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驚奇自己竟然沒有第一時間衝出去揪住李向北的衣領，拳打腳踢地質問他為何如此對待自己！手機再度響起來，屏幕上閃爍著“念真”兩個字。她遲鈍地拿起手機，摁下接通鍵，語氣輕微得近似耳語，“喂，念真？”許念真在那頭責怪道：“你怎麼搞的，打你那麼多次電話都沒人接，你是想嚇死我啊。”陳雪吃力地咧咧嘴，“我有點不舒服……”許念真立刻緊張起來，“肚子疼？你在哪兒？我馬上過來……”手機提示李向北有電話打進，陳雪努力打起精神，“等會兒說，念真，李向北打我電話。”她掛掉電話轉而打給李向北，李向北的聲音歡快而欣喜，“老婆，你在哪兒？一塊吃晚飯？今晚爸媽帶歡歡去姨婆婆家了，就隻剩下咱倆了……正好，咱們也好久不過二人世界了……”陳雪這時候才覺得心如刀絞，他欺騙了她，他背叛了她，她勉力扛住，沒有崩潰，但他還要營造一幅溫情脈脈的假象，這才讓她感覺到了絕望。半晌沒聽到她說話，李向北起了疑心，“小雪？小雪？你沒事嗎？是不是不舒服？你在哪兒？我馬上過去接你！”陳雪強忍多時的淚水撲簌簌往下掉，耳裡聽著李向北關切的話語，她真要懷疑剛才耳聞目睹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幻覺。她想不明白，他是怎麼做到的？前一刻還在與彆的女人打情罵俏熱烈示愛，轉過背卻又能若無其事地對她嗬護體貼！她努力深呼吸一下，“我沒事，我正要回去。我有點不舒服，不想在外麵吃飯……”李向北立刻說：“我在鳳凰路，這樣吧，我給你帶海鮮生滾粥，你最愛吃的……”陳雪生怕自己哭出聲來，隻迅速地“嗯”了一聲，便即掛斷了電話。手掌輕撫在小腹上，心疼得無以複加。她結了賬，匆匆走出咖啡館。站在路邊等的士，突然間，一個女孩手拿著電話邊走邊講話，一頭撞了過來，陳雪還沒反應過來，那女孩已敏捷地抓住了她，立刻道歉：“哎呀對不起，您沒事吧？”女孩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她，目光關切，眉目清秀，很年輕，乍看上去，還有那麼一點眼熟的感覺。不不不，這些都不是問題，而是她的聲音！陳雪愣愣地盯著眼前的女孩，這把聲音，她認得出來，今天下午，她聽到的正是這聲音！這女孩，就是與李向北有染的那一位！女孩覺得了她的異常，不由得關切地再次發問：“你沒事吧？真是不好意思，我趕著進去買幾杯咖啡……”陳雪暗籲口氣，恢複了理智，勉強笑道：“我沒事。”女孩鬆了口氣，笑起來，“沒事就好，那我先走一步。您大著肚子，注意安全哦。”女孩丟下一陣輕笑聲，步伐輕鬆地走遠。陳雪一陣心酸，這麼知情懂理的女孩，哪裡是她想象中的狐狸精模樣？而她，為什麼沒有在聽出女孩聲音的時候，直接甩她一耳光？這麼年輕的一個女孩子，什麼事不好做，偏要搶人家老公？她直起身，呆呆站立一會兒，這才揚手叫車回家。回到家的時候，李向北還沒回來。她進房躺著，腦海裡一團糟。不知過了多久，開門的聲音響起，她知道是李向北回來了，趕緊閉上眼睛裝睡。果然，李向北叫了兩聲她的名字，然後輕輕推開了房門，大概是看到她睡了，便又重新關上了房門。她哪裡睡得著，心頭五味雜陳，耳朵卻警惕地聆聽著門外的動靜。李向北並沒有再出門，而是打開了電視，一直在看。他也沒有再進房來，等陳雪悄悄起身，輕輕打開房門向外窺視，發現他躺在沙發上睡著了。其實過去的很多個夜晚，他們基本保持著這樣的睡眠狀態。