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點也不動怒,還親切地笑了起來,“你明明知道不可能……”他的意思是,他要娶的妻子,自然是容貌上乘,身材絕佳的那種,他有信心,因為他有那條件。她緊抿起嘴,不願意再與他搭話。一抬眼間,看到蔣詠微略後退一步,接起了電話。於是趕緊站起身來,走到蔣詠微身邊。蔣詠微隻簡短地對著電話說了兩句便掛斷了,看到許念真,笑起來,“那個湯不錯的,你喝了沒有?”許念真有幾分不耐,“要是你沒話告訴我,我就先走了。”蔣詠微不以為然,“你那麼著急乾什麼?他既然不想回來,你便由得他,要死要活,都與你無關。”許念真沉下臉,“那是你哥!”蔣詠微從鼻子裡哼一聲,“我哥又怎麼了?”許念真道:“我走了。”她轉身真的要走。蔣詠微叫住她:“喂!”許念真停下腳步。蔣詠微道:“我有個同學,我從前一心想介紹她給我哥的。啊呀,幸好沒成功,不然今天我就是千古罪人了……”許念真不作聲,耐心地等待著她說下去。“她看到我哥了。她看得很清楚,確實是我哥。我哥他很好,一點事也沒有。所以,你不用擔心了。”蔣詠微道。許念真眨了一下眼睛,“沒了?”蔣詠微皺了皺眉頭,終於說:“他和一個女人在一起……”原本以為那顆心經過幾度煎熬,不會再覺得疼了。但聽了蔣詠微的話,還是有種幾乎呼吸不上來的感覺。“我同學認得你,所以特地打電話過來給我,以為你們離婚了……”蔣詠微繼續道,“我這同學,向來就挺八卦的……”許念真無意識地點點頭,“你們慢喝,我先走一步。”這一次蔣詠微沒有再阻攔她,而是把她送到了酒店門外。下雨了,空氣中添了幾分涼意。“你進去吧,那麼多客人……”許念真很平靜地道。蔣詠微突然道:“這種男人,一腳把他踢了得了。不值得傷心難過。”許念真又點點頭,“我懂。行了,我走了,你進去吧。”蔣詠微道:“那我進去了。”許念真道:“拜拜!”她一腳踏進雨霧裡,迅疾的雨點很快打濕了她的頭發,她對自己說:“我不傷心,我不傷心,我一點也不傷心……”路邊有點積水,她毫無知覺地踏進去,高跟鞋裡頓時灌滿了水,打濕了的頭發粘在臉上,雨水和淚水混合在一起,順著臉頰流下。突然間一隻大手強有力地攥住了她,樊一晨惱怒不已的聲音傳來:“你這瘋婆子!你有病啊你!”她循聲抬起頭來,衝他努力綻開笑臉,喃喃道:“我不傷心,我不傷心,我一點也不傷心……”他愣愣地看著她,眉頭緊皺著。突然間,緊緊地把她摟在了懷裡,大手掌緊壓著她的腦袋。她隱忍地哭泣起來。“我送你回去。”他說。她表現得很乖巧,安靜地坐在副駕座上,眼看著車子駛進了小區,她又指點著他往前開,一直開到自家樓下。他幾乎是連拖帶抱把她弄上了六樓,在她的指點下,在她包裡找到了鑰匙,打開了門。“洗個澡,好好睡一覺……”他說。她突然微微踮起腳來,嘗試著親吻他的唇。他嚇了一跳,抬起眼來,她正期待地看著他,“你是不是喜歡我?”她像孩子一般天真地囈語著詢問。他微微皺了一下眉,不動聲色地把她推開一點,“趕緊去洗澡換衣服……”她卻不肯罷休,再度貼上身子來,“我也很好的……不信你試試……”他鐵青著臉,手上一緊,直接把她帶進了浴室,打開淋浴噴頭,直接對著她就扭開了龍頭,水流嘩嘩地儘數噴注到她臉上,她隻來得及“啊”的一聲驚叫,便被他毫不留情地來回衝噴了幾遍。“這樣子是不是舒服了一點?”他終於移開噴頭,冷冷地看著她問。她回過神來,羞惱交加,狂叫起來,“滾!你滾!滾出去!”她推搡著他,腳上的鞋子不知什麼時候掉了,她使出了全身力氣,直把他推出了家門,“滾!我永遠都不要再看見你!!”