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殺人(1 / 1)

所愛越山海 陸茸 2761 字 2天前

夏書蕎撞人被交警帶走的事傳到文橋靖耳朵裡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交管隊的人把車開到了公安大院,這人和文橋靖素有交情,就把車鑰匙交給了他。文橋靖繞著車子轉了一圈,找半天才看到後視鏡上那點裂痕,奇怪的直撓頭發,“也不嚴重啊,怎麼還逃逸了呢。”不過他也沒多想,轉頭直奔法醫室。彼時,夏書蕎正坐在電腦前撰寫報告,等停下來的時候才發現已經到中午下班時間了。桌上的新手機“叮咚”響了一聲,有條短信進來。她揉了揉酸痛的脖子,然後解鎖點進來短信頁麵。一個沒有署名的號碼,短短幾行話:今晚9點半村口小禮堂。如果你不來,後果自負。夏書蕎盯著手機,半晌沒有任何動作。直到袁寧寧過來敲門,小臉上滿是下班的興奮,“書蕎姐,一起去食堂吃飯嗎?”“不了,你自己去吧。”夏書蕎習慣性的彎了彎嘴角,露出無懈可擊的笑意。等到袁寧寧離開這才低頭將短信刪除了,然後收起手機塞進口袋,起身出去了。——穿過走廊,夏書蕎笑著和過往同事一一打招呼,接著在儘頭轉身進了洗手間。她打開水龍頭,彎腰洗臉,然後擦乾了水珠,把濕透的紙巾扔進了垃圾桶。做完這一切,她又在洗手台前站了兩分鐘。鏡子裡清晰的倒映著她此刻的模樣,夏書蕎盯著鏡麵中的自己:淺色衣裙,長發及腰,最是溫婉淑女的打扮。像極了那個早已不在的......文雪歆。也正是這副打扮,當初吸引了仲越注意——“什麼‘第一刑警’,連自己的女人都看不透,他真是可笑啊。”昨晚和那人爭吵的話猶言在耳。她低下頭,自嘲的輕笑了一聲。可笑的從來都就不是仲越,而是她自己。謊言說了千百遍,也依舊還是謊言。她做再久的夏書蕎,也依舊擺脫不了徐婉初的身份。“你輸了。”她看著鏡子,緩緩的認真的說道。——走出衛生間,恰巧文橋靖路過,兩人險些撞了個正著。“你在這裡啊,剛去辦公室看見沒人,還以為你出去了呢。”夏書蕎指了指身後,“沒有,去洗了把臉。”“好吧。對了,你昨天路上出事故了啊?怎麼也不找我呀。”夏書蕎一愣,笑著回答,“沒多大事,很快就解決了。”“行吧,喏,車鑰匙。交管隊的人過來辦事,順道把你車送過來了。”文橋靖把鑰匙遞過去,“吃飯了嗎?”“還沒有,現在不是很餓,打算等下再吃。”文橋靖的目光在她臉上掃過,“哦,那出去走走?你臉色好像不是很好,不舒服啊?”“沒有。”夏書蕎搖搖頭,跟著他一起往外走。“我聽交管隊的朋友說被撞的那人是自己跑到你車邊上的,是不是故意訛你啊?”走過大廳的時候,夏書蕎下意識看了眼檔案科的方向,“嗯?應該不是吧。再說醫藥費和賠償我也都給了。”“那就好。”他們穿過美食街,一直走到湖邊,對岸高樓迭起,車流往來。文橋靖轉過身往欄杆上一靠,感慨道:“沒有案子,真是輕鬆啊。”夏書蕎問:“老潘怎麼樣了?”“正常得很,工作吃飯休息一樣不落,”文橋靖談了口氣,“可就是太正常了才讓人擔心,王局都悄悄來問過我好幾回了。”“讓他自己調節吧,會沒事的。你們要是一個個的都去安慰,反倒讓他心裡難受。”文橋靖撇撇嘴,“他這個人就是彆扭。”夏書蕎沒再接這個話題,手撐著欄杆,目光望向對岸,“橋靖。”“嗯?”“這兩年一直對我多加照顧,謝謝你了。”文橋靖懵了一下,隨即笑了,“謝什麼,這麼見外啊?你是阿越的女朋友,照顧你是應該的,而且......”夏書蕎轉頭看向他,明知故問:“而且什麼?”文橋靖表情有些怪,含含糊糊的略過,“沒什麼。”