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地為陳雪操心著，那是因為她想忘掉自己身上的那些煩惱。終於也讓她想到了一個絕妙的理由。她記起陳雪提過，前些日子是歡歡的生日，陳雪還說好讓她叫上陳正南一塊吃飯，但後來卻沒了下文。她主動打了個電話過去，“歡歡的生日禮物我竟然給忘了！”電話那端的陳雪懶洋洋的，“沒事。”許念真提議道：“不如帶歡歡出來吃餐飯？”陳雪還是有氣無力的，“哪兒都不想去。最近吐得厲害……”許念真明白了個大概，看來這個媽媽，因為身體的不適，把女兒的生日隨隨便便地敷衍了過去。連歡歡她都顧不太上了，自然更無暇顧及陳正南了。想到這點，許念真先是鬆了口氣。至少她不用一直擔心著怎麼跟陳雪交待陳正南的行蹤了。“那我改天去看你，順便把歡歡的生日禮物補上，不然我擔心那小丫頭從此後不肯理我。”許念真笑道。陳雪稍稍振作一點精神，答道：“那就這周末吧，周末你姐夫要出差，你正好過來陪陪我。”許念真道：“好。”剛掛了電話，鄭菲兒走了進來。她顯然心情很好，順手摸一把許念真的頭發，“念真的頭發真漂亮！”這稱讚也太言不由衷了，許念真笑起來，“田哥不在呐，菲兒姐是來看我的？”鄭菲兒坐了下來，笑了，“我知道他不在。他回老家去了……”她垂下眼簾，打量一下自己的手指，問道，“有沒有指甲鉗？”許念真搖搖頭。鄭菲兒歎口氣，“人家說，心閒長頭發，人閒長指甲，看來我還真是很閒啊。”許念真笑笑，突然想起鄭菲兒說不定認識那一晚和李向北膩歪的女孩，於是道：“菲兒姐，上次田哥生日，我看到一女孩，挺漂亮的，文工團的？”鄭菲兒微微皺起眉頭，“哪一個？”“頭發有點兒卷，身材挺好的，穿一小短裙，對了，好像戴了兩隻挺誇張的耳環！”許念真邊回憶邊比劃著，“說真的，長得挺像我從前一大學同學的，當時嚇了我一大跳……”“噢，你說的是肖依依啊！”鄭菲兒恍然大悟道，“她不是文工團的。沒看出來吧，政府辦的！跟文工團的那群妞好得很，你也知道，有時候她還得求著文工團的那群妞，上頭一來人……”她眨眨眼睛，“那晚她在隔壁廂，走廊上碰著了，就帶朋友過來坐一坐。”一聽是政府辦的，許念真還真嚇了一跳，喃喃道：“我還以為政府辦的都應該白襯衣黑褲子外加一副帶框眼鏡！”其實心裡頭更憂愁了，這樣的女孩，想要染指一場婚姻，實在是小菜一碟啊。但願李向北意誌堅定，哪怕偶有心動，也還能堅守最後防線。鄭菲兒又歎息一聲。許念真這才覺得不對，側身麵對鄭菲兒，認真道：“菲兒姐，你好像有話要對我說。”鄭菲兒拉一拉椅子，“呐，念真，說真的，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許念真愣了一下，“怎麼了？怎麼突然問這個？”鄭菲兒有些懊惱，“哎，問你也是白問，我這麼問你，你當然不會說不好。你可能不知道吧，這次你田哥回老家，好像是他媽給他看中了一對象，說是人不錯，就跟他爸媽住一院子裡，平時對他們還蠻照顧的……”許念真算是明白了，原來鄭菲兒是需要一個人來傾聽她的煩惱與憂慮。許念真覺得有些可笑，在她看來，鄭菲兒與田茂盛真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塊的兩類人，從外形上來說，鄭菲兒不知道強過了田茂盛多少！她哪怕仗著一點美色，也應該有更好的選擇，據坊間傳聞，還是有許多帶“長”類的男人對她頗為垂愛的，她偏偏就看上了其貌不揚的田茂盛。