她聲嘶力竭地叫起來,把門狠狠關上。屋外很安靜。她沿著門扉緩緩蹲下,捂住臉失聲痛哭。還沒等到周末,陳雪便先來找到了許念真。她臉有些浮腫,整個人都圓了一圈,肚子已經很明顯地凸起。辦公室裡恰好沒人,許念真趕緊拉出椅子讓她坐下,嗔道:“這麼熱的天,怎麼跑這裡來了?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就好了嘛。”陳雪憂心忡忡,說道:“我昨天去做了B超。”許念真一聽,明白了,“是女孩?”陳雪點點頭。許念真不容置疑地道:“是女孩也要!你這身體不能再折騰了。”陳雪苦惱得皺起眉來,低聲嚷道:“我不想要。”許念真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喝道:“你千萬彆發瘋!”陳雪道:“我想讓你陪我去做手術!”許念真道:“不行!”陳雪固執地道:“我一定要做。”許念真也生氣了,“我不會陪你去!”陳雪不做聲了,許念真看她那副模樣,真是可氣又可憐。她給她倒杯水,降低了語氣,勸道:“雪姐,你自己想想,生兒子真那麼重要?如果婚姻和老公要靠一個兒子來捆綁住,你覺得有意思嗎?換句話說,你覺得捆綁得住嗎?你會生兒子,彆的女人也會生!你好歹也是讀過幾年書的,難道這些道理真不明白?”陳雪倔強地彆過臉,眼角已經泛起淚花。許念真苦澀地道:“雪姐,我也不想瞞你。正南離家出走了,算起來,都一個多月了……”陳雪大吃一驚,幾乎要跳起來,“什麼?”她驚疑不定地盯著許念真,“不是說他去北京學習了?”許念真道:“我覺得丟臉,不想說。現在想通了,不就是被一個男人拋棄了嘛,有什麼大不了的?!明天的太陽還不是要照常升起……”陳雪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問道:“你們吵架了?”許念真道:“沒有。”陳雪喃喃道:“這小子搞什麼鬼!我打個電話問問他。”許念真道:“早換號了。”陳雪呆住了,“他瘋了啊!”許念真微微一笑,“所以啊,我現在想明白了,男人靠不住的,靠得住的唯有自己。所以,要把身體養好,好好工作,努力賺錢,好好生活!”陳雪受到的震動非同小可。在她眼裡,陳正南一直是一個乖巧的弟弟,從小就跟在她後邊,她讓他往東,他決不往西。他雖然從小沒了母親,但並沒有長成叛逆青年,順利地完成了學業,順利地找到了工作,順利地戀愛結婚……“怎麼會這樣的?”她不死心,拿起手機直接撥打陳正南的號碼,果然是空號。她合上手機,喃喃自語道。許念真輕笑一下,自嘲地道:“可能是我不夠好。”陳雪道:“不管怎麼樣,他這麼對你,就是他的錯!”她微微咬緊唇,“等他回來,看我怎麼收拾他!”許念真道:“你看,我自以為自己沒做錯什麼,老公還不是一聲不響就走了,你呀,彆像我那麼傻,以為生個兒子就萬事大吉了。男人要是真變了心,老婆再賢惠,再生七八個兒子,照樣也是白廢!”陳雪支起手掌撐住額頭,“哎喲,煩死人了!走走走,逛街去!”許念真道:“李太太,我還沒下班!”她起身把桌上的報紙夾好,“這樣吧,你先自己隨便逛逛,我下班了找你吃飯。”陳雪拎包站起身來,“那好。我先走了。”“嗯,拜拜。待會兒見!”陳雪獨自走出門去,看一眼腕上的表,剛過四點,距離許念真下班時間還有兩小時,兩小時,去不了遠的地方,可近的地方,好像又沒什麼可逛的購物中心之類。她站在路邊,舉目遠眺一會兒,發現不遠處的拐角有一間咖啡館,於是決定去喝杯咖啡打發時間。