陳雪一向容易驚醒，一旦陳雪先睡下，李向北便會自覺地睡在客廳或者客臥，等她懷了孩子，他更是退避三舍，兩人幾乎等同於分床睡了。在今天之前，陳雪絲毫沒有覺得這其中有何不妥，但就在此刻，她突然想起來，她的老公，今年才三十八歲，正是一個男人最美好的年紀，對性的需求又怎會少？這兩年來，他們之間的性事極少，她不是在懷孕就是在保養身體，隻除了想要孩子的那些時候，他們才會睡在同一張床上。那麼，他和那女孩，上床了嗎？陳雪突然想起來，今天下午聽到的那一聲，輕微至極的“撲”聲，想必是女孩在李向北的臉上親了一下！陳雪的心口又是一痛，她竟然要到這時候才猜到實情！上了嗎？上了！沒上！陳雪心裡反複糾結著。明明知道沒上的可能性很小，但她還是自欺欺人地猜度著，也許沒上，也許還沒到那一步……手機響起來，是許念真。“雪姐，你沒事吧？”“沒事，在家呢。”許念真鬆口氣，“沒事就好。”陳雪有些歉然，“說了給你打電話，結果忘了。”許念真笑了，“我本來也打算再給你電話的，一時忙起來，也給忘了。”陳雪安慰她道：“好了，我沒事，放心吧。”許念真叮囑道：“那你千萬彆再想著打掉孩子的事了。”陳雪無聲地笑了一下，“我有分寸。”“那我掛了。”“改天喝茶。”“好，拜拜。”“拜拜。”夜極深了，但月光卻分外清明起來，天幕像一片安靜的湖，幽藍而神秘。陳雪站在窗邊，一低頭便看到月光下自己的倒影。她清晰地想起來，從前的李向北，最愛在這樣的月光下黏在她身邊，樂嗬嗬地與她調笑，“小雪，你看你看，我們成了一個人！小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們將永遠是一個人！”李向北鼾聲平穩，陳雪的眼淚靜悄悄地落下來。七月初，辦公室發下來住房申請表，政府大院裡的數幢舊住宅樓將全部拆掉，重新規劃興建公務員小區，凡在政府部門任職工作的工作人員，皆可報名。填完了報名表，許念真立刻又去房管所辦理領取公積金的各項手續。要填的表一張接一張，要蓋的章一個接一個，她跑了足足兩天，才把所有事情辦妥。接下來要操心的是，房子馬上要拆，她需要重新找一個住的地方。蘇曉特地打電話來提醒她，“陳正南失蹤得已經夠久，我建議你去人民法院申請宣告失蹤，宣告失蹤的公告期為3個月，在宣告失蹤的判決生效後，你就可以辦理合法的離婚手續。”許念真喃喃道：“你不是會計師嗎？什麼時候改行做律師了？”蘇曉恨鐵不成鋼，“早死早超生，難道你對他還抱有指望？”許念真低聲道：“一場夫妻，我不想做得這麼絕。他總會回來的，我等他給我一個解釋。”蘇曉氣得半死，“不管你了！”“砰”地掛了電話。許念真卻又撥了過來，可憐兮兮地道：“最近窮，今晚安排我晚飯吧……”蘇曉罵：“你活該你！”聲音卻軟了下來，“下班後漫客吧碰頭！”許念真孩子一樣嘻嘻笑起來，“謝謝蘇小姐！”抬起頭來，對麵的田茂盛也在打電話，但臉色有些難看。這些天，許念真也聽出來了，好像是他的母親來了A城，還把看中的那女人也帶了來。每天下午一過了四點多鐘，一定打電話囑咐兒子務必回家吃飯。田茂盛是個孝子，再加上妻子去世後，孩子一直由母親帶在身邊，他對母親感激備至。這些天，鄭菲兒過來串門的時候少了。許念真前思後想一陣，不由得不佩服起田老太太來。她哪是來看兒子的，她分明是來警告鄭菲兒的。這老太太想必聽說了兒子和鄭菲兒的事，用腳趾頭想就知道，老太太哪相得中鄭菲兒，自己的兒子是個好兒子，怎麼能便宜了鄭菲兒那樣的女人！因此自然是要千方百計地毀滅鄭菲兒嫁入田家的可能性。