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氏最後還是被德順的人製服了。當她醒來時,身子已經被繩索縛住,而她的旁邊則圍滿了人。德順、閔幼株、荷香、閔安元、朱氏,一張張臉交錯圍繞,讓廖氏隻覺得頭昏眼花,全身都提不起勁。她試探著想對閔安元說些什麼,卻見對方捂著手臂後退了一步。德順看了一眼閔安元受傷的右臂,那是被廖氏砍到的。他雖不知閔幼株如何能做到這個地步,但還是適時出聲道:“太太這是被二爺的死刺激到了,如今國公爺變成這樣,大小姐又受了傷,隻能由世子爺來處置這件事了。”閔安元緊了緊雙手,想要為廖氏求情,卻聽邊上的閔幼株幽幽地說道:“國公爺雖犯了事,但到底沒被奪了爵位。太太這麼做,往小了說是弑夫,往大了說就是謀害當朝國公。大哥覺得難辦也是情理之中的……”說罷從一清手中取過帕子,摁了摁喝過湯藥的嘴角,才柔柔地靠在了椅背上。閔安元目光閃爍地看了一眼閔幼株,又將視線投到了唯一的目擊者荷香身上。荷香木然地抬起頭道:“妾覺得太太做的沒有錯。若妾手上有斧頭,妾也會砍向國公爺!那個畜生,他連做人都不配!!!”淚水從空洞的雙目中湧出,卻是間接承認了廖氏的罪行。廖氏此時才終於清醒了些,她急急地爭辯道:“不是我做的!是閔幼株做的!是她!”閔幼株聽到廖氏的話,眨了眨眼說道:“太太你要誣賴人也找個合適的啊,我為什麼要去害國公爺?他可是我的……親生父親啊。”說到“親生父親”這四個字,閔幼株挑了挑眉,嘴角掠過一絲嘲諷。廖氏看到這一幕剛想說裕國公負了茯苓,將閔幼株趕到小穀莊的事,但話到了嘴邊,自己都覺得荒謬。光為了這些,閔幼株竟能將裕國公割了舌頭,還砍下手指腳趾……這話說出去連她自己都不信。閔幼株當時看著閔琨的神色,分明是不共戴天之仇。他們之間,莫不是有自己都不知道的往事?眾人看廖氏默然不語,以為她詞窮了。閔安元歎了口氣上前道:“我相信平日裡的母親不會做這些事。都是因為二弟突然沒了,母親才會被刺激到的。這也是情有可原……”“哦?那大哥是打算放了太太嗎?國公爺如今變成這樣,他日廖府的案子再審,恐怕根本無法為自己辯解什麼。即時,我裕國公府可就是任人宰割了。說不定陛下一怒之下,會直接奪了我們府上的爵位。”這話無疑說到了閔安元的痛處,他從小就是為了繼承裕國公府的爵位而一直忍耐著,刻苦著。哪怕廖氏之前跟他坦白了他們兄弟倆的身世都無法使他放棄這一點。在閔安南死了後,這個願望更是變得空前強烈。他低下頭,抿了抿唇。朱氏看在眼裡,便嘀嘀咕咕地說道:“那就算處死了太太,國公爺也恢複不了啊。到頭來爵位還是保不住的。”閔幼株聽到朱氏的話,輕笑了一聲道:“恢複不恢複得過來是一回事,交不交凶手又是另一回事。廖府的案子未結,國公爺該如何處置,那都是陛下的事。若有人在他發話之前,動了裕國公,那就是罔顧國法,挑釁皇權。即時,大哥交不出凶手,給不了陛下一個滿意的答複,彆說爵位了,我們裕國公府上下幾百條人命都保不住了。”閔幼株說完,直直地看向閔安元。閔安元心裡清楚母親不是因為外祖父和外祖母的死而折磨閔琨的。但是閔琨如今的確變成了廢人。既不能說也不能寫,就連留下後代都不可能了。若將這樣的閔琨抬去宮裡,即便他罪不可赦,陛下也不會滿意這樣的結果。帝皇都是高高在上的,沒有哪個帝皇能容忍彆人去挑釁他的權力。如果到時候他交不出凶手,裕國公府危矣!可是,難道就這樣把母親交出去?閔安元看向廖氏,廖氏搖著頭哭訴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閔幼株啊,為什麼你們沒人相信!”朱氏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突然開口道:“也不是一定要母親頂下這個罪。我們府上這麼多人……”說罷,朱氏的眼睛瞄向了廖氏剛剛提到的閔幼株。閔幼株眯起眼睛,看向朱氏道:“嫂嫂屋裡的春玲可還好?幾日不見,我倒有些想念她啊……”春玲是之前被閔幼株割了舌頭的那位管事。當時她被送回朱氏的屋裡時,把朱氏嚇得直接暈了過去。閔幼株一提,朱氏就想到那張血淋淋的嘴巴。她心口急跳了幾下,趕忙指向荷香道:“她!二弟如今也不在了,她又被國公爺汙了身子,左右活不了多久,就幫幫母親又如何?反正她也恨國公爺……”朱氏的話一出口,閔安元便結結實實地打了她一嘴巴。“這裡這麼多雙眼睛看到,怎麼換?怎麼瞞?若到時候弄巧成拙,我們會死得更快。”閔安元畢竟是見過世麵的,剛才的事鬨得這麼大,又沒有及時封閉滄瀾院。如今恐怕裕國公府上下都傳遍這件事了。想到這兒,閔安元便恨恨地看了德順一眼。