咖啡館很小,但裝修得很是溫馨,大約因為地處於政府機構附近,光顧的大多是公務職員,因此咖啡館裡擱了好幾個報刊架,報紙雜誌倒是琳琅滿目的。進門時沒留意咖啡館的名字,於是順口問了一下服務生:“叫什麼?啊,你們店子,叫什麼?”服務生微笑一下,“心意。”“心意……”陳雪喃喃地重複了一遍。挺土的,她心裡想。但是細細琢磨一下,又蠻貼心的。這年頭,心意這東西已經是稀罕物了。她點了杯原味奶茶,順手取本報刊架上的時尚雜誌翻看。雜誌上的文章短小而動人,她不知不覺便看入了神。細想起來,她已經太久沒有這樣坐下來好好地讀完一本書了。讀大學的時候,她其實是個熱愛文學的文藝青年,夢想是有朝一日寫一本磚頭似的長篇。但接踵而來的戀愛、結婚以及生子,很快就讓她把所謂的夢想拋諸腦後。隔壁桌子什麼時候坐了人,她一點沒留意到。一直到她聽到一聲熟悉的輕笑,這才怔了一下。她坐的是卡座,每張桌子用精雕屏風隔斷,自她坐的角度,根本無法看到隔壁桌的客人是誰。但那笑聲無比熟悉,她與他相識相愛以及同床共枕多年,又怎麼會聽不出來——那輕笑聲絕對是李向北發出的聲音!她又驚又喜,沒想到會在這兒遇上自己老公,正想站起來,叫一聲“老公”,但緊接著,一個女孩脆生生的嗓音傳了過來:“哎呀,我都說了不喜歡吃珍珠粒……”李向北好脾氣地哄道:“給我給我……”陳雪如遭雷擊,手指不覺地抓緊了桌上雜誌。李向北的這種腔調她真是太熟悉了。每次她不高興,他就是這麼好言好語哄她的。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用相同的語氣去哄彆的女孩!“我今天忙得要死,早上開了一早上的會,中午加班弄材料,下午又開會,好不容易偷得半小時的閒空,趕緊打給你……”女孩壓低了聲音,語氣裡多了幾分撒嬌。李向北道:“這麼辛苦,一個月才賺幾個錢呐,太累就彆做啦,我養你!”陳雪眼前一黑!這世界真是太荒唐可笑了!她已經為這個男人生了一個孩子,眼下肚子裡還懷著他的第二個孩子,而他呢,卻在對另外一個女人情真意切地表明心意——“我養你!”女孩嗞嗞輕笑起來,“我才不要你養!我自己有手有腳,掙多少用多少!要不然,為了一包婦女用品還得向你伸手用錢,天長日久,你能保證你真的不會厭煩?再說啦,我一直認為,工作著的女人才是最美麗的!”李向北笑了,“我就喜歡你這鼓勁!”女孩發出輕笑,然後是一聲輕輕的“撲”聲,緊接著女孩說:“我走了。”李向北依依不舍,“晚上還加班呐?!”“嗯。你乖乖的,我晚上給你電話。”一陣椅子拉開的聲響,想必是女孩站了起來,“我真走了。”“我送你……”“不用啦!”“我送你到辦公樓前,可以多陪你幾分鐘……”“好嘛好嘛……”兩人的聲音漸漸遠去。陳雪良久也沒回過神來,手機應該是響了很久,她卻毫無反應。這場意外來得太過突然,她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雖然在身邊一眾人群的耳濡目染下,她也對老公懷了警惕之心,要不然也不會那麼著急地要生個兒子了。但事實上,在內心裡,她從來沒有想過李向北會真的背叛自己。他們倆相識相愛多年,又結婚數載,李向北一直溫柔體貼,從來沒有一絲一毫的出軌跡象,就在昨天晚上,他還百般溫柔地為她洗頭發,之後又極其耐心地拿一支小小電吹風緩緩為她吹乾頭發,叮囑她大著肚子,走哪兒都要格外小心才是。她緩緩垂下頭來,這才發現自己緊抓著雜誌的手在顫抖,因為不知覺地用力,雜誌頁赫然被撕開了一條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