句。他將仍然溫熱的手指撫上她的額頭,替她捋過鬢邊的碎發,感受到她病重的虛汗,心間生起莫名的憐惜,分明他對其他女孩子,都從未心生過如此的疼惜,除了……宋新棠確是第一次,如此強烈地對一個男人失控。她努力抱緊他,緋紅的蔻丹似乎就要透過西裝嵌到他的手臂裡,她的背貼緊他堅實卻不強硬的胸膛,感受他每一下怦怦的心跳。她勉力睜大眼睛,觀察著他臉頰細微的變化,嘴角懸起一抹得意的笑。她看到,他白皙的臉頰竟也泛起兩團紅絨——就像女子羞赧時的神情。這一刻,她決定了,如果命中注定她必須要在煊和失身,那麼她隻願這個人,是顧之璽,不,是心甘情願。她好像從未如此有過勇氣,即便此刻如此虛弱。她主動拉顧之璽躺在身邊,涼指穿過他的脖頸,激得他輕輕顫抖,她卻隻是莞爾,雙手捧住他的臉頰,將他從眉眼至嘴唇,都似品鑒名珍古玩一樣仔細地凝看。他有些怕了,她卻又進一步,扶著他的脖頸,將丹唇落在他的額間。她的手也開始不安分,順著他利落的肩線、手臂向下滑,停在他的襯衫上——她想脫去他的襯衫,看一看他那因她而受的重傷,究竟有沒有愈合。可此刻的顧之璽,卻又似夢中驚醒一般,一把推開宋新棠,“不,我不可以……這對你不公平。”隨後,顧之璽倉皇地係好紐扣,頰上兩抹紅暈更甚,“宋小姐,請自重。”他渾身燥熱難當,雙頰猶如胭脂盒打翻在臉上,他匆匆替宋新棠蓋好被子,便又急忙逃了,而宋新棠,隻得雙目無神地看他離去的背影,悵然若失。她不知道他為何離開。更不知道他如果不是為了得到她,為何三番兩次地施救於她。於是,顧之璽慌張逃回顧公館,急匆匆地脫下大衣,掛在櫃子裡,又脫下帽子,露出利落的短發,可頰畔的紅絨,還有渾身的燥熱都尚存著,令他渾身不自在。他也不知,為何每每看見宋新棠,都心生莫名的悸動,似乎比他年少時那一次心動更甚。還有那難以控製的,不合時宜,不當局勢的浮誇想法。他很怕彆人看到如今的他的樣子,但顧彆川卻早已在屋中等他。他不敢抬頭,生怕與人對視,餘光一瞟過,卻清楚地看到了立在一旁的顧彆川,他趕忙羞慚地扭過頭,轉而便要上樓去。“湘若——”顧彆川猛吸一大口煙再吐出來,一聲重喝下,顧之璽如經當頭棒喝,驟然駐了足,“你不該總去清歌門,更不該護著那叫宋新棠的女人。陳炳軒於顧家有恩,你這番做法,恐怕會將陳顧世交斷送了……而你,是孟大小姐,是孟局長的千金,更是顧家未來的少奶奶。總如此喬裝,如何堵住悠悠眾口?”“你竟然派人跟蹤我,監視我?”顧之璽麵色凝重,深鎖了眉,揚首反詰,“真能因為個女人斷送的世交,你還稀罕著要?”顧彆川顯然心虛,“哦,我派人保護我未來妻子,還有錯了?”顧彆川掐滅煙頭,抬頭看著顧之璽,雲淡風輕地道:“這個亂世,靠一個女人能鞏固的世交,總比槍彈銀糧容易。倒是你,一個風月場的女人,你還真當個寶兒似的,來與我爭辯,值得了?”顧之璽聽及此,無名火驟起,極不屑地抬了眼,音色清冷,“我行走在外三載,出入坦蕩,哪兒都來去自如,用不著人‘保護’,是保護還是監視,你心知肚明。“如果你執意如此,我絕不阻止,但我醜話跟你講在前麵,平生我最恨彆人竊窺我的行為舉止,希望你安排你手底下人藏好了,彆教我發現了,真把狐狸尾巴露在我麵前了,我一槍就崩死一個,你可彆跟我講情麵兒——你知道我的槍法。”才硬氣地表了態,但一思及宋新棠,底氣卻又遜了幾分,“至於宋新棠,我隻是覺得,她很特彆……不願教她被陳炳軒那醃臢人糟蹋罷了。”“快醒醒吧,我的孟大小姐,倘若你真殺了顧家軍,敗的可不僅僅是咱們兩家的情分,而是你和我之間的情分。”顧彆川勾唇輕笑,眸裡爍著一點狡黠,信手攬過顧之璽的腰,“是不是,我的湘若?”顧彆川又一次提醒顧之璽,他的真實身份。眼前的顧之璽,似乎已因宋新棠的出現,而忘卻自己的真實身份了,若當真是假鳳虛凰到底,更是於大局無益。因為,她姓孟。孟湘若,才是真實的她。於是,她隻能拋出個冠冕堂皇的借口,“你我自小青梅竹馬,宋新棠一個女人而已,改變不了你和我的情分。你也不必大費周章監視我了,我——不喜歡。”她輕易旋身擺脫顧彆川不安分的手,也不說清究竟是不喜歡顧彆川的監視,還是顧彆川的靠近與曖昧的動作。“以前我怎麼不知道你有這麼多的不喜歡?”顧彆川看著孟湘若的態度,怒火中燒,箍住孟湘若的肩,甚至忘了她的肩曾受過槍傷,激得她吃痛一躲。“是,我就是很多不喜歡,在我沒正式嫁給你之前,我還不姓顧……尤其,我不喜歡你要利用宋新棠這個女人討好陳炳軒。”話說至此,孟湘若顯然對宋新棠有所偏袒庇護,她卻還一再強加掩飾,“所有我們想要的東西,竟要犧牲風塵女子來得到了?顧彆川,你不覺得這樣,狹隘到甚至對不起你讀的軍校?”孟湘若推開顧彆川,一仰首,橫眉冷對。“宋新棠可不是普通風塵女子!你可知道她從金陵漂來煊和,身上負著多少秘辛?”顧彆川脫口而出心中所想。“你說什麼?!”孟湘若驟然亮了眼,心說莫非顧彆川已知曉了真相?“沒什麼。”顧彆川屏息凝氣,冷靜下來。孟湘若也不追問,兩人各自心中皆有盤算,誰也不願意先泄露了自己的心思。最終,顧彆川隻道是陳炳軒宴請,便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