“橋靖,我都知道的,”她輕聲開口,“我像你妹妹,你把我當成她了吧?”文橋靖的臉色漸漸淡下來,“書蕎......”“沒關係的,橋靖,”她說的很認真,“如果能有你這樣的哥哥,我會很高興,真的。”“......”文橋靖盯著她看了一會兒,鼻子莫名有些發酸,伸手推了下她的肩膀,“乾嘛呀你,今天吃錯藥了吧。”夏書蕎佯裝生氣的瞪他,“你才吃錯藥了呢。”文橋靖笑起來,率先邁開腿,“走了走了,回去了。”夏書蕎一時沒動,看著他挺拔的背影,無聲的說了句:“對不起。”——回去的路上經過一家奶茶店,夏書蕎不由停住了腳步,走在前頭的文橋靖回頭奇怪道:“怎麼不走了?”“我買點東西,你先回去吧。”文橋靖瞥了眼店鋪上的招牌,正打算跟她一起進去,手機卻忽然震了一下,低頭一看是王局的短信。“好吧,王局找我,那我就先走了。”“好。”看著文橋靖大步走遠了,夏書蕎推門進了這家奶茶店。“您好,喝點兒什麼?”年紀小小的店員笑著問道。“給我一杯桂圓紅棗奶茶。”“不好意思啊,這個現在沒有,材料缺了好幾天了。”夏書蕎微怔,“可我朋友昨天還買了。”店員懵了下,“不可能吧?”“昨天上午10點多,買了30多杯奶茶的,你能查一下嗎。”“啊,是不是對麵公安的呀,兩個男人?”店員回想了會兒,忽然想起了點兒什麼。“嗯,就是他們。”“個子高的那個人是點了桂圓紅棗,但是沒有材料做,過兩條街的分店裡倒是有,我當時也跟他說了,”店員回憶道,“可能他去分店又買了吧。”一種荒誕的情緒瞬間吞沒了夏書蕎,她愣在原地,腦子裡一片空白。——同一時間,仲越打開電腦登陸了公安內網,試圖查詢徐婉初的資料。但奇怪的是,並未找到相關結果。他奇怪的皺眉,但轉念一想到同在公安係統裡的林慧文便也不覺得驚訝了。依照林慧文的能力,和她對夏書蕎的疼愛,想要處理掉一份檔案,也並非是一件難事。仲越沉吟思索片刻,然後在搜索框裡重新輸入了一個名字:齊學海。這個名字還是昨天從交管隊那裡得知的。很快,屏幕上出現了相關內容——齊學海,男,1961年4月19日出生,漢族,住京江市興河區埭石鎮基塘村31號,身份證號......仲越一行行仔細的往下看,待看到最後幾行內容時,他忽然愣住,臉色陡然一沉。就在這時,敲門聲響了兩下,他抬頭看見文橋靖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難得有不睡午覺的一天啊你,在乾嘛呢?”他走到桌邊,湊過去看電腦屏幕。仲越迅速合上了筆記本,抬眼看他,“沒什麼,隨便看看新聞。”“哦。”“找我什麼事?”“當然是好事,”文橋靖從王澗容辦公室出來就匆匆下了樓,現在還有些喘,“最近隊裡可能有人員調動,王局有意把你調到刑偵隊去。”仲越吃了一驚,奇道:“你沒搞錯吧,之前一個個防我防得跟賊似的,現在倒要讓我去搞刑偵了?”文橋靖語塞,尷尬的撓頭發,“之前是之前,這麼記仇乾嘛。”“這件事潘定一能同意?”文橋靖在桌上拿了本書,隨手翻著,“老潘最近意誌消沉,沒空搭理這些。再說,王局要是拍板決定了,他不同意又能有什麼用。”仲越不動聲色的笑了笑,“是嗎?這位王局長想法可真有意思。”“內部人員調動很正常,而且你的確挺有做刑偵工作的天賦。”文橋靖看了下時間,“不過這事情還沒個準呢,你先寫申請。行啦,我走了。”走到門口他忽然又停住,“對了,昨天中午你跟書蕎一起出去的?”聽到夏書蕎的名字,仲越下意識就想起了昨晚的爭吵,頗為煩躁的皺了下眉。“嗯。”“除了那起小車禍,昨天沒發生什麼事吧?她今天狀態不大對啊。”“她能有什麼事。你這麼關心她啊?”“嘿,你這語氣我怎麼聽著這麼彆扭呢。”