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宛牽著駿馬走了不多遠,白啟賢已經聞聲趕至,跟在他身後的還有一眾侍衛。“皇兄!”白啟賢連忙趕到白啟塵身邊,阿宛便將身子讓開,“皇兄身子可要緊?”白啟塵麵色愈發慘白,但聞言微微睜開了眼睛,“無甚大礙,回去再說。”幸好關雲靖一路隨行,侍衛將白啟塵攙扶至帳中不久,關雲靖便趕了過來。他為白啟塵將黃袍掀開的時候,背部已經血肉模糊。葉筱纓在旁邊偷偷抹著眼淚,“若不是為了保護我,皇上怎麼會受如此重傷?!”白啟賢無奈地向葉筱纓看了一眼,昔日的三嫂是何等的巾幗不讓須眉,但如今她不僅將武功全忘了,還性情大變。認識三嫂許多年,這是他第一次見她哭得如此柔弱。“微臣這就給皇上上藥,皇上忍著點疼。”關雲靖當即打開醫藥箱,為白啟塵將藥粉撒上。藥粉撒到背上那一刻,白啟塵冷抽了口氣,但眉頭卻不曾皺一下。夏語嫣聽聞白啟塵負了傷,連忙也趕到了白啟塵所住的帳中,“皇上為何會受傷?可有大礙?”見到夏語嫣,白啟塵便想起阿宛,一向與夏語嫣形影不離的她如今卻未跟在她身後。白啟塵不禁問道:“阿宛呢?”“她受了傷在帳內歇息。”夏語嫣便是從阿宛帳中而來,聽聞白啟塵亦受了傷才趕忙趕了過來。“關太醫,”見關雲靖為白啟塵處理好了傷口,正在收拾醫箱,夏語嫣便道,“請關太醫去為阿宛看看吧,她傷了左臂。”適才阿宛以短刀刺向猛虎的時候,也被猛虎襲擊到了肩膀。是以回到帳中時,她手臂上蜿蜒的一條血痕讓夏語嫣嚇了一大跳。雖說無太醫院院首為宮女診治的先例,但阿宛畢竟救了白啟塵一命,他便道:“關太醫你便去幫阿宛看看傷吧。”“是。”自葉筱纓入宮後,關雲靖非必要極少與阿宛說話。如今既是白啟塵開口,他隻得應下。他明明心中甚是生氣阿宛欺騙了他,但他卻還是隱隱擔憂起阿宛的傷勢。阿宛與白啟塵的行帳相隔並不遠,關雲靖很快就到了阿宛的帳中。此刻阿宛正咬著牙,一手艱難地包紮著左肩的傷口。“讓我來吧。”關雲靖說著便朝阿宛走去,雖然此時阿宛小露香肩,但在關雲靖眼裡卻隻有醫患之彆。阿宛此時已經被疼痛包圍,是以沒注意關雲靖如今已到了她的帳中。此刻聽到關雲靖的話,她猛嚇了一跳,往牆角縮了縮,“阿宛無礙,無需勞煩關太醫。”“本官奉了皇上之令為你包紮傷口。”阿宛的冷言冷語令關雲靖微微皺了下眉頭,如今她反倒怪起了他來?“阿宛知道關太醫無心為我醫治,阿宛也不勉強。關太醫大可放心,阿宛定不會在皇上跟前告你一狀。”“醫者父母心,”關雲靖徑直坐了下來,將藥箱放在一旁,“強硬”地奪過阿宛手裡的薄紗布。夏語嫣亦掛心阿宛的傷勢,白啟塵歇下後她便來到了阿宛的帳中。見阿宛與關雲靖對峙著不肯就醫,她便規勸道:“關太醫醫術超群,你便讓他看看吧。留了疤可不好看了。”“阿宛可以自己來……”“哎……太醫畢竟是太醫,他還是皇上親賜來為你醫治傷口的呢。”白啟塵的毒解了後,夏語嫣對太醫的見解已沒了往日的那般厭惡。“……”阿宛此時辯駁不出半個“不”字,隻得緩緩將手放下,背對著關雲靖。阿宛同意關雲靖為自己醫治後,關雲靖才看清她的肩膀後麵有兩個很淡很淡的紅點,不仔細看並不能看到。“你背上的紅點是怎麼回事?”關雲靖聲音略帶顫抖地問道。“紅點?許是蚊蟲叮咬的吧。”阿宛佯裝不甚在意道。舊時阿宛曾和關雲靖上山采摘草藥,不料樹上的毒蛇猛撲了過來,咬傷了阿宛的背部。