許念真安撫著她，“我覺得田哥對你還是不錯的。”鄭菲兒還是發愁，“不錯又怎麼樣？他想娶的女人，根本不是我這類型……”她的語氣帶著幾許怨懟幾許哀歎。男人就是這麼奇怪的生物，常常嫌棄身邊的女人——時間長了沒激情、不夠主動、不懂得討好、打扮不夠潮、說話不夠嗲、床上不夠騷，可是真的有個很騷很嗲很主動很暴露的女人給他當老婆他又不要。而鄭菲兒，許念真心裡頭竊想，她應該正是男人盼望卻又不肯娶的那一類。而鄭菲兒，她對這一點，分明也是心知肚明的。許念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安慰人實在不是她的強項，更何況，她有什麼資格去安慰彆人呢？難道這世界上，更需要安慰的人不是她嗎？看許念真不說話，鄭菲兒也不以為忤，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擔憂裡，手指無意識地翻動著桌上的報紙，臉上的神情悲喜不定。最後還是鄭菲兒的手機打破了寧靜，她順手捋一把頭發，接起電話，“哦，依依……今晚？嗬，當然沒問題，小事情。好，八點，嗯，酒店大堂見。”掛了電話，她笑起來，“俗話說，熟人念不得，果然！你看，一提起肖依依，電話立馬就來。晚上有某地考察團過來，她讓我帶兩個妞晚上去陪陪……”她嘴角揚了揚，“理解的都知道這些都隻是逢場作戲，不過是工作需要，上頭讓去，你能說不去？好吧，就算推得了第一次，推得了第二次第三次嗎？再推下去，立刻來個理由往鄉鎮調……不理解的都以為是我們貪玩想攀高枝……”她輕歎一聲，“算了！隨便了。”這下子許念真是真心地同情起她來，“我懂。”鄭菲兒感激地笑笑，拍拍她手背，“我走了，改天咱一塊喝咖啡去，好好聊！”許念真點點頭，待鄭菲兒一出門，整個人便倒在椅背上。最起碼鄭菲兒還可以找她一吐心裡話，但她卻不行。她也一肚子苦水，卻不知道吐向哪兒好。找蘇曉吧，也不是不行，可是一想起蘇曉也有屬於她自己的煩心事，許念真便泄了氣。晚上有一餐酒席，某某局的某某喬遷之喜。許念真跟這人並不熟，更談不上交情。算下來，也就是同一幢樓工作的偽同事罷了。但請貼發來，不去也不行，三天兩頭總要在樓梯口碰上一次，為了那份禮錢撕破了麵子可是萬萬使不得。酒席上的菜總是千篇一律，許念真草草吃了走人。酒店離家有點兒遠，天空黑壓壓的，像是要下雨。許念真腦海裡閃過打車的念頭。手剛摁到包裡，想起今天已經是這個月的第N次吃酒席了，錢夾裡早就唱起了《空城計》，哪還有打車的那個奢侈錢。她心裡暗暗歎息一下，摸出一枚硬幣，翹首等待公車。從來沒有哪一刻，她對金錢的欲望如此強烈。前兩天聽到傳言，說是政府老住宅馬上就要拆掉，新房申請表這兩天就會發下來，各住戶可按需要挑選平方，超出原住宅部分按實際補足房款即可。許念真心頭雀躍了一下，夢想多時的房子終於嶄露頭角了，唯一煩惱的就是錢了。她暗暗計算了一下，新房最小的戶型也足有近一百平米，舊房款折算下來，加上可領取的公積金，勉強足夠支付新房房款，但裝修就沒了著落。她夢想的可以赤足隨便走的木地板，隨風飄蕩的白色紗簾，溫柔靜諡的落地燈……她微微仰起頭，歎息一下。手機很突兀地響起來，是蔣詠微。“你在哪兒？”她這樣直截了當的毫無客套的語氣，倒讓許念真無比自然放鬆。許念真答道：“正準備回家。”“過來喝一杯吧，我的合同簽下來了。”蔣詠微的語氣裡有壓抑不住的小小興奮。許念真拒絕了，“我有點不舒服，就不過去了。”她沒法子跟蔣詠微裝親熱，她不想勉強自己強顏歡笑去應酬她。