文橋靖轉身瞅他,“書蕎是你哥的女朋友,你哥呢是我兄弟,他不在,我合情合理的關心一下怎麼了。”仲越抬頭直視他,“你不隻因為這個吧。你說過夏書蕎很像你妹妹。”文橋靖臉色頓時一沉,有些惱怒的道,“真是稀奇了,你們今天一個個的簡直莫名其妙。”說完,大步走到外麵,“砰”的一聲用力拉上了門。仲越盯著門板看了一會兒,然後用手抵住額頭,深深歎了口氣。合上的門阻隔了裡麵的視線,文橋靖臉上的不虞之色漸漸淡下來,回頭看了眼緊閉的大門,漆黑的眼底流露出複雜的情緒。他走到4樓,推開技術科的辦公室來到了沈平桌前。“幫我查個東西,”他說,“趙硯欽在公安內網的搜索記錄。”——下午的時光在太陽時隱時現中緩慢度過。到了下班時間,夏書蕎沒有立即走,等所有人走得差不多了,這才收拾東西離開辦公室,一個人坐到在車上,一直從晚霞漫天到夜幕降臨。手機又在響,是齊學海。她看了眼黑沉的夜幕,閉了下眼前,終究是歎了一口氣,然後啟動汽車緩緩駛出了停車場一路往西南而去。不知過了多久,路燈越來越少,直至消失,她拐進了一條荒涼的小道,月光被枝葉剪得細碎斑駁,道路儘頭漆黑空蕩,仿佛一腳踏進此處,就再也尋不到歸路。不知道開了有多久,黑暗中出現了點點的火光。夏書蕎把車停在基塘村村口,打開手機電筒,步行走到小禮堂。這個地方她生活了6年,就算很久沒有回來,但依舊無比清晰的記得這裡的每一條路。小禮堂就在村子入口左轉往前一百多米的地方,在八九十年代的時候用作村民開會的場所,現已廢棄多年。夏書蕎推門而入,揚起的灰塵嗆得她咳了幾聲,手電光在四下掃過,空無一人。她擰眉又在禮堂裡看了一圈,確定齊學海真的不在後,點開手機的撥號界麵,輸下了11個數字,正是中午發來短信的那個號碼,已被她記在腦子裡。電話通了,彩鈴唱響等待著對方接聽。而在耳邊悅耳的音樂中,夏書蕎忽然聽到了一些彆的動靜。她心頭一凜,悄悄用指腹按住聽筒,外頭傳來的聲音更清晰了一些。是鈴聲。夏書蕎以為是齊學海來了,掛了電話剛要轉身,卻陡然感覺到後頭勁風掃過,沒等她反應便覺後頸一痛,意識昏沉,倒在了地上。恍惚中,她感覺到有光打在臉上,然後一雙冰冷的手將自己抱了起來......——徐婉初第一次遇到仲越,同樣是在1994年——那個寒意透骨的冬天。她撿起地上的早餐跑的飛快。她跑出了胡同,遠遠看到一座橋,橋洞裡有廢棄的家具和成堆的垃圾。旁人避之不及,她卻一頭鑽了進去,用破木板搭了個小窩,勉強容身。白天,她去大街上、店門口討東西吃,運氣好會有老板給兩個饅頭,遇到脾氣不好的,卻會挨頓打,嫌晦氣讓她滾遠點。天氣越來越冷,直到某天下起了大雪,徐婉初躲在木板堆裡,看著外頭飄揚的大雪。她的眼珠很黑,倒映著白色的雪。她看著看著,像是入了迷。不知道過了多久,凜冽的寒風裡傳來飯菜的香味。胃瘋狂的攪動抗議,徐婉初已經兩天沒有要到東西吃了,餓了就去撈河裡的水喝,冰冰冷冷,要把人的腸子都給凍住。她疼的厲害,拿一小截木頭抵著胃,等疼過一陣兒,她爬起來走到了橋洞外麵。積雪很深,一腳踏上去就有沙沙的聲響。徐婉初選了塊沒人踩過的地兒,站直了身體,雙手張開,然後仰麵直挺挺的往後倒下。雪花被濺的飛揚起來,她看了眼陰沉沉的天空,然後閉上了眼睛。她知道自己要死了,但死在雪地裡總比死在垃圾堆裡乾淨。徐婉初像是睡了一覺,又像是隻過去了幾分鐘幾秒鐘。雪地裡忽然有腳步聲靠近,雜亂的,不止一個人。她感覺到有人跑過來,還呼哧呼哧的喘著氣,“喂,你不冷嗎?”有什麼東西碰了碰她的手臂。徐婉初的睫毛上都結了冰,費力的睜開眼,一張放大了的臉出現在瞳孔裡,五官精致,好看極了。但她顧不上欣賞這張好看的臉,因為她的注意力都被男孩兒手裡的紙袋子吸引了。