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老太太最後還是沒暈過去,而是倒在了廖春華懷裡。想到沈安若和閔琨做出的無恥行徑她就恨得牙癢癢,也不知道女兒和外孫這些年裡究竟受了多少苦……廖老太太拿出帕子抹眼淚的時候,廖春華卻低下頭審視著惴惴不安的荷香。荷香隻是閔安榕的一位姨娘,即便她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撒這種謊。而且剛剛那個閔幼株也說了荷香所知道的事事關裕國公府的聲譽。恐怕這事是八九不離十了。廖春華臉色沉重地抬起頭,正打算安慰母親一番,卻不料腦中靈光一閃!她下意識地看向了閔幼株消失的方向,接著不可置信地說道:“她剛剛出現根本不是為了處置荷香,而是為了讓她說出真相……”這怎麼可能?她是閔琨的親生女兒,哪有將自己父親的醜聞公然送到彆人手上的道理?這閔幼株到底在打什麼算盤……廖春華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廖老太太已經停止了哭泣。她知道如今哭也無濟於事,為今之計隻能抓住這個把柄,讓閔琨保她女兒和外孫無事!至於沈安若和她肚子裡的孩子,總是有辦法的……廖老太太想罷,手中的拐杖一蹬,直起身子道:“走!我們去鳴鶴苑!”廖春華不讚同地說道:“娘,不先去姐姐那裡嗎?這事我覺得應該去跟姐姐商量一下再做打算。”廖老太太搖著頭道:“你姐姐之前派人來府上,明明有機會可以讓我們知道真相,她卻選擇隱瞞。唉……這孩子還是跟以前一樣顧全大局。”廖老太太的話廖春華並不讚同,她姐姐的為人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昔年,她還是個小女娃時,便看到姐姐在府中勾引那一位。如今過了這麼多年,她絕不會變得如此沒有成算。隻是她們畢竟是姐妹,她母親又愛女心切,廖春華斂下眸子道:“既如此,便聽母親的吧。隻是在去鳴鶴苑之前,女兒建議我們先去另一個地方。”“什麼地方?”廖春華扶起跪在地上的荷香道:“滄瀾院,沈氏!”滄瀾院內,沈氏正在丫鬟的攙扶下去看望久病不起的閔安榕。沈氏此舉當然不是出於好心,而是為了觀賞一下閔安榕如今的淒慘模樣。當丫鬟扶著她坐到床榻邊時,她用帕子捂了捂嘴吩咐道:“你們下去吧。”丫鬟們應聲而退。閔安榕已經病得神誌不清了,但當他聽到關門聲時,仍舊掙紮著睜開了雙眼。“荷……香……”閔安榕的聲音非常輕,輕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但沈氏仍舊聽清楚了。她猛地壓下身子掐住閔安榕的脖子道:“到了如今,你還在念著那個女人?我沈安若論樣貌,論本事哪點不如她!你竟然舍我而選了這麼一個賤婢!”沈安若是不甘的。倒不是說她有多喜歡閔安榕,隻是出於女人和妻子的自尊心,她容不得夫君如此忽視她。閔安榕聽出了沈安若的聲音,他氣若遊絲地問道:“賤人……荷香去哪兒了?你是不是……是不是……”“是!我把她殺了!還是千刀萬剮!”“你!你!”閔安榕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竟撲向沈氏就要去踢打她。沈氏見機快,趕忙起身躲了過去。閔安榕收不住力,便“噗通!”一聲摔到了地上。就在他倒地的一刹那,原本緊閉的屋門突然被推開。