這德順怎麼辦事如此不牢靠,若不是他帶著這麼多人趕來滄瀾院,事情也不會鬨到如今這個地步。閔安元痛苦地看了一眼廖氏,廖氏自知無論如何也解釋不清楚,隻能滿臉凶狠地瞪向閔幼株吼道:“你這麼陷害我,會遭報應的!人在做,天在看!”閔幼株仿若被廖氏的話嚇到一般,她拍了拍胸口道:“太太說得對,人在做,天在看。往日做下的孽,造就你今日的果。可不就是因果循環嗎!”說罷,拉了拉一清的袖子道:“讓婆子們抬我去洪濤院,我想去看看國公爺。這裡,就交給大哥吧。我相信大哥是最公正不過的人……”閔幼株朝閔安元的背影嫵媚一笑,便聽到閔安元低低說道:“來人,將裕國公府門口的禦林軍叫來,就說……就說……裕國公受了重傷。犯人已被抓到……”在自己的命和母親的命之間,閔安元到底選擇了自己。廖氏知道閔安元這個選擇是正確的,但被自己的親生兒子推出去,她無論如何都意難平。最糟糕的是,那件事根本就不是她做的,可是無論解釋多少次,也沒有人相信她……“咳咳!”在禦林軍急急趕過來時,廖氏喉嚨一熱,竟吐血暈厥了過去。這件事最後還是被景瑞帝知道了,彼時,景瑞帝正因得不到流月的丹藥而異常暴躁。他想都沒想,便下旨將廖氏處死。至於裕國公,他如今已成了廢人,判與不判也沒什麼區彆。景瑞帝革去他所有的職務,將國公降了一等,改為“文裕侯”,賜給了如今的世子閔安元。這件事便暫時告一段落。流月知道了這件事後,深恨景瑞帝沒事先知會他,便帶著宗伯符回了國師府,儼然一副不給景瑞帝丹藥的樣子。對此結果不滿的,還有玉明禮和徐清淮。廖氏私自動手是一回事,但明文下旨降罪閔琨又是另一回事。玉明禮和徐清淮想要的是公道,是公開處刑,而不是如此不了了之。在安慰了前來詢問結果的廖春華之後,玉明禮和徐清淮堅定了將大皇子請回皇宮的決心。如今的陛下,已經不是一位賢明之主了。廖氏的處刑在三日後。閔幼株天還沒亮就穿上了素白的衣裙,趕往刑場,不知道的還以為閔幼株如何孝順呢。事實上,她的確比閔安元他們更早一步趕到刑場。彼時,太陽還未完全升起,一清和綠枝扶著閔幼株下車時,廖氏還在囚車上。厚厚的長發遮擋住了廖氏的麵容,閔幼株就這樣直直地看著她,隨後嘴角揚起了笑容。閔琨在這三日已經被她折磨得恨不得撞牆尋死,她特地交代德順看住閔琨,怎麼能讓他就這麼容易死了呢?那多少個日日夜夜,閔琨在折磨著她的娘親。如今,她也要讓他嘗嘗這個滋味。他不是對沈氏肚子裡的孩子還抱著希望嗎?他不是覺得那是個兒子嗎?那她就讓“這個孩子”生下來,讓閔琨親眼看到他的希望變成絕望,然後這對狗男女必會日日夜夜承受著驚恐和痛苦,直至死去。“嗬嗬嗬……”綠枝和一清看到閔幼株的笑容,奇怪地對視了一眼。“小姐,你笑什麼?”問話的是綠枝,回話的卻是一清:“想必是小姐心想事成,心裡高興。”綠枝想了想,點了點頭道:“也是,的確算是心想事成。”說罷,目光冰冷地看向了囚車裡的廖氏。閔幼株搖了搖頭道:“等她人頭落地,才是我心想事成的時刻。”語畢,她理了理衣袍,開始耐心地等待處刑開始。過不多久,閔安元和朱氏也來了,閔安元不是空手來的,他還帶了廖氏最喜歡的飯菜。廖氏從囚車中被扯下來時,閔安元趕忙上前道:“容我喂母親最後一頓飯吧!”說罷,伸手將一塊銀錠塞到了劊子手手裡。劊子手懶懶地看了一眼閔安元,才點了點頭退到一旁。閔安元感激地扶住廖氏,將飯菜擺在地上,開始慢慢地喂她吃喝起來。廖氏吃得非常快,看不出是喜歡吃還是不喜歡吃。她自始至終都低著頭,不去看閔安元。閔安元以為廖氏還在怪他,他顫抖著伸出手撫了撫廖氏的長發道:“母親,兒子不孝,願來世再伺候您。”閔幼株眼含譏笑地說道:“明明是他自己舍棄的,現在反而做出這番姿態,當真可笑。”其實當初之於廖氏,並不是必死的局麵。但當閔幼株以爵位和性命相威脅時,閔安元卻第一時間潰敗了。在他心裡,恐怕還是自己的命和權力更重要吧。閔安元與閔安南表麵上不同,其實內裡卻完全一樣。閔幼株就這樣滿臉含笑地看著廖氏吃完所有的飯菜,隨後劊子手就位,手起刀落,一顆血淋淋的人頭落地,在地上滾了兩圈,便停在了閔安元腳邊。望著失聲痛哭的閔安元,閔幼株突然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廖氏那樣的人竟然就這麼認命了?竟然連呼救都不呼救一聲,就被處死了?“呼!”閔幼株重重地吐出口濁氣,便帶著綠枝和一清上了馬車。今日她身穿白衣不是為了祭奠廖氏,而是為了祭奠當初被廖氏亂棍打死的自己。終於,這仇算是報了,也沒有連累身邊的人。這結局應該算是圓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