那上頭印著幾個字,徐婉初知道那是一家糕點店的名字。不受控製的,她悄悄咽了咽口水。不遠處一群男孩子等得不耐煩,催促著喊,“仲越,你在乾什麼?快點兒!”仲越沒理他們,蹲下身仔細的去看地上的小姑娘,“不會說話嗎?”他順著她的目光去看手裡的袋子,“你想要這個?”徐婉初還是沒吭聲,但下一秒忽然抓過他的手腕,狠狠咬了一口,趁著他彎腰痛叫的時候,一把奪過那個糕點袋子爬起來就跑。她跑上橋,飛快的躥到了對麵,後頭有其他男孩子的聲音在驚呼:“阿越,你沒事兒吧?”“小乞丐,快把阿越的東西還回來!”“......”一個小時後。徐婉初回到橋上,謹慎的東張西望後,確定那群男孩子已經走了,這才跑下台階鑽進了橋洞。木板搭出的小棚子早就被冷風吹倒了,她彎腰去收拾,搬開某一塊木板的時候,忽然碰到了什麼柔軟的物體。徐婉初定睛去瞧,竟是一件外套,跟剛才那個男孩子身上的黑大衣一模一樣。她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那個隻聽過一遍的名字:“仲越。”那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徐婉初在橋洞又住了十來天,隻是一直沒有再遇到那個叫仲越的男孩,倒是先等來了警察。開足了暖氣的房間像是天堂,徐婉初第一次進警局,便看到滿滿當當的人。穿著製服的人在房間裡進進出出,徐婉初想要去拿桌上的餅乾,卻被來往的人擠在角落,聽見誰家雞丟了,又聽見誰跟誰打起來了,鬨哄哄的聽得人頭疼。她不敢動了,蜷縮到座位上,眼睛卻還是直勾勾的盯著那餅乾。有人朝她走過來,“小姑娘,你認識他們嗎?”中年警察身後跟了一男一女。年紀大的女人撲倒徐婉初麵前嚎啕大哭:“苦命的孩子啊,女兒女婿被人給害死了,你以後可怎麼辦啊!”那哭聲尖銳刺耳,她嚇的跳起來躲到椅子後麵。“初初。”男人年紀很輕,樣貌英俊,頭發半長不短梳的格外整齊。他小心翼翼的跪到徐婉初麵前,她下意識往後躲,他便不再動,安撫的笑,“初初,我是舅舅,你還認識我嗎?”徐婉初一動不動盯著他瞧。那個時候的齊學海是個讓人第一眼就覺得溫潤和善的人。他輕聲的安撫,“彆怕,舅舅在,沒事了,我帶你回家。”但先前外婆的大哭,早就惹的不少人看過來,竊竊私語著。“聽說了沒,是殺人案,夫妻倆帶著女兒去南方探親,剛出京江就被人劫了。”“連人帶車全給扔山裡了,前幾天才被發現呢,據說呀,死的很慘!”“娃就可憐了,親眼看見爹媽被人害死。”“......”徐婉初張了張嘴,呼吸急促,茫然的看著眼前這一張張蠕動的嘴唇,各種聲音傳到耳朵裡,可又一句也聽不清。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情緒無處宣泄,隻能痛苦的發出嘶啞的喊聲。齊學海手忙腳亂的抱住她連聲的哄,她的眼前卻隻有那些淩亂的畫麵:漆黑的夜,樹影搖曳如鬼魅。父母倒在地上,一動不動,濃鬱的血腥味彌漫在空氣裡。——夏書蕎驚醒,冷汗涔涔的坐起來,思維混亂,夢境似乎漸漸與現實重疊。她轉身,看見齊學海的屍體,表情木然。下一刻,破門被推開,無數的手電光打在她身上,有人尖叫有人哭泣。腦子有片刻的空白,她聽不見任何聲音,隻是緩緩的低下了頭,看見自己滿身滿手的血,手上還拿著一把血淋淋的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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