這阿宛便是小小關雲靖的第一個病人,雖說他及時幫她清理了毒素,但背後毒蛇留下的兩個牙齒印,卻仍留有淡淡的紅點。如今阿宛背上的同樣位置為何會有與盈兒一樣的紅點?!見關雲靖神色有異,夏語嫣亦焦急地問道:“如何?阿宛傷得可重?”夏語嫣的話才將關雲靖的神思拉了回來,他連忙道:“並無大礙,待我給她上好草藥便是。娘娘不若先去看看皇上的傷勢吧。”“無妨。”“微臣恐娘娘沾了血汙之氣,娘娘還是離開吧。”關雲靖再次道,夏語嫣隻得離開帳中,“那上完藥後,阿宛你早些休息。”待夏語嫣走後,關雲靖放下手中的薄紗巾,行至案邊將藥箱打開,拿出一個玉瓶子,將藥粉撒在了阿宛的傷口上,溫柔道:“這是麻醉散,能緩解你傷口的疼痛。”適才為白啟塵醫治傷口的時候,關雲靖並未拿出來,而他心中已經大致知道了阿宛的身份。適才他給白啟塵嘗的苦頭,遠不及白啟塵帶給柳芙盈的傷害!“謝謝。”“盈兒……是你嗎?”關雲靖遲疑又斬釘截鐵地問道。“盈兒?太醫指的是柳小姐?”阿宛笑道,“如今皇上不是已經找到她了嗎?”易容雖難,但關雲靖既為醫者亦是知道全天下獨秦沐陽有這個能耐,易容改骨。而阿宛武藝高強又知他與盈兒之間的種種,如今又被他發現了背上的兩點,這讓他如何不起疑心?!若沒有阿宛背上這兩點,關雲靖對葉筱纓並不會起疑。但如今他也說不準了,或許隻是一個與盈兒一般容貌之人。“關太醫,”見關雲靖遲疑,阿宛便知他開始在懷疑葉筱纓的身份,便道,“阿宛之前並未騙你,柳小姐死在了回夏的路上。我不知道你為何會說我是她,但葉筱纓確實不是她。”“那麼你背上的兩點又當作何解釋?盈兒背上也有兩點,小時候被蛇咬了之後留下的疤,散不去的。”“這小紅點既是長在背上阿宛便看不見,許是這些日子被蚊蟲咬了吧。太醫不要再打趣我了。”無論如何阿宛咬緊不肯承認自己就是柳芙盈。不是她擔心關雲靖會背叛於她,是她擔心日後會連累到關雲靖。見阿宛無論如何都不承認,關雲靖也不再強迫她,待他日後慢慢觀察便是。“那可能是我想錯了吧,”關雲靖為阿宛將傷口包紮上,便道,“明日我再來為你換藥。”“勞煩太醫了。”阿宛將衣服套上,目送著關雲靖走了出去。過了須臾,白啟賢便從外麵步入,“你傷勢如何?”將阿宛看了一圈,見她除了麵色依舊有些蒼白之外並無大礙,便放下了心來,“你救了皇上,這可是大功一件!”阿宛強逼自己壓下心裡波瀾的情緒,俏皮地眨眨眼,“還不是為了贏王爺,朝著老虎便一頭往前衝了?!”當時阿宛沒有任何猶豫便朝猛虎撲去,雖然當時放任白啟塵讓猛虎咬死,對她來說也算是一種解脫,但看到他死死護住與她一同麵貌的葉筱纓,就讓她無法做到真的看他喪生虎口。“隻是為了贏本王?”白啟賢朗聲大笑,適才皇兄還大讚阿宛忠勇有加,若是聽到如此言論隻怕會一口血噴出來。“奴婢畢竟在王爺麵前誇下了海口。”“好好!”這阿宛果真與他所見識到的所有婢女不同,白啟賢略加思索便將腰間的玉佩摘下來遞與她,“本王輸你了。”“奴婢不敢……”“你便收著吧,”白啟賢硬將玉佩塞到阿宛手裡,“況且你替本王贏了皇上,本王定會加倍向皇上討要獎賞的!”兩人正說話間,侍奉在白啟塵帳前的侍衛奉命傳話道:“皇上有令,傳召阿宛姑娘前去。”“走吧!”白啟賢率先朝前頭走去,阿宛亦緊隨其後到了白啟塵的帳中。因著被猛虎傷了背,白啟塵此時趴在了榻上,而夏語嫣和葉筱纓皆在一旁伺候著。此次出行,白啟塵並未多帶宮人,隻是輕裝出行。“你傷得可重?”