沈氏猝不及防地回過頭,便見到一個麵生的老婦人和一個十六、七歲相貌普通的女子正疾步跨過門檻。沈氏嗓音尖銳地斥道:“你們是誰?膽敢闖我滄瀾院!”話音剛落,那老婦人便結結實實地賞了沈氏一道耳光。“賤婦,老身乃翰林學士廖文舉之妻,裕國公夫人廖春英之母!你說我是誰!”沈氏做夢都沒想到廖家會突然來人。左手下意識地捂住被打紅的臉頰,沈氏跨步就要往外走,卻被廖春華攔住了。廖春華身後,荷香趕忙跳出來去扶地上的閔安榕。沈氏臉上閃過一道戾氣,她扯了扯麵皮,假笑著道:“原來是老太太和廖小姐。安若身子有些不適,便先回去休息了……”“站住!”廖老太太一把扯住沈氏的左手腕道:“欺我外孫至此,就能這麼走了?春華,跟我一起拉她去見裕國公!”廖春華眼神一厲,走過去扯住了沈氏的另一隻手。屋外伺候的下人們見了,想要解救沈氏,卻又顧忌著廖老太太和廖春華的身份不敢造次。一撥人便這樣且行且退地到了鳴鶴苑。鳴鶴苑中,廖老太爺正和閔琨說起近年來的科舉。閔琨有些不耐,正想著怎麼打發他們走。便見到門口突然圍攏了一堆人。閔琨冷哼了一聲,一巴掌拍在桌上道:“誰這麼大膽,敢在鳴鶴苑放肆!”周圍的下人們聽到閔琨的怒斥聲,趕忙讓開了一條道。廖老太太、廖春華和沈氏的僵持狀態就這樣暴露在了人前。當閔琨看到沈氏的一瞬間,心裡便是一緊。難道廖氏真將這件事說了出去?嘴張了張,閔琨的心裡正組織著言語,卻不料沈氏先開了口:“國公爺救我!安若的肚子好痛!”此話一出,邊上的廖老太爺皺了皺眉,似覺得有些不妥。而廖老太太卻是反手又給了沈氏一記耳光。“賤人!你做下這些事,還有臉叫屈!”說罷,雙眼便掠過沈氏的肚子,手中的拐杖蠢蠢欲動。閔琨暗叫不好,趕忙上前道:“嶽母息怒!不知我這兒媳有什麼地方得罪嶽母了?”廖老太爺見裕國公出言,也趕忙附和道:“老婆子,你今天又是哪根筋不對了,怎麼對外孫媳婦動起手了?”廖老太太沒有回答他們倆的問題,而是扯過沈安若道:“外孫媳婦?老身可沒這個福氣擁有這等敗壞家風的外孫媳婦!我勸國公爺還是將這些下人都遣走,免得我之後說的話不好聽……”閔琨此時已經確定了廖老太太知道了此事,他暗罵廖氏愚蠢的同時,臉上的神情卻非常肅然。“你們都下去吧!”周圍的下人們聽了命令趕忙一窩蜂地退了出去。不過一會兒,原地便隻剩下廖家人、沈氏和閔琨了。廖老太爺有些不滿廖老太太的行徑,他站起身走到廖老太太旁邊拉了她一下道:“老婆子你這是乾什麼?我們到裕國公府可是來致歉的。”“我們給他致歉?他配嗎?他配嗎!!!”廖老太太想到女兒和外孫所受的待遇,便緊緊捏住沈氏的手道:“老頭子,你這外孫媳婦肚子裡的根本不是榕哥兒的種!你知道那是誰的嗎?你知道嗎?”廖老太太的眼淚已經不受控製地落了下來。廖老太爺心裡“咯噔!”了一下,看向廖春華問道:“華兒,這是怎麼回事?”廖春華搖了搖頭,示意她不方便說。還是廖老太太接過話頭道:“這得問問你的好女婿了,我們的裕國公大人!”說罷手一用力,就要將沈氏甩在地上。閔琨見此,自然不能坐視不理。他腳尖一點,堪堪接住了往下掉的沈氏。沈氏乍一碰到閔琨,也不管周圍人的眼光,便緊緊依偎在了他懷裡。閔琨見事已敗露也就沒推開沈氏。這一幕落在廖老太爺眼裡,是氣得他血衝頭頂!“好一對狗男女!你們一個是我女兒的夫君,一個是我外孫的媳婦,竟敢做出如此有違倫常之事!我還道之前國公府辦喜事,怎麼就招惹了鬼魅之流,做下那種醜事。原來鬼魅不是在裕國公府裡遊走,而是本就在你們心中!閔琨,你們裕國公府辱我廖家至此,是欺我們廖氏無人嗎!”