蔣詠微卻道：“我有個朋友，說是在玉港看到了我哥……”許念真的心猛地一跳，“什麼？”蔣詠微道：“綠田人家。就在雨花石茶餐廳隔壁，離你家也近，待會兒你回家也方便……”許念真掛斷電話揚手打車，上了車才譏笑了一下自己，原來，陳正南還是比打車錢重要一點點的。抵達綠田人家才發現，蔣詠微還有彆的客人。有客人不意外，許念真根本沒想過蔣詠微會單獨邀請她慶賀，但意外的是，客人裡頭，有一個竟然是樊一晨。微微的詫異過後，許念真又覺得自己有點大驚小怪，他是蔣詠微的合作夥伴，出現在這裡原本就很正常。樊一晨看到她，目光淡淡的，並不像是與她熟識的模樣。許念真心頭有點憤懣，覺得這人真是太裝逼了。他們之間，怎麼也不能僅僅隻算作點頭之交吧？“嗨，念真！”蔣詠微顯然喝了不少，臉頰緋紅，她拉過許念真，“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樊一晨樊總……”理所當然地，樊一晨是一眾賓客裡的重中之重，許念真微笑起來，“不用介紹了，我和樊總熟得很，啊喲，對了，你那張卡我還沒給你……”她邪惡地想，裝吧，你就裝吧，繼續裝不認識看看！樊一晨眼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亮光，他拍拍身邊的座位，不動聲色地應戰，“你拿著就好……”這番對話曖昧得讓在座的都是小小一驚。眼看這女人也不過是平常姿色，要說她是樊總的情人，好像有點太抬舉了她，若要說不是，這倆人的對話，未免也太曖昧了些，引人猜疑……蔣詠微雖然不清楚許念真與樊一晨之間的糾葛始末，但她何等聰明伶俐，立刻判斷出來，這位樊總對自己的嫂嫂很是另眼相待，無論是出於何種原因，但對她蔣詠微，總是百利無一害。她不由分說地把許念真拉到樊一晨身邊，“呐，既然你們認識，念真，你幫我招呼樊總……”許念真但笑不語，樊一晨也隻垂下眼簾，顧自啜口咖啡。有人打破了這酒桌上刹那的僵持，“來來來，詠微，我祝你……”喧鬨恢複，觥籌交錯，許念真在樊一晨身邊坐下，喝了一點湯，眼看著蔣詠微忙碌地應酬著一群人，心裡有些著急，恨不得立時三刻把她拉到一邊，詢問陳正南的消息。她又吃了一點麵，桌上的氣氛很是熱烈，但卻像是與她無關。她不認識彆的人，也不耐煩與陌生人攀交情，臉上表情淡漠。有心要與她喝上一兩杯的人，全都顧忌著她與樊一晨的關係，竟是無人前來理會她。她獨自坐著，隻覺氣悶，賭氣似的拿起桌上的杯子，一飲而儘。沒想到竟然是度數頗高的白酒，她喉嚨一陣辛辣，差點沒吐出來。“這個是茅台，彆喝得這麼粗魯，白白把酒糟蹋了。”身邊的樊一晨淡淡地開了口。許念真道：“要你管。”他湊上前一點，細細審視她一會兒，“我得罪你了？”許念真一凜，她好像確實在生他的氣。他不過是裝不認識她，她為什麼反應這麼強烈？她朝他齜一下嘴，“沒有。”他有點不相信，“我幫了你妹妹的大忙，你應該感謝我。”她沒好氣，衝口而出，“要不要以身相許？”話一出口，兩人都愣住了。許念真連脖子都紅起來，趕緊卡殼著解釋：“啊……那個……不是……我……”樊一晨倒比她要來得鎮定，目光輕蔑地掃了一下她全身，輕描淡寫地道：“太瘦了。”他成功地激怒了她，不不不，應該是他的話，讓她立刻想起了陳正南某些時刻的反應——稱讚電視上女主角身材好的時候，又或者，愛撫她時分明有些漫不經心……她口不擇言，低聲咒道：“預祝你以後娶個肥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