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越跑了趟法醫室替沈平去送奶茶,半道上碰上袁寧寧,得知夏書蕎出去了,就把東西都給了她,自個兒回到了檔案科。華叔跟一民警在走廊裡抽煙聊天,還有一個同事正在伏案工作,至於陸從安倒是沒見著人。他跟華叔打了聲招呼,然後進辦公室脫掉外套,便一頭鑽進了檔案室。10點30分。開門聲著實驚了仲越一下,他飛快的將手裡的檔案合上。回頭,看見陸從安出現在門口。“我拿點東西,你繼續。”陸從安走進來,目光瞥過,仲越的手半壓著桌麵,他掌下那本檔案冊上隱約能看見一個字:梁。他的目光並未多做停留,徑直走向了櫃子之間,仲越聽到窸窸窣窣翻東西的動靜,然後他聽到了一句漫不經心,像是隨口一提的話,“你之前跟犧牲的那位梁警官互相知道身份嗎?聽說他是犯了事兒才被派去做臥底的......咦?昨天送來的資料放哪裡了?”仲越微微一驚,站起來走到他身邊,指了指某個櫃子,“這裡。”陸從安打開門,把東西拿出來,“多謝。”“小事。剛才你說的是梁永峰?”“可能吧,我記性不好。”“那,他犯了什麼事?”“這可不好說,也許是得罪了上頭吧。”陸從安隨手翻了翻,確認無誤後合上資料。離開前,他停了下腳步,忽然道:“恕我直言,台風眼裡雖然風平浪靜,但同樣暗潮洶湧。”仲越霍然抬頭,隻來得及看見合上的門板,臉色一時間蒼白如紙。——同一時間,夏書蕎從外頭回來。走過走廊的時候袁寧寧忽然從辦公室衝出來,“書蕎姐,你回來啦。”“嗯。”“怎麼氣色還是不好呀,”袁寧寧仔細看了她一眼,“書蕎姐,你那個……很嚴重嗎?”夏書蕎搖搖頭,“還好,沒關係的。”“哦,那正好,王局請喝奶茶,沈平特地跑了一條街去買的,還是熱的呢,我給你放辦公室了。”“好,謝謝。”奶茶就放在茶幾上,夏書蕎拿起來,看到杯身貼著的標簽:桂圓紅棗奶茶。她似乎愣了一下,走到隔壁去找袁寧寧。“這是沈平去買的?”“對啊。”“沒有彆人?”“那我不知道誒,不過奶茶是趙警官送來的。”夏書蕎急切的確認,“哪個趙警官?”袁寧寧指指樓上,“就是檔案科那個趙硯欽警官啊。”夏書蕎的臉色一下全變了,霍然起身衝了出去。——“阿越,你在寫什麼啊?”——“記備忘錄,每個月15號,你總忘,還是我記著吧。”——“書蕎,這種時候應該吃什麼呀?”——“嗯......桂圓紅棗、薑膏紅糖之類的。”......夏書蕎一把推開了檔案室的門,裡麵光線驟暗,她不自覺地眯了下眼睛。陽光從門洞傾瀉而入,桌前的男人抬起頭看過來,眉目英挺,在層層光暈裡像是一場易碎的夢境。“你怎麼來了?”關上門,室內再次變得昏暗,隻有桌上的台燈光線明亮,照耀著男人的臉。“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仲越瞬間警覺起來,他合上書,用一種疑惑的語調問:“嗯?”夏書蕎走過去,把那杯奶茶放到桌上,“這個是你買的嗎?”“......沈平買的,怎麼了?”“你說謊。”夏書蕎彎下腰,直視他的眼睛,“沈平對桂圓過敏,下意識會排斥一切跟桂圓有關的東西,光是這兩個字就讓他敬而遠之。”仲越心裡一愣,維持著臉上的平靜,輕描淡寫的問:“所以,你到底想說什麼?”“今天是我生理期,怎麼那麼巧就正好有一杯奶茶是桂圓紅棗,還是熱的。刑偵隊都是男人,現在這個天,沈平難道都給大家準備熱奶茶不成?”夏書蕎攢緊了手,“你不是趙硯欽,你是仲越。”仲越隨後像是忍不住,垂頭低低的笑起來,“夏書蕎,你知不知道除了自己點單,還有一種買東西的方式。”他的反應出乎意料,夏書蕎下意識跟著他的思維走,“什麼?”“店員推薦。”“......”