“老頭子說得對!什麼鬼魅妖魔,分明是你裕國公貪圖美色,與自己兒媳通奸!哼,那國師幫著你這等人說話,怕也不是什麼好貨色。閔琨,老身告訴你,若你今日沒辦法給我們一個滿意的交代,我們廖氏必集全族之力,與你們裕國公府不死不休!”“廖氏全族?你們以為我怕嗎?”閔琨摟著沈氏緩緩往前踏出一步,卻不料廖春華擋在廖老太爺和廖老太太前麵道:“我們廖氏你可以不懼,但天下學子的悠悠眾口呢?我父親在翰林院任職四十載,其下學生遍布代國各個州郡。你裕國公縱然位高權重,也控製不了天下人的嘴!”“哈哈哈!”閔琨聽到廖春華的話朗聲一笑道:“你倒是心思通透。隻是你們想說,也要看看有沒有機會走出這個門!”“閔琨你敢!”發話的是廖老太爺。“我有何不敢?到時候隻要將你們此行的人都殺光,然後運到郊外樹林,還不是我說什麼就是什麼。”語畢,閔琨的雙眼整個沉了下來,他的眼中已經有了殺意。廖家三人一驚,拔腿就要往門外跑。但廖老太爺和廖老太太年紀畢竟大了,他們前腳剛踏出一步後腳就被閔琨追上。望著被閔琨抓在手裡的老父老母,廖春華隻是停駐了一下,接著便撞開門瘋了似的跑了出去。——裕國公府的後花園假山石洞中,廖春華正抖著身子將自己縮成一團。之前她冒險想衝出裕國公府,卻發現圍牆邊的大門偏門緊閉,下人們正一隊一隊地搜尋著她的身影。她不知道父親母親究竟怎麼樣了,也不知道他們找她是單純地為了抓她還是想殺了她。她隻知道一點,在絕對的權力和武力麵前,她的玲瓏心肝何其可笑。她以為他們抓住了閔琨的把柄就能讓他就範,卻不料他竟對他們起了殺心。那時候該阻止母親的……廖春華將頭枕在雙腿間,心裡無比後悔。就在她嗚嗚咽咽抽泣時,身後響起了沙沙沙的腳步聲。廖春華一驚,抬起頭,正對上閔幼株笑彎彎的雙眼。輕輕地蹲下身,閔幼株勾起廖春華左耳邊的一縷發絲道:“還好你夠聰明,沒有去廖氏那裡,否則此時的你已經是一具屍體了……”廖春華猛地拍開閔幼株的手,恨恨地看著她道:“你這是什麼意思!”閔幼株無所謂地收回手道:“都這時候了,還裝什麼傻?在你拋下老父老母逃出去的那個瞬間,就該猜到之後會發生什麼了吧?”廖春華的雙眼豁地睜大,接著她捂住嘴道:“父親!母親……他們……他們……”閔幼株冷冷地看著她道:“死了……都死了。裕國公已經將他們裝到了馬車上,過不久就會派人駕車送往天都郊外的那片樹林。然後第二天天都就會流傳出廖家老太爺和廖老太太路遇盜賊,被殘忍殺死的消息,而他們的女兒則被盜賊劫持而去。”“裕國公!他……他怎能如此!”廖春華的嘴唇幾乎都被咬出血來,她凶狠地撲到閔幼株麵前問道:“你過來做什麼?是不是要把我交給你那禽獸父親!是不是!”“你再叫啊,叫得再大聲點兒。這樣不用我出聲,你的位置就徹底暴露了。”閔幼株說著站起身道:“若我要帶人來抓你,又何必跟你廢話。廖春華,想逃出裕國公府的話就跟我來;若不想,隨你吧……”廖春華一愣,接著雙手握拳道:“我還有姐姐,不用你幫忙!”閔幼株以袖掩唇道:“天啊,你是躲這裡躲傻了嗎?你覺得你不見了後,裕國公最先搜查的會是什麼地方?”閔幼株眯著眼睛欣賞著廖春華的表情從憤然到驚愕再到沉默。待周圍徹底安靜了下來,廖春華終於流著淚站起身道:“隻要你能幫我逃出去,我可以答應你任何事。”閔幼株笑了,她牽起廖春華的手帶著她穿梭在這片假山石洞中。暗影重重間,兩人的表情都變得晦暗不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