她帶著自己看中的兒媳婦到兒子家安營紮寨，兒子哪敢說個“不”字，她就不信那些個不識相的女人，還敢厚著臉皮鬨上門來不成！許念真仔細揣摩田茂盛的表現，應該對鄭菲兒也是有感情的，但這感情很是脆弱，像在日光下暴曬過的塑料袋，隻要伸手輕輕一碰，便灰飛煙滅。“怎麼樣，田哥？有老媽在身邊的感覺是不是特彆好？”許念真故意玩笑道。田茂盛笑了，“得了，你少拿你田哥來取笑了，我都快煩死了。”許念真試探著道：“你是煩老人家呢還是煩些彆的什麼？”田茂盛瞟她一眼，慢條斯理地道：“你想說些什麼啊？”許念真被看穿心思，索性道：“田哥，其實你也跟我說過，菲兒姐其實不是人們想像中的那種女人，她也是個好女人……”田茂盛一笑，“你平時好像也不是那麼喜歡她的，怎麼幫她說起話來了？”許念真誠實地道：“我也不是不喜歡她……哎，我這個人很公正的，不會因為個人喜惡就戴有色眼鏡看人！”田茂盛齊齊桌上的文件，說道：“你呀，你少管我們老人家的事，倒是你……”他審視著她，“彆以為我不說，就什麼都不知道。”許念真頓時心虛起來，小聲嘀咕道：“什麼啊？！”田茂盛歎息一聲，“其實啊，這世界很小的。我從前在林場的時候，一直有做木材生意，和玉港那邊的合作很多。現在雖然做得少了，但和原來的合作夥伴聯係還是蠻密切的。上周去了一趟玉港，很巧，吃飯的時候……”他停了下來，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許念真。許念真喃喃道：“你認得我老公？”田茂盛道：“我剛調來檔案局的時候，正好碰上吃年夜飯，你應該還記得吧，你老公正好坐在我旁邊。”許念真默然半晌，才問：“那女的漂亮不漂亮？”問得太幼稚了，許念真自己也覺得羞赧。田茂盛並沒有取笑她，他說：“我沒注意，不過她坐在輪椅上。”許念真吃了一驚，“啊？”田茂盛的手機響起來，他看一眼手機，便道：“我先走了，你記得鎖好辦公室門。”“嗯。好。”田茂盛匆匆走出辦公室，獨留下許念真怔怔發呆，坐在輪椅上？什麼意思？那女人，腿有殘疾？第一次，許念真動了找人查陳正南的心思。他悄然離家，難道是為了一個身有殘疾的女人？為什麼？他到底有多愛那個女人，即便她殘了他也要拋妻棄家而投奔她？！如果是這樣，他大可以直接對她開口，隨便找一個借口，她絕不會糾纏著他不放！她鎖好辦公室門，剛走到樓梯口便碰到了鄭菲兒。她堆上笑臉，叫一聲：“菲兒姐！”鄭菲兒臉色不好，對許念真的招呼隻強笑了一下，與她擦肩而過，但很快又轉過臉來叫住許念真：“念真！”許念真回過頭，“嗯？”鄭菲兒道：“你田哥在辦公室嗎？”許念真道：“剛走呢。”鄭菲兒“哦”一聲，微微點下頭，轉身走遠。許念真隨便在路邊的某家米粉連鎖店吃了碗米粉，加個鹵蛋，八塊錢。這年頭，除了工資，什麼都在漲。回到家裡，她立刻打開電腦，其實她與陳正南都熱衷掛Q，玩微博，但兩人卻一直是各玩各的。不是彼此的QQ好友，微博裡也不是彼此的粉絲。許念真想了好久，才很不確定地在微博搜索欄裡頭敲下——“男人正南”。這是偶然的一次聊天中，兩人提起各式各樣的QQ名，陳正南說：“我的簡單，就叫男人正南。從來沒改過，時間長了，覺得很好。”說不定這人就直接用Q名當微博名了呢。隻有一條搜索結果，許念真點擊進去看了一下，立刻便確定，這確實是陳正南的微博。收獲來得格外簡單，許念真有點意想不到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