見到阿宛,白啟塵便抬手讓夏語嫣扶著他坐了起來。“謝皇上擔心,奴婢隻是皮外傷。”與猛虎打鬥時她還不知道疼,回帳後那疼痛一陣一陣的,但關雲靖那藥粉撒上之後她現在又好了許多。“那吊睛白額虎甚是凶猛,你不怕麼?”白啟塵頗為讚賞道。“臣為君死,在那個要緊的當頭奴婢不知道何謂怕。”阿宛並不似跟白啟賢說話時那般俏皮,隻是說了個能令在場所有人都接受的答案。“好!你要何賞賜?”白啟塵長這麼大,隻有兩個女人救過他,一個是孟繁奕,一個便是阿宛。而孟繁奕救他隻是舉手之勞,阿宛卻冒著生命危險——“阿宛不要任何賞賜……”“你但說無妨。”夏語嫣亦點點頭,“皇上既是要賞賜於你,你便不要推辭了。”“……”阿宛沉吟了片刻,“不若這次的賞賜先讓奴婢保留著吧,他日待阿宛想到再向皇上提起。”“好。”白啟塵欣然允諾。而葉筱纓這才第一次睜眼看這個宮女,隻是一個小小宮女,卻得到了眾人的另待……原定春獵五日,因白啟塵背部負了傷,次日清晨便啟程回宮。此次春獵白啟塵隻帶了不多的侍衛,原本是秘而不宣的事情,卻在要到京城時,從山間小道上竄出了一群流匪。說是流匪,卻原來是一群訓練有素的刺客。統共有百來人,他們與前麵白啟賢的人馬交戰之餘,數十個黑衣人直直衝向了後頭的馬車。此時帝後同乘一架馬車,而阿宛負了傷也被允許坐在他們身後的馬車上,與尚無名分的葉筱纓同乘一駕。自上路開始,阿宛便閉上眼假寐,一眼都不曾多看眼前這張她看了近二十年的臉蛋。聽得外麵一片喧嘩聲,阿宛當即掀開車前布,卻發現十數個黑衣人衝向了前麵的馬車。阿宛顧不得多想,皇上負了傷而皇後又沒有武功。她掏出懷中匕首便要往外衝去,而葉筱纓在她做出掏匕首的動作時就連忙製止了她,“你要到哪裡去?!你要是走了,一會兒刺客殺進來我怎麼辦?!”阿宛沒有回答,隻是一把將她推開往外躍去。此次刺客明顯是為了帝後而來,她如何還有那閒工夫去照顧這個冒充她身份的女人?!隻是剛好與葉筱纓拉扯的時候,傷口又滲出了涔涔血水。而早有幾個刺客衝到了白啟塵的馬車前,將為白啟塵趕馬車的幾個侍衛皆斬於馬下。白啟塵聞聲抽出了身邊的長劍,忍著痛便要往外去,畢竟不能坐以待斃。“皇上!”夏語嫣卻不放心白啟塵的傷勢,既擔憂又害怕。“你安心在裡麵坐著。”白啟塵言畢便掀開馬車前簾,卻有刺客舉著劍朝他麵門而來,劍尖距他不過一尺。說時遲,那時快,那個刺客忽然麵目猙獰,口吐了一口鮮血便摔落馬下。而他的身後則立著阿宛,她的手裡拿著的正是昨日刺殺了猛虎的那把匕首。此時的阿宛一身白衣裙,肩上滲出的血跡卻抓牢了白啟塵的眼睛。阿宛顧不得與白啟塵多說話,一個旋身便近身割破了一個刺客的喉嚨,將他手上的劍奪了過來,“這裡交給奴婢,皇上快躲進馬車裡吧!”阿宛說著,並未停下手上的動作,而是又刺死了近身的一個刺客。所幸她傷在了左臂,但在打鬥過程中仍舊扯痛了傷口。白啟塵並未聽阿宛的勸告,而是執劍加入了戰鬥。阿宛記得她與白啟塵初遇時,便是她在進山燒香的路上遇到了一群山匪。雖說她武藝高強並不懼那山匪,但白啟塵挺身相幫讓一向孤傲的她暗許了芳心。如今這是時隔多年後兩人再次合作殺敵,兩個人的合作卻一如從前那般默契。過了片刻,白啟賢才突破了重圍,趕到了皇上的馬車前。幾個刺客見前方敗退,自知此行無果,便撒了把粉末往樹林內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