“30杯奶茶,讓店員照著點單牌隨便選,冷的熱的什麼都有。至於為什麼給你的是這個什麼桂圓紅棗,我隻想說:純屬巧合。”夏書蕎愣住,動了動嘴唇,卻又說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來,“這......不可能。”“那你覺得什麼是可能的?”仲越站起來,把手揣進褲兜,輕輕的在褲子上擦掉了手心的冷汗,“夏書蕎,是你一直不肯接受仲越犧牲的事實,才會有這麼荒謬的猜想。”像是被戳中了心事,夏書蕎難堪的閉上眼睛,“夠了,你彆說了。”兜裡的手緩緩握成了拳,他聽見的聲音冷淡、平靜和殘忍,“你該接受現實了。如果他真的活著,怎麼會不來找你。”他隻是怕沒等遇見光亮就死在了黑暗裡,白白讓你空歡喜一場。窒息一般的靜,誰都沒有再開口。直到手機鈴聲打破這尷尬的氣氛,仲越低頭看了眼手機,是薛煒的短信。“喂。”他收起手機,用肩膀撞了夏書蕎一下。夏書蕎心情很差,睜開眼睛沒好氣的回,“乾什麼?”“惱羞成怒啊?”仲越挑了下眉毛,“有關於廖晟鑫的消息了,翹班嗎?”——仲越跟夏書蕎趕到了彩旗路。薛煒正坐在一家麵店裡吃午飯,見人來便停下動作推了菜單牌到對麵。跟他有過那麼一出驚心動魄的吃飯經曆,仲越一時有些警惕,“不會又是什麼坑吧?”薛煒依舊麵癱臉,沒搭話。夏書蕎狐疑的目光在他倆身上打了個轉,“這位是?”仲越替她拉開椅子,自己也坐了下來,“他叫薛煒,我朋友,太陽幫裡認識的。”“......哦。”仲越看了眼菜單,並不大感興趣,隨手扔給了夏書蕎。“打聽到什麼了?”“我聯係了幾個人,跟廖晟鑫關係都不錯,”薛煒夾了一筷子小菜,一邊道,“廖晟鑫平日裡沉默寡言,知道他情況的人不多。不過,他應該有個孩子。”聽到這裡夏書蕎詫異的抬頭,“孩子?”薛煒點點頭。仲越道:“這個我已經知道了,還有彆的消息嗎?”“有,還有一件事。他貌似對酒吧女很感興趣,三天兩頭在彩旗路的酒吧街鬼混。至於其他的暫時還不清楚。”放下筷子,他看著對麵的男人,“廖晟鑫也是臥底?”仲越搖搖頭,沉吟著說道:“這個說不準。出於保密需要和臥底的人身安全,一般都會有專門的聯絡人。如果在外圍負責保護和聯絡的那個人出現了問題,那麼臥底也將麵臨暴露或者永遠無法恢複原來的身份。所以如果廖晟鑫也是警方的人,那麼就必須先找到他的聯絡人。不過,我並不認為他是警察。麵對謀殺罪名,他的反應未免太反常了。”夏書蕎聽的皺眉,問道:“那他到底是誰?”“聽說過線人嗎?我懷疑廖晟鑫是梁永峰的線人。”仲越看了眼時間,拿了車鑰匙站起來,“走吧,去酒吧街看看。”相較於晚上,這個時間點的酒吧街顯得格外冷清,兩人沿著青石板路一直往裡走,終於在一家位置偏僻的店麵門口停了下來。仲越有些詫異,“這裡?”薛煒點頭,“嗯,這是廖晟鑫常來的一家酒吧。”夏書蕎看了眼裝修精美的店麵,又回頭看了看仲越,狐疑道:“你來過啊?”仲越嘬了下牙花子,“是來過那麼一次。”這家酒吧正是周承璽當初駐唱的那家,破梁芊曉案的時候,他跟文橋靖一起來過一次。薛煒還有事就先走了,仲越推開仿古木門,一眼看到正對的舞台上歌手在彈唱,一側的吧台上還是上次那位調酒師。“嗨嘍,又見麵了。”調酒師抬起頭,略微想了一會兒,笑道,“是你啊,難道又是來借火的?”說著,目光揶揄的瞧了眼他身後。仲越略有些心虛的忽視了後麵夏書蕎的視線。他摸出香煙,臉上似笑非笑,接話道:“有何不可。”麵對這種場麵,她顯然已是得心應手,打了火機湊過去給他點煙,“帥哥,你怎麼總是大白天的來酒吧,這麼沒情趣啊?”“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我這不是來找情趣了嘛。”夏書蕎一臉震驚的看著他調戲女人,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還是放棄了。往旁邊一坐,嘀咕了一句“不要臉。”“帶著個姑娘來找情趣,你可真會玩兒,”調酒師咯咯直笑,“帥哥,說真的,你不會是想撩我吧?抱歉啊,我可有主了。”仲越挑眉,“那真遺憾。”“你這表情可不像遺憾的樣子,”調酒師拿起shaker搖了搖,“喝點兒什麼?”“隨意,你推薦。”仲越轉頭去看夏書蕎,“來一杯?”夏書蕎瞪了他一眼,“我不喝。”仲越碰了個軟釘子,訕訕的摸了下鼻子。這時,調酒師給了他一杯酒,問道:“帥哥,這回又是來問什麼?上次你這一問,可是把我們店的招牌都給問局子裡去了。”仲越聞言愣了下。“我偶爾還是看看新聞的,上次一起來的那位是警察,你也是吧?”“我跟他不一樣。”他笑道,“你就把我當成一個好奇的顧客吧。”“那你好奇什麼?”仲越掏出廖晟鑫的照片,“認識嗎?”調酒師仔細看了看,“這不是廖先生嘛,他很久沒來了,都有兩年了吧。”“他以前常來?”“嗯,一個禮拜能來五天”她聳聳肩,不在意的說道。“你跟他很熟?”“那沒有,每天來他就是坐著喝酒也不說話,奇怪的很。我琢磨著,彆是對我有意思吧,”她開了句玩笑,倒把自己給逗樂了。仲越又問了幾句,但一無所獲。走的時候,他在夏書蕎格外鄙視的目光裡又轉回來,看著那年輕漂亮的調酒師問道:“好像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陸雨婷。”——夏書蕎悶頭往前走,仲越問完調酒師的名字一路追出來,“喂,你走這麼快乾什麼。”夏書蕎停住腳步,深吸一口氣,冷著臉罵他,“你不要臉。”仲越樂了,問她:“我怎麼不要臉了。”“那我問你,你是來查事情,還是來調戲女人的。”夏書蕎一說話就覺得小腹隱隱作痛,心裡更生氣了,“趙硯欽,阿越的事對我來說很重要。如果你不想認真查,那咱們也沒有合作的必要了。”仲越覺得心尖上被什麼東西撓了一下,說不出是什麼感受,但他神色不變,用趙硯欽的語氣說話,“生理期的女人真難搞。”“你!”仲越邁步往前走,“還記得剛才那調酒師嗎?”夏書蕎跟在後麵,“我記不記得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眼珠子都快貼人家身上了。”“夏法醫,話可不能亂說,我對她還真沒興趣,”仲越無奈,“這個陸雨婷,我懷疑她跟廖晟鑫有關係。”夏書蕎一驚,“她看著也就二十出頭,難不成是廖晟鑫的孩子?年紀好像也對得上。”說著就要往回走,“你剛怎麼不問啊,趕緊回去。”仲越一把拉住她,“看她不像在說謊,應該是不知情的。問了也是白問。不過現在有了突破點,從她身上查起來也許就能反推出廖晟鑫的身份了。”兩人邊走邊聊,一路走到了停車場。夏書蕎拿出鑰匙準備去取車,忽然發現自己車前站了兩個交警,彎著腰不知在看什麼。“你們是?”交警抬起頭,“這是你的車?”“嗯。”馬路邊上,仲越遲遲不見夏書蕎開車出來,邁步進了停車場,遠遠地就看到那兩個交警,立刻走過去問:“怎麼了?”夏書蕎垂著頭,看不清臉上是什麼表情,聽到他問也沒有回答。倒是交警看來他一眼,然後繼續對夏書蕎說:“今天早上8點20分,你在濱港橋下往南的紅綠燈路口撞了一個人,並且涉嫌逃逸。”交警指了指外頭的警車,“麻煩你,跟我們走一趟了。”仲越吃了一驚,目光立刻去看夏書蕎車上那個裂了一半的後視鏡,“你早上撞人了?”“與你無關。你自己回去吧,彆管我的事。”夏書蕎抬起頭,臉上的表情很冷,那是仲越從